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练气

结果程八斤果然遵从林听雨的嘱咐，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卖力”督促”林隐学习。

林隐倒也乐意程八斤这么勤快，他也觉得有些基础的东西还是要从程八斤这里学来的好。毕竟以前的路是走不得了。

再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讲经堂林隐也是不会去了，因为他得知讲经堂是讲经峰负责的地盘，而他不巧跟讲经峰峰主宵汉闹得关系不太好。

林隐捧着凌霄宗的门规坐在程八斤院里的小池塘旁边，每背一条，就伸手到水里戏弄几下游戏的金鱼。

门规虽然有几万字近千条，但四字一句，全是骈文，抬头无一例外是”本派开山祖师太清真人诲谕第多少条——”，故此倒也不算难记。

林隐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靠着他天生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到了天黑时，居然背下几百条。

有生以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努力的看了半天书，而且是一派的门规。

其实狗蛋心中就是赌着这么一口气，他越觉得林听雨故意刁难他，反而激起他的好胜之心，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而且，林隐深知，只有背会门规，日后才好钻空子。

晚饭的时候林隐还是在程八斤这蹭饭吃。

饭后程八斤收拾碗筷时顺便测试林隐一个下午的成绩。等林隐流利无比地背到几百条门规居然一个也不打结的时候，把程八斤听呆了。

他脸上全是敬佩之色，羡慕道：”难怪林长老要收你做弟子，你可真是厉害，竟然一个下午就记住这么多。当年我学习本派门规时，整整前后花了一个月的功夫。”说着连连赞叹摇头。

林隐抬头瞟了一眼缥缈峰所在，心中暗道：”这下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好刁难的了吧？”嘴里却道：”这狗屁门规又臭又长，在我看来不要也罢。”

程八斤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忙道：”这门规可是本派开山祖师订下的，本派每个弟子都需要谨记遵从，你千万可别这么说。”

林隐哼道：”我说错了吗？太清真人虽然了不起，但他说的每句话也未必全对。譬如门规第三条：门下弟子，勿结魔道。好像是在说正魔势不两立，不能相互往来。但是魔道中就没有好人了吗，正道中就不会有败类么？说出来，我第一个不信！”

程八斤哪说得过他，嘴巴张了几下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私下里觉得林隐所说不是全没道理，但又隐约觉得他什么地方又不全对，可是偏偏不晓得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不管如何，哪有入门才几天的弟子大加编派本门门规的事情？

林隐看到他的脸上一股纠结，也不好多说，便想转移话题。

于是问道：”八斤，你就跟我解释一下修行的基础知识吧，姓林——我师父还没有来得及跟我说哪。”

程八斤点点头，咳嗽一声后边开口道：”自入门至功成依序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除了大乘期，前面几层境界都分为前中后期，步入后期臻至巅峰后若有机缘便可进入下一层；而大乘期则是共分九层，每一境界各有不同奥妙天地，但皆需循序渐进，潜心修炼以悟修行之真谛。

“每跨一阶，则有无穷艰险劫难应运而生。尤其是大乘期之后，要度过百年一次统共九次的天劫，正魔两道亦皆有之。惟智慧毅力慈悲皆备而体悟天心者，方能度过劫难，羽化而登仙。”

这段话程八斤说得朗朗上口，摇头晃脑。林隐晓得以他的口吻，是说不出这番半文半白、语重心长的话语，多半还是照搬了讲经堂里不知道哪位师长的训诫，甚至连说话的神态也一块儿学了去。

程八斤待林隐消化完这些信息，又道：”所谓九次天劫，就是大乘期修炼者每进入上一层境界时所遇到的凶险，一旦度过最后一重天劫就可飞天化仙，但千古以来能有几人做到？近千年来唯有那传闻中的散修‘卜算子’成功了。而若不能扛过这九重天劫，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全失；重则疯癫而死，化成朽土。不过也有幸运的，虽然不能成天上仙，却能舍去肉身从此成就地仙、散仙一流，只是不能与天同寿罢了。”

