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账东西

这青光着实来的太快，未等旁人有所反应竟已掠至峰顶，轰然一声如繁花般盛绽开来，漫天罡风肆虐呼啸。

所有人被迎面压来的巨大风压迫得胸口窒息，眼前恍惚有无数五颜六色的光晕飞舞，再顾不得沈隐，急急退身自保。

巨大的青鸾鸟扑扇着双翼落在峰顶之上，羽翼扇动间，风声呼啸。风里，剑气纵横。

只是这剑气里不含丝毫杀机，更无一人真正伤在了剑下，只是若有人出手欲拦，剑气立时便如风卷去。端的做到绵里藏针，犯者乃伤的境界。

“厉害啊！”

叶奈落看着那落地一瞬便又腾空而起的巨大青鸾，由衷感叹。

“苏涟漪，你竟想救走沈隐！”宵汉一声怒斥，手中白扇倏忽腾起，竟也是祭起御剑仙诀直追而去。

青鸾之上响起一道清丽女声：”年纪轻轻坐上一峰长老，真当自己是长辈了？”

随即一道白色如烟似雾的剑气直冲宵汉打来的扇剑。

“砰！”两道亮丽剑华于高空中结结实实撞在一起，白扇闷鸣如雷飞转而回，宵汉全身真元早与仙剑融为一体，此刻亦是感同身受的哼了一声，抚胸连退数步。

那束白光亦是一黯，依稀现出仙剑真身，但去势却分毫不减，如风拂平野转瞬已在百丈开外，随着青鸾消失在如墨的夜里。

宵汉抢前三步，再度祭起白扇，却见一道浅白光幕从青鸾上飞起，与白扇相撞的刹那被击落，不知坠落向何方。

“琉璃盏？沈隐你还没死！”

宵汉三度祭起白扇，奈何青鸾去远追之不及，白扇在空中兜了两圈早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机，惟有空手返回到主人手上。

这些事情宛如兔起鹘落，快到令人窒息，等到尘埃落定，山峰之上已经失去沈隐踪影，更遑论那速度胜却寻常飞剑的巨大青鸾。

其实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高手，否则亦不够资格参与围剿沈隐之役。奈何来人修为着实的惊世骇俗，绝不在沈隐之下。更兼之方才众人的注意力皆集中于沈隐元神上，完全未料到，居然有人敢于重重围困中斜刺杀出，救得沈隐那魔头。

那头青鸾，当真是世间罕有神兽。云梦泽传人，不愧举世无双。

……

饶是这样，宵汉也感到颜面无光，望着青鸾消失的方向沉声道：”苏涟漪！”

有人摇头道：”苏仙子乃云梦泽嫡传弟子，这么做着实令人费解！”

宵汉功败垂成心中亦自恼怒，闻言道：”她自甘堕落，救走沈隐。我倒要看看，异日苏涟漪如何向天下正道和她的师门交代？”

周围众人窃窃私语，脸上都凝起一层忧色，纷纷想到若是沈隐有苏涟漪襄助，恐怕日后想要对付他便更加困难了。

看着众人脸上的难色，宵汉冷笑：”沈隐元神重创，活不了了！此次诛魔卫道，大功告成！”

“哼。”叶奈落轻嗤一声，转身不见。

峰上众魔道修士，也立即转身离去，免得被这位凌霄宗长老接着除魔卫道。

……

……

一阵浓烈的伤口疼痛刺醒沈隐的神经，他低低哼了声睁开眼睛，温暖的篝火映入眼帘，朦胧中有一熟悉的声音轻轻道：”你终于醒了。”

听到这人的话语，沈隐心情顿时一松，目光落在眼前那张秀雅绝伦的玉容上。苏涟漪跪坐在篝火旁，温柔的眼神正凝视着他的面庞，在那平静的神情背后，沈隐不难读到隐藏着的欣喜与宽慰。

她的面色亦有些憔悴，先前硬接一记宵汉的御剑，又坐在青鸾上毫不停歇的飞逸上万里地，哪怕青鸾神速，可要抵御扑面罡风也不是易事。她的真元耗损也不小，更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方才为救治沈隐，又消耗去甚多的仙家真气为其护持心脉，疏通淤塞的真元流转，直比恶战连场还要累人。

沈隐隐约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在那空旷的山峰上，无数正魔两道的高手犹如饿狼疯狂的扑向自己。当元神出窍的那刻，有一抹青光伴着白练般的剑气穿破云层，他终于见着伊人的身影。

望着苏涟漪略显疲惫的玉容，沈隐微一皱眉道：”你受伤了？”

未曾想，关心话语一出口，苏涟漪竟是给了沈隐一巴掌。

响亮而清脆。

“混账东西！王八蛋！蠢驴！”白痴！

谁能想到一代仙子竟是出口成脏？

若是有外人再次，肯定不知道她到底因何动怒，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突然破口大骂，只会为了这位仙子的失态大惊失色。

可这里没有外人，有的只是一男一女，还有一只化作仙子肩头小小翠鸟的青鸾。

沈隐哈哈大笑，口中止不住喷出几口血来。

苏涟漪忙给他渡入一道柔和真元稳住心神，接着摇头道：”我没事，你的感觉如何？”

苏涟漪清楚，哪怕自己耗尽真元，只怕也修复不了沈隐的元神了。

……

沈隐以内视之术略微检查了一番，冷笑道：”那些想夺‘翠玲珑’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宵汉的飞剑打的很准。没打散我的元神，却把那东西给打碎了。”

