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恶煞与仙丹

朴玉正躺在树林里仰面望天。

万没想到，自其入门之后顺风顺水的修行之路，只此一战便将其心中的傲气消磨殆尽。

透过上方的树叶空隙，朴玉可以看到头顶的夜空是月明星稀、一派敞亮，可他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怎么，堂堂八公子之一的玉公子一战受挫便这么丧气了？”

朴玉偏头看去，愣道：”悟真真人？”

悟真真人将玉箫仙剑抛到朴玉身边，徐徐道：”你的仙剑受损，需要花些功夫才能修好了。”

“多谢真人将我的仙剑送还。”

悟真真热耸眉说道：”朴玉，明人不做暗事，我开门见山和你说了吧。我找你可不是为了给你送剑的，而是有个小忙要请你帮帮。”

“真人但说无妨。”

朴玉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只觉得四肢百骸一阵酸痛，浑身上下使不出一分力来。

悟真真人拍拍他的肩道：”莫急，你先慢慢调息，等你能动弹了再说。”

当下悟真真人取出一枚自己炼制的六合回春丹给朴玉服下，助其打坐疗伤。

一柱香之后，朴玉方才睁开眼。

看到近前的一棵大树旁，陆琳琅正满面紧张地看着依靠在树上的少年。

狗蛋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朴玉知道，这大概就是悟真真人要自己帮的”小忙”了。

“这小子怎么了？”

悟真真人耸眉笑道：”被仇不平给伤了。”

“仇不平？”朴玉没想到仇不平居然还有这个气力伤人，脸上顿时一阵苦闷，看来若非悟真真人现身，只怕再斗下去，他恐怕会死在仇不平手上。

悟真真人看着树旁狗蛋脸上那若隐若现的黑雾，咂舌道：”这仇不平除了土遁之术一流，没想到还会引煞气噬人心魄的手段。”

朴玉愕然道：”仇不平还会下这等凶煞之咒吗？”

“那谁知道，说不定他们神隐教里就有这等邪门法术呢。”

悟真真人说完这句话后，转头看向朴玉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此番出了凌霄宗是做什么的。你手里应该有一粒‘驻阳丹’，是破解这小子身上恶煞的唯一希望，无论如何你也要答应才是。”

虽然他的话不怎么客气，但朴玉知道，以其身份，能够这样子跟身为晚辈的自己说话已经算是难得之事了。况且，若是悟真真人想抢自己手里的那粒仙丹，只怕他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本事，不论是他现在受伤颇重还是当初全盛之时都无拒绝之力。

但即便如此，朴玉仍禁不住微微变色。

悟真真人却也神色平静，淡淡道：”你该不会不舍得吧？其实给你吃的六合回春丹不见得比不上驻阳丹，只不过不对症，所以不能给那小子吃。”

“倒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朴玉沉声道，”既然真人知道驻阳丹的事，那就自然明了，晚辈此番下山送丹是奉了师命，不能有失。”

“无碍无碍，那中原皇朝的龙景天再晚上些时候服丹想必也死不了，可是这小子却是不出一时片刻便要死了啊。”悟真真人伸手指指狗蛋。

朴玉叹一声：”不知道这少年是何来历，竟劳动悟真真人出面维护？”

悟真真人回道：”他与我本非亲非故，却总算是在紧要关头救了小女，本真人向来恩怨分明，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救回他的性命。不然，我还有什么颜面在浩渺大陆上混？”

朴玉唏嘘道：”小小年纪便敢舍命拦下仇不平，这个少年着实难得。”

悟真真人嘿嘿笑道：”既然连你也这么说，就麻烦你赶快救治他了。”

朴玉苦笑着道：”不是晚辈不肯，若是我一人之事，我必当效力。可是那驻阳丹的事，是在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

陆琳琅闻言急道：”你这人恁的不干脆，本来还想感谢你出手相助的恩情，怎么偏生你这么婆婆妈妈的！”

朴玉面色一滞，还是摇头不语。

悟真真人轻轻叹气，随即拂袖一挥，一道雷信应势发出。

“现在呢？”

朴玉知道，悟真真人发去的雷信应该是送往了凌霄宗。有悟真真人将今日之事解释清楚，想必不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宗门内都不会怪罪于他了。

朴玉点点头道：”好。”

……

一粒散着金光的丹丸入口，少年狗蛋立时便觉得一股暖流自喉间流进了胸腔中，与胸前那股子搅得他五脏六腑生疼的恶心黑气纠缠到了一起。

少年身上顿时汗如雨下。

狗蛋喘着粗气昏睡了过去。

晕晕乎乎间，少年狗蛋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又好像不是梦。

他看到了一座山，山上有很多人，那些人中最扎眼的是一袭黑衣。

狂傲的神情盖过冷冽的剑光，睥睨，放肆。

他看到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冠上碧油油的枝叶就像燃烧的绿色火焰。

温暖柔和的火光没有挡住那身如云般洁白的白衣。

很多狗蛋从没见过的人影和物件突然间就像潮水般涌来，那种盖顶而过的撕扯力令其痛苦难当。

最令他难受的，是脑海里不断涌现的一些不知名的文字，杂乱无章，残缺不全。这些东西，像是过境的蝗虫，不断啃噬着他的魂魄。

那个身穿黑衣的人影在其耳边不断嘶吼：”你撒谎了，你骗了天下人，你更骗了她！”