说完这些后，程八斤摆摆手道：”好了，这些先不说，单是前面的几重境界就很难突破了，林隐，你怕吗？”

“怕什么？”

“怕不能成功破镜啊。”程八斤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一苦，因为他现在已是筑基期，将来要面临着结丹的问题，此时的程八斤很没有信心，非常怕自己一辈子卡在筑基期。

林隐摇摇头道：”我不怕，我怕的是天劫。”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隐悄悄望向了传道峰的方向，他知道，那座峰里正有一位等待着天劫的到来。

程八斤一愣，继而叹道：”你可真有志气。”

“那是。”

林隐摆摆手，”好了，这些东西我可不要听，八斤，你知道炼气期的基础修行功法吗？”

林隐顿了顿又接着道：”唉，我那师父可懒了，这些东西都不曾跟我细说过。”

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跟这程八斤说的，比如记忆里那些很久以前的东西现在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所以林隐不介意将锅甩到林听雨身上。谁让那家伙不愿轻易将”缥缈剑诀”告诉他的？

程八斤想了想，觉得可以告诉林隐。反正这些东西讲经堂也会讲，只是很奇怪的是这位林小哥似乎从未去过讲经堂啊。只不过现在有了林听雨的嘱咐，程八斤也不去多管林隐的事，林隐既然问了，他便告诉其也无妨。

“也好，我们凌霄宗弟子必修的入门功法是《太清经》，这一部功法可是本派祖师太清真人所撰，可以让我们一直修炼到筑基期呢。至于结丹之后的修行功法就要师长们看我们资质如何，再相传授了。”

当下，程八斤便口授林隐《太清经》练气篇第一层。

照程八斤的说法，”练气篇”囊括修士练气期所需粗浅功法，合计八百一十句口诀，拢共两万余字。资质聪慧者三年之内可成，愚笨者不超五年也可成。

林隐以为以程八斤这样的死脑筋，非要学个六七年不可，没想到程八斤自己却说他当时只用了两年零三个月。

林隐心中不禁大感意外，暗想他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笨，多半是生性太过憨厚，被人看笨了而已。

他却不知道，程八斤固然不像旁人眼中的那般木讷，但更要紧的，是这个憨厚的小子天生一股犟脾气，对师长们的教诲言听计从，于修行一事上向来不打折扣。

如此心无旁骛，果真老天不负有心人，使得程八斤的修为早达到了筑基期中后阶段，远超出许多同龄者。况且他天生纯朴，了无杂念，故此每回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候，往往在别人紧张万分的时候他却浑浑噩噩的就过去了。

那《太清经》开篇的九十句口诀文字晦涩，语意难懂，林隐也要听了三遍，才全部分毫不差的记下。

之后又花费了一炷香的功夫，程八斤才将《太清经》练气篇的内容全数告知给了林隐。

少年不由叹道：”果真奇妙啊！”

程八斤不知道少年在感叹什么，以为林隐是初听这修行功法口诀心有感触，便笑了笑也不说话，想当初他头一次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他却不知道林隐所感慨的东西并不是功法的玄妙，而是感慨于这《太清经》里记载的东西果然跟别的大有不同。

林隐敲敲脑袋，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闷。

差别有些大，让少年有些懵，不知该从何下手啊。

……

这天夜里，林隐回到缥缈峰后跟林听雨说了自己从程八斤那里学来的修行口诀。

他以为林听雨会对这”练气篇”的修行口诀详加解释，哪知林听雨只是瞟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躺回椅子上看星星去了，顺便还听这位峰主懒洋洋地道：”记得从明日起接着修缮殿宇，不要以为有了偷懒的借口为师就不追究了。”