沈隐感到很奇怪，先前元神出窍的时候，即便被叶奈落的术法困住了，要躲过宵汉的飞剑还是有办法的。可是他没有躲开，因为当时他很惊讶，导致心神大乱。

当时的他，正惊讶于自己元神上坠着的那颗碧绿玉珠。

明明将其放在肉身怀里的，怎么就随着自己元神出现了呢？

沈隐轻轻摇头，不愿多想。

此时佳人在畔，他还管那些作甚，早已是大喜之下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

沈隐看着苏涟漪，解释道：”我没有发现翠玲珑里有什么《逍遥诀》。”

“我会在乎吗？”

沈隐又笑，确实，自打两人之间开始打交道，苏涟漪就从来都没表示过她对《逍遥诀》有兴趣。她在乎的，就是赢过自己，将自己这个魔头逼退，从此还世间一份安宁，已一己之身小觑天下英豪。

沈隐嘿嘿笑道：”可是我赢了。”

苏涟漪横眉冷对，”你明明认输了。”

“我说的不是那盘棋。”

苏涟漪面上禁不住一红，看痴了沈隐，连她肩上蹲着的那只翠鸟都看的一愣。

沈隐微微一笑，感到丹田里一团暖流在徐徐流淌，默默的积聚着他体内的真元。

一想便知，这必是苏涟漪在自己昏迷时，给他喂服了云梦泽的”玉莲丹”，不然断不会有此迅速的功效。

“这里是哪里？”

“海上的一座无名岛屿。”苏涟漪顿了顿，接着说：”离浩渺大陆很远。”

沈隐惊讶地看着苏涟漪肩头的那只翠鸟，”这小畜生飞的这么快？”从那座小县城到海边，怎么着也有上万里，再到海上的这么一座不被人知的无名岛屿，只怕早已万里有余。天还未亮，证明此夜还未过，这么远的距离，哪怕寻常化神期高手御剑飞行，只怕都没有这么快。

“青鸾是神鸟，不是畜生。”苏涟漪摸摸肩头那生气地叼动自己发丝的翠鸟，安抚了一声。

沈隐紧接着便开口笑道：”你的坐骑自然是神鸟了。”

苏涟漪只默默的望着他，两人陷入奇妙的沉默，只听见篝火清脆的劈啪作响。

苏涟漪明眸注视着他，轻声问道：”沈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与他们以死相拼？”

沈隐的目光却是瞧着燃烧的篝火，淡淡道：”我高兴。”

苏涟漪苦笑道：”你瞒不住我的，你就是要逼我出手，好知道你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对吗？”

沈隐神色不动，徐徐道：”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这确实是我的打算，沈某有一说一，更不会骗你。”

说这话的时候，沈隐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苏涟漪，只是目光里没有冷冽的杀意，只有火热的情愫。

苏涟漪清澈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他的面庞，”你分明可以赢下那局棋，却为何在最后关头推秤认输？”

沈隐道：”那样不正是如你所愿么，还问这多为什么作甚。”

苏涟漪深吸一口气，语调低沉有力的回答道：”如果，在我内心里却是期盼着你能赢呢？”

沈隐没有回答，握紧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苏涟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屑说出认输的真相，但你是否又曾想过我的感受？沈隐，我并非是你随意安排摆布的玩偶。”

沈隐猛然抬眼，想要解释，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苏涟漪无畏迎上他的目光，静静道：”你再厉害，却也终究是个懦夫，永远也不敢对我表白，而宁可以性命作为赌注，寻求你内心渴望得到的答案。”

苏涟漪轻声问：”值得吗？”

“沈隐做事，向来不问值不值得，全看心意。想去做，那我便去做了。”

苏涟漪叹息道：”你永远都是不肯示弱，元神出窍，真元耗尽岂同儿戏。更何况，你现在元神伤的这么重。”

沈隐不以为然道：”哪有那么严重，你也忒小题大做了。”

他的话刚说出口神色却变的寂寥。

苏涟漪没有回应，两人都知道，沈隐的伤救无可救。

沈隐沉默了下来，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子底下还铺了一件白色衣裳，衣裳上散着淡淡香气。

身周温暖的篝火洋溢着腾腾热气，在沁凉的夜色里沈隐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沈隐挣扎着想坐起来，却险些迸裂了已敷上药膏的伤口，直疼得额头渗出冷汗，却硬是咬牙不吭一声。

苏涟漪见状轻嗔道：”你伤势严重，能苏醒已是奇迹，怎么还乱动。”话是这么说着，却已急忙伸手，小心翼翼的扶他坐起身来。

沈隐没有回答，艰难的从身下抽出衣裳道：”我须将它还给你，莫要被我身上的血给弄脏了。”说完这话他忽然一怔，原来衣上早沾满自己的鲜血。

苏涟漪接过衣裳幽然道：”你的性命都要没了，却惦记我的衣裳作甚？”

“要是不惦记，会有今日里的事吗？”

“混账东西！”

沈隐微一摇头，澹然道：”我要死了。”

他的语气很淡然，似乎根本不在乎死期将近。

苏涟漪淡淡开口问道：”你的元神受创这么重，还能转世吗？”

原来，大凡化神期的修士，只要元神不死，总可以寻到机会转世重生。这也是为什么苏涟漪要在紧要关头将沈隐救下，便是抱了让他元神再度投入轮回的念头。

只是转世重生后的沈隐，还是沈隐吗？

况且现在，他的元神伤的跟块破布一样，转世之事还能成吗？

“总要试试看，不然沈某的这场豪赌岂不是白白浪费心力？”

沈隐说这番话的时候，喘息很重。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然很满意。

苏涟漪平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目光很淡，却难掩幕后深沉意味。

“你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去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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