“里面真的有那东西！”

“你要找到她，你要补全它！……”

黑衣人的话字字如刀，深深的刻到狗蛋的心上。

看到狗蛋不断扭动着身子，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陆琳琅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很难过啊？”

悟真真人握住自己女儿的肩膀安抚道：”放心，这是驻阳丹的药力在跟他体内的煞气相互争斗的原因，应该是陷入梦魇当中了，只要他扛过这一遭便大事无忧。”

半柱香之后，地上的狗蛋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口中高叫道：”我没有！”

朴玉伸手扶住险些撞到他身上的少年，暗自运动真元压住少年的身子。

“好小子，刚醒过来就这么能闹腾吗？”

狗蛋紧紧攥着自己左手的小指，额头上沁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来。

他觉得自己的小指一阵钻心的疼痛，而每痛一次，都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梦中所见到的一切。

少年很慌，他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

至少不完全是。

……

朴玉注意到狗蛋紧紧攥着的小指，一脸揪心的疼痛感表露无疑，便伸手掰开狗蛋的右手，定睛观瞧，心神内度，注意到其左手小指指骨上竟有一个浅淡的墨色环纹。

朴玉沉声道：”看来这驻阳丹虽然有效，却不能将其体内煞气完全清除。”

悟真真人点点头，知道朴玉说的很对。

“这煞气着实厉害，虽然对其性命不会有碍，只是这残留的一丝凝结在其指骨上，也是个麻烦。要想彻底清除，应该只有修习玄门功法，靠他自己常年累月的工夫将这煞气慢慢消磨掉了。”

陆琳琅一听，面上露出喜色，对自己爹爹道：”太好了，爹，要不你就收了狗蛋做徒弟吧！”

小丫头心思很简单，她觉得狗蛋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很对自己的胃口，而万妙仙门里对她胃口的很少，所以她想多一个玩伴。

可悟真真人却是清楚自己闺女的想法，摇摇头道：”那不行，你看看你，在紧要关头全靠别人帮持着才能得脱大难，可见你平时是不怎么用功的。若是再多个陪你玩的，只怕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练到像这位朴玉公子这般厉害了。”

听到悟真真人夸赞自己，朴玉赧然道：”晚辈不敢承受真人夸奖。”

悟真真人点点头，显然对朴玉现在这般知道收敛傲气的模样很满意。

“恶煞缠身应该是十分痛苦的，能撑到现在一声不吭，可见这小子也是个硬气的，单此一点，做个凌霄宗外门弟子也可以了。”

朴玉一愣，恍然明白过来悟真真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悟真真人继续指着狗蛋说道：”其实本真人倒也不是没动过收这小子为徒的念头，只是修行之人最讲究个缘法，这小子既然吃了你们凌霄宗的驻阳丹，也算是跟你们凌霄宗有了瓜葛。而且，虽然有本真人的雷信为你澄清今日之事，总不及你带着见证者回宗解释清楚的好。”

朴玉想了片刻，觉得悟真真人所言极是。而且他此番送丹之行，其实还有一个任务，便是为戒律峰带回几个弟子。此时他已经身受重伤，丹药又没了，显然是不能再往中原皇朝京都去了。

且不管这名叫狗蛋的少年资质如何，总好过他空手而回的好。

便点头应了下来。

悟真真人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少年狗蛋似乎没有在听他们说的话，他只是垂头打量着自己左手小指，他知道，现在小指骨上有一道墨色环纹。

可他很怀疑这东西是两位仙师口中所说的煞气。

因为他似乎对这玩意儿很熟悉。

……

“小子还不快谢过朴玉公子？”

狗蛋恍然听到悟真真人对其说话，愕然抬头。

朴玉赶忙道：”要谢也要先谢过悟真真人才是。”

陆琳琅却是急性子，忙插嘴道：”谢你们作甚，若不是我拉着狗蛋逃命，他能遇上这等好事吗？要说谢的话，应该先谢过我。”

狗蛋微微挑眉，遇上这么个喜欢自作多情的小丫头，他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此番凶险全因她而起，此番缘法也是其带来的，可真是祸福相依。

“谢谢，谢谢，谢谢。”

少年连连说了三声谢谢，算是一一谢过。

悟真真人点点头，一把拉过陆琳琅道：”走了，我们该回家了。”

陆琳琅向狗蛋摆摆手算是告别，口中依依不舍地说道：”狗蛋，等你变厉害了，记得来找我玩啊！”

话音未落，小丫头便已经被悟真真人扯着化作一溜剑光飞向了不知何处。

朴玉见悟真真人走了，便沉声对狗蛋道：”走吧，我们也应该动身了。”

狗蛋点点头，心中暗想，管他怎样，能就此拜入仙门，应该不会再担心吃不饱肚子了。

这是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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