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苍北

我与小九很顺利到达了西北高地，在此依稀可以看见驻扎在海滩的汉国军队，棕色的军衣，如大漠黄沙，应该是防风军和小部水军，也不知道姜实是否在其中，这样想着，便开始嘲笑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也许已经一年之久，也许我可以偷偷回到汉国隐姓埋名生活，但是我不想回去，更不想由姜实带回去，因为当时送我来的那人的决绝。

        而很快另一问题需要我们解决，这峭壁看不见底，且不说下面是不是真的有沙舟，这下去能不能活就是个问题。

        虽然已经带了攀爬的绳子，但是还是有着侥幸心理想会不会有什么小路，而真到眼前才发现，这实在是有些陡峭，以小九经常在林子里跑的身姿，应该可以，我看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有些腿软。

        而还有一个问题，我忽略了，也许我仍可以勉强爬下去，可是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獒狼，却是个不擅攀援的，现在站在这陡崖上，那背影有种莫名的悲壮。

        而此时，小九表现出了极度的镇定，她上前摸摸疾风的头道：“疾风，你回去找师父吧，等以后我来接你好吗！”

        疾风似乎听懂了，站在原地也没动，小九不再多言，似乎在逼自己，因为也许下一秒她就会控制不住跟疾风一块回去，走到崖边问我道：“木夕姐，是从这里下去对吧，你不用害怕，我先走你跟我就行。”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两条绳子绑在崖顶的石头上，手法熟练的很，我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她，她在树上蹦来蹦去的灵活样子，我完全相信她能顺利下到谷底，只是我自己萌生了退意，甚至有了回汉国的冲动。

        而小九不容我迟疑，已经先一步下崖去了，眼看就要看不见头了，我看了一眼这座岛，摸摸疾风的头道：“大家伙，有缘再见！”

        而后，心一狠，抻着绳子开始向下爬去，才下第一步，感觉自己这双腿不属于自己了，而再看下面的小九，似乎这条绳子都有点多余，要不是要等我估计早看不见人了，我安慰她道：“小九你在下面等我就好，我可能要慢一点。”

        “好，那我先下去看一下。要是没有那艘船，我们就还回来！”说完这句话，便很快向下了，不一会便没影了，也不知想不想看到沙舟。而我抬头还能看到崖边疾风的影子。

        我向它挥挥手继续向下了，挪动了两三米后，听到疾风的吼声，还在想是不是有人追上来了，却忽的手中的绳子失了力，我猛地闭上眼，下意识要松手去趴旁边的石头，却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别松手！”

        一个男声从上传来，绳子又有了力，我睁开眼向上望去，看到了半挂在崖边，用手扯着我绳子的姜实。

        “姜……姜实，你不要放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跟你回……回汉国，你不要让我摔死啊！要不，你还是放手吧，你被扯下去，扯下去可怎么办……你哥会恨死我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带了哭腔，说话断断续续的。

        “木夕，你先别说话，我后面有人不会掉下去，你现在试着，将身体的重量转移到崖璧上。”姜实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

        我试着将悬空的身体贴近崖璧，似乎也没那么害怕。

        “木夕，我现在试着将绳子向上拉一点，不是要带你上来，只是帮你固定，这样我也能站起来，你就顺着我绳子的力，抓紧了不要放开。”

        “好好！”我颤抖着答应。果然绳子开始上移，我顺着向上，不多时，便看不见姜实了。

        上面姜实将绳子固定在稳定的石块上，而后对身旁的亲卫道：“我要下去一趟，你们看好那条狗！”

        “将军，这应该是獒狼！”开口的是薛望楚，此时他和戚与京已经成为姜实的亲卫，戚与京更沉稳些，被留在下面坐镇，薛望楚则跟了上来。

        “差不多，傻乎乎的，不配为狼！”

        刚刚我绑着石块的绳子，因为我不灵便总移动，眼看要脱落，姜实正要去抓，疾风以为突然来到的姜实要对我和小九不利，竟自己去咬那条绳子，一人一狼争执间，绳子猛然脱落，疾风被拖到了崖边，关键时刻，还是姜实抓住了绳子。

