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山经

目送着妲己离开，看着她步伐加快的背影，即便此时此刻第一阶段的“反攻”胜利了，林狩也没觉得有多开心。

        妲己聪颖漂亮，也是个有趣的人，林狩并不排斥她，可他心中也很清楚，她是不会轻易放弃那个任务的。

        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要祸乱江山。

        她对自己所有的柔情蜜意亲热举止也不过是为了达成目标所用的手段。

        她想引诱他，将他拉入爱情的罗网，那他就将计就计，拽着她一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起来好似没错。

        只是即便是他现在“反攻”成功了，他也不敢说自己这一步走的便是对的。

        虽然方才的吻他意图明显，可他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完全毫无感觉。

        夜慢慢的静谧了起来，思绪却无法像这夜色般沉静。

        ……

        翌日，按照流程，通过考核又经过比干核对以后，妲己便开始在勤文馆坐班工作了，她和那些士大夫们一样，走着朝十晚四做四休三的日程。

        勤文馆林狩去的较勤，经常早朝上完后，便顺道去了勤文馆，一来看看旁边两个小孩功课学的如何，二来便是去勤文馆和那些大夫们一起商讨书籍的编写，探讨如何发展生产力。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除了成功编写一本农书之外，上古羊皮纸上的图案翻译也有了些进展。

        上古羊皮纸上画的图案艺术气息浓厚，想象力充沛，图案有山有水有人有物还有万千生灵。

        翻译这份“无字天书”的大夫便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以山为纲，依次详细叙述。

        林狩拿到稿件读了一遍，只觉得分外熟悉。

        ——南山经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

        反复看了几遍，林狩这才发觉这些文字分明是山海经里的山经南山经。

        以前她在图书馆看杂书的时候，便看过这样一段介绍，说山海经的蓝本来自山海图。

        由于上古先民没有文字，以图记述，后来虽有了文字，却没人能看懂这些图案所表达的意思了。后人虽然根据山海图写下了山海经，但是更倾向于描述图案内容，而不是解密图案所表达的信息。

        见林狩阅看完毕，一旁默默等候的大夫便也跟着询问道：“大王，您看这书应该起什么名字好呢？”

        毕竟那张上古羊皮纸一个字也没有，他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好，眼下便试着问问大王的意见。

        林狩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在脑海里想起了他的名字，以及他的一些信息。

        这位大夫名叫黑柏，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年纪轻轻却有着这样的才华，着实让人惊艳。

        “既然这份是以山为纲，那就叫它《山经》吧。”

        “感谢大王赐名。”

        “不过，孤觉得光有《山经》还是少了些什么，不如爱卿便以海为纲，再写一份《海经》好了，记住这份要写的详细些。”

        一份以山为纲，依照方位描述，一份以海为纲，依照内外来描述。山经与海经虽是独立的两份，却是可以互相映照互相对比。

        只是可惜时代太远，至于这山海图到底讲述的是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大王。”黑柏一边喊着大王，一边跪了下来，眼眶已然泛红。

        “爱卿这是怎么了？”

        “大王，臣恐怕没办法为大王写出海经内容了。”

        “为什么没办法写了？你说说看。”林狩眉头微蹙。

        “大王，臣身为奴隶时，入选了夏季祭祀的奴隶人选，今年夏季臣便要去陪伴先王去了，实在是没办法为大王写书了。”

        黑柏之前是一名王族狩猎区的奴隶，虽然经过了勤文馆的选拔考核后摆脱了奴隶身份，可是先前却入选了夏季祭祀的奴隶人选。

        殉葬的奴隶人选是由大巫占卜出来的。

        凡是由占卜选出夏季祭祀的奴隶，便几乎不可能再从中除名了。就算是脱离了奴隶身份，也难逃一死。

        眼下离夏季祭祀不过二十来天，一本海经无论如何也是写不完了。

        林狩深深看了他一眼，颇觉得有些可惜。

        如此难得的一个人才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死了吗？

        死的毫无价值。

        林狩皱了皱眉，让他退下了，随即便让宫人为他拿来了今年夏季祭祀所用奴隶的名单册表。

        等了许久，宫人才为他拿来了今年夏季祭祀的奴隶名册。

        名册很长前前后后共写满了四卷书简，共有四百多名。

        这些奴隶大多数是来自王庄、锻金厂、狩猎区，少部分是贵族献出用以供奉先祖的家养奴隶。

        四百多人便要在夏季祭祀的这一天一起被活埋吗？

        封建社会的早期还真是残酷又蒙昧。

        林狩匆匆扫视了一眼，随即便看见了名册中赫然写着黑柏的名字。

        勤文馆里共有十四名士大夫，其中有三名是奴隶，这三名奴隶里最有才华的当属黑柏，眼下竟是选中了他作为祭祀先祖的祭品。

        活人祭祀是商人的习俗之一，眼下他又该如何改变这样残酷又蒙昧的做法呢？

        林狩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出了勤文馆。

        妲己见林狩紧皱着眉头出了门，勤文馆后面不远处便是前花园，是他出门散心思考的首选场地。

        林狩走了不过多远，便见妲己也跟了过来，当下停住了脚步：“爱妃怎么过来了？”

        “大王是有什么心事吗？”妲己方才见他心事重重的出了门，心中疑惑，这才跟了过来。

        林狩微叹了口气，垂了眸子。

        “爱妃，你说人死了究竟还剩下些什么呢？”

        妲己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问，却也如实回答：“回大王，人与万物生灵一样，死了躯体就会化为尘土，灵魂也会很快进入地府前往轮回重新投胎，便是什么也不剩了。”

        “爱妃想必你也听说过活人祭祀的事情吧？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林狩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爱妃不必拘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妲己行了一礼：“回大王，臣妾觉得活人祭祀用意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供奉先祖，可实际上先祖早已投胎转世，这些奴隶们也无法去到先祖身边伺候先祖。”

        林狩点了点头，对她的见解很是赞同：“爱妃所言也正是孤心中所想。”

        妲己所说的这些话简单质朴，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可这些思想却又是这个时代的人们难以拥有的。

        这大概就是历史的局限性。

        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蒙昧，将一切解释不清楚的自然或非自然力量都归于神力。

        人们害怕死亡，也恐惧死亡，即便心中隐隐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却也不愿意去相信。

        为此人们便想像出另一个世界，想像着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生活下去。

        而这也不过是人们面对亲人离去的自我安慰罢了。

        妲己在勤文馆任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临摹大商的边疆地图，和那些士大夫们一样坐在各自的矮几前认真工作着。

        林狩和大夫黑栢所说的话，她在一旁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现下听到林狩如此询问妲己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

        林狩向来惜才，现在心事重重的来了这前花园里，估计也是在想着如何救人。

        “大王，大夫黑栢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若是就这样死了，也确实是可惜了。只是奴隶祭祀古已有之，乃是祖宗之法，是不可能改的。”

        这样的话倒是让林狩深深看了她一眼。

        若说之前的话有着超前的思想，那么这句话便显得很是保守了。

        也是，她的任务就是祸乱江山，除去了大夫黑栢，离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爱妃此言差矣，祖宗之法也是人定下来的，凡是人定下来的便是可以改变的。”林狩笑了笑，凑近了些，盯视着她的眸子，“爱妃且看着，看我如何改变这一陋习。”

        这样自信的笑容，忽然凑近的距离，让妲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昨晚，也让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因为这样的笑容和昨晚上的笑容很是相似。

        等她的思绪从昨晚的回忆里抽回来时，林狩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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