第六场雪

周宸拾不知为何，今日总是心神不宁，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连带着他心情也变得反复无常了起来。他翻着那些大臣又臭又长的奏折，瞧着密密麻麻的黑字，竟一点都看不进去。

        “皇上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新做了些糕点，带过来给您尝尝！”常凝拎着个食盒就风风火火地闯进养心殿了，看见周宸拾摆着一副臭脸也没太在意，只是把食盒里的一碟碟散发着香气精致的糕点慢慢取出，然后支着下颌捧着脸蛋两眼放光的望着他。

        “你现在是皇后，是后宫之主，你就不能恪守礼仪一点？把手放好，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右手交叠放在左手上，你的凤冠歪了！你怎么也不唤宫人替你上妆？你……”周宸拾一反常态地念叨她。

        常凝伸出手扒拉了一下歪掉的凤冠，不满的白了他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还念叨个没完没了了是吧？我不爱往脸上擦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妆的脂粉被你说成是红红绿绿的东西，你哪像个女儿家你现在这样哪有什么母仪天下的样子。”周宸拾一边数落着她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块五瓣寒梅造型的梅花咬了一口，眼睛霎时亮了亮。

        “哟，这皇后是我想当的吗？还不是你们逼的，不得了了是吧。诶，怎么样，好吃吧？”常凝故态复萌支着下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盛满了期待。

        “嗯，还不错，有进步。”周宸拾不好昧着良心说难吃，又怕直接夸赞这姑娘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只得装出差强人意的样子夸赞了一句。

        “什么叫还不错啊，明明是很不错，母后都赞不绝口了呢！”常凝嘴上抱怨着，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心情好得快要飘起来。

        ——

        “沈丞相，接旨吧！”徐万端坐在大厅等候多时，看见沈言期披着大氅温和如故的身影，手下不自觉捏了捏那封明黄色的圣旨心头一震。

        沈言期对他露出一个再过温和不过的笑容，虽有疑惑但也从容地跪下背脊挺立。

        徐万左右乱瞟故意避开沈言期的眼神，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告那封大逆不道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辅国公之子沈言期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威武大将军裴弼退敌有功，年及而立之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子与配。值沈言期品性温和，与威武大将军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沈言期许配给威武大将军。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念完圣旨后，徐万仿佛看到底下跪立的那人背脊不受重负般弯了一点，定睛看去，又觉是自己老眼昏花。

        那人的背脊分明挺立如松。

        “沈公子，因你二人身份特殊，所以皇上吩咐了婚礼不能大操大办，要低调一点，另外，皇上会安排给您其他身份的。”徐万低声道，他又何尝没有私心，唤他沈公子便是在提醒他往日情谊犹在，这圣旨依旧有可转圜之地在。

        沈言期跪在地上，甚至感觉不到地上刺骨的冰寒，耳边不停地回荡刚刚的圣旨的内容。他温和的笑容终究碎裂开来，头慢慢低下去，他的双手已经没有力气抬起了，“多谢徐公公，臣，接旨！”

        徐万瞧着他，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他也算从小看着这位爷长大的，他的脾气，多多少少还是知晓的。此时见他这副模样，便把圣旨递交给了一旁的十安，半蹲着身子想要扶沈言期起来。

        沈言期拧了一股劲，死死跪在地上，猛的一抬头，眼睛里已经有了红血丝，额边冒了青筋，“徐公公，这圣旨，真的是他的主意吗？”

        徐万没应答，把收在袖笼里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硬塞在他手里，而后拍了拍他肩膀，“咋家还得再跑一趟将军府呢！”

        “言期恭送公公，十安，外头雪大，去送送徐公公！”他转头吩咐十安，语气不容置疑。十安面容戚戚，面上担忧甚浓，却不好当面忤逆他的意思，犹豫一阵才应了是。他站起身来，刚准备把明黄色的圣旨递给管家，沈言期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圣旨给我吧。”

        “可是，公子……”你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啊!

        沈言期沉默地跪在那儿，十安不忍，怕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将圣旨囫囵塞到沈言期的怀里就急急忙忙站起身送徐万离开了。

        沈言期打开圣旨，逐字逐句地看，虽然不算长，却字字诛心。他闭上眼，眼角沁出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直直流进心里。

        说好的，感情和命一起给你，你若不要也别随随便便给别人。

        剩下时日无多，怎的还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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