林隐听后直翻白眼。

换成别人说不定就要开口询问关于口诀的意思，但林隐见到林听雨那毫不关心的模样便也不肯多问，径自回到风雨小筑的自己屋里，学程八斤的模样双腿盘坐在竹床上。

他心中默诵”练气篇”的第一句，”神入丹田起熔炉，心外无物化元空”，静静思索其中涵义。

这”练气篇”因是修行凌霄宗心法的入门篇章，可谓百丈高楼之地基，故此章节最长，字数最多。然而这两万余字可谓字字珠玑，不仅半字不可更换，更不可随意增删。

太清真人传下此诀时，也只是一个总纲架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意味深长，奥妙无穷。

按照一般惯例，都应是师父先传授了口诀，再仔细解释给弟子知晓。但如此千年流传，从嘴到耳又从耳到嘴，人人理解体会本不尽相同，其中谬误疏漏在所难免。

故此林听雨别出蹊径，干脆什么也不给自己这便宜弟子解释，让他自行体会。

其实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懒。

在大殿外的空地上赏月观星的林听雨悠悠说道：”常言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哪。倒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想学‘缥缈剑诀’没有那么简单，先去问了《太清经》。”

他倒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悟出些什么来。

“唉，快来求为师吧，只要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为师就大发慈悲地为你解惑。”

男人一脸的期待，眼睛的光彩直胜过天上的星月。

……

如此一来，可苦了林隐，他认为林听雨不传他《太清经》是挟艺自重，不肯尽心传授，更怀疑林听雨是想看自己出糗。

也只有程八斤这般的直肠子，才对林听雨这位缥缈峰之主奉若神明，毫无怀疑。

林隐和程八斤自然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就是都一般的倔强。因此虽然他以为林听雨是在有意刁难自己想看自己笑话，但越这样他越不肯低头认输，只苦苦求索这”练气篇”口诀的涵义。

“一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虽想学那‘缥缈剑诀’，但还是明白要一步一步来。哼，你想刁难我我就偏不理你，真以为小爷我自己就弄不懂这劳什子口诀吗？”

有好几次他思虑良久，依旧弄不明白口诀中那些古怪字语的意思，本想去找林听雨问个明白，但一想到那个男人半死不活的模样，林隐便硬生生忍住了。

如此一直静坐到后半夜，林隐前后推敲印证，自觉弄懂了”练气篇”口诀的十之八九，只有几处犹存疑惑。

他阖起双目，两手虚抱丹田，深深吸了一口气，依照口诀第一句”神入丹田起熔炉，心外无物化元空”修炼了起来。

林隐松弛全身，心神尽皆凝聚于丹田，果然觉得里面似有一团暖洋洋的气流涌动，不禁心中一喜，但杂念一生便又感觉不到了。

“姓林的倒是没诳我，果然这驻阳丹的药力还有残存。”

如果换成旁人，要感受到”炁感”生起，少则数日，多则上月，哪有这般轻易！

林隐也不管这么许多，再次收拾心神进入丹田，渐渐又感觉到那团暖融融的炁。渐渐的，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团暖炁奇妙的窜动里，完全忘却身外之物。

不知不觉中，他便进入了口诀第二句，”神思无念明天阙，乾坤浩气渡晴空”的境界，一道若有若无、似可控制的暖流渐渐凝聚，在丹田里随着林隐潜意识的驱使朝上飘浮。

依照常理，要生成这么一丝若有若无的仙家真气，至少也需三月之功，但有驻阳丹残存药力相助，林隐本身就具备了一些源自凌霄宗的真元，要找出这么一丝真气来，简直是小事一桩。

事实上，以林隐目前的状况，只怕一口气修行到”筑基”境界也并非难事，但如此有失根基之巩固，更无法细细体会到前面境界的奥妙之处。所以林隐倒是十分感谢程八斤传授给他的口诀有限，令他得以循序渐进，避免过于急功近利。

林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妙哉妙哉，好怀念的感觉啊！”

在物我两忘中，林隐修炼的不胜欣喜，也偏巧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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