        我在崖下缓和了一下，却发现上面姜实没了动静，自己困在这里进退两难。

        “姜实？你不管我了吗？姜实？姜别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不用现在报复吧，而且我沦落至今日，也是间接拜你所赐，你都不会愧疚吗？而且你哥，他要知道你见死救，应该……”

        “不会怪你吧！”

        我磕磕巴巴的对突然落至我面前的姜实改口最后的话。

        他扯着另一根绳子落至我面前，那绳子通体黑亮，韧性和柔韧度看上去就非比寻常，应该是他们攀爬的绳。

        “现在不怕了是吧！”

        我不知他这是要带我上去还是送我下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看崖底，不再追问，转而问道：“木夕，真不回去吗？”

        “回去又能怎样呢？就算不会被追究也不能再回到之前的生活了吧。说不定哪天再次变成攻击哥哥的一根刺！你下来不会是跟我说这句话的吧，还是要是我不回去，姜少将就送到这里了。”

        他不再说什么，向上看，单手扯了扯固定自己的绳子，对我道：“得罪了！”而后一把将我揽了过去，对我道：“松手！”

        我差点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而后他又补了句“绳子！”

        我松开了绳子，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抻着绳子向下，不多时，便到了谷底。

        “真的有船但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船！但是……”小九终于等到我下来，却发现我旁边多了个人。

        “但是我动不了它！”小九看着姜实立刻防备起来。

        我才想到，没有问蓝夫人这船该怎么开。

        “这是小九。姜少将既然送到这里不如再帮我们看看这船怎么启动！”

        “这船？”姜实没有回应我，而是直接走向那艘船。

        “只有一个目的地！”

        此刻我才真正明白蓝夫人所言的造化，蓝夫人是前朝人，大概很就之前就到蛮岛了，早到沙舟还没有发展到智能化。所以送船的朋友，早已将目的地设好，也就是这船只能走这一程，而且只能去一个地方。就是不知蓝夫人知不知晓。

        “哪里？

        “苍北！”

        “怎么会是苍北呢？”我暗自思忖蓝夫人怎么会和苍北有关系。

        “我们不去苍北吗？”小九疑惑问我。

        “去，我们就要去苍北！”我拍拍小九的头安慰道。

        “战事未了，苍梧那边战事刚刚平息”姜实想说些什么的，单说了一半，又道，“保重！”

        我与小九乘着沙舟驶向指定的目的地，刚开始疑惑为何接应蓝夫人的人要将她带入苍梧，而现在看着沙舟渐渐离开蛮岛驶向苍梧，竟有些庆幸，我们的目的地在苍梧。

        半夜的时候，船在苍北港靠岸，刚刚结束战争的苍北并没有想象中的狼藉，也许是都城的缘故，整个城市依然有序的运作。甚至比之前更严格，此时少有船靠岸了，但港口的守卫看到我们并没有很诧异，只因为我们太像难民了。

        他让我们登记住址，小九填写了梁笑给的地址，对方仍坚持需要我们证明自己的身份，或者有人能来接我们。

        别说我们没身份，就算有身份，这个时候也是个尴尬的身份。而在我跟军官交涉时，小九拿出了梁笑给她的那只密简，我才发现这是一张“房简”，也就是说，梁笑将自己的房子赠与了小九。

        看来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无论汉国本土，还是苍梧，土地从来都是身份的象征，果然那人不再多问，直接放行。

        而我再走出两三步后，还是厚着脸皮问军哥：“可以送我们过去吗？”

        那人看了眼住址，又看了我俩一眼，还是答应了。

        而我们穿过半个城市，来到梁笑的住宅才明白为何港口的守卫那种眼神看我们，我原以为他这种搞科研的应该住在海边的小楼里，却不想我们来到了，苍北中心地带的富人区——楼中楼。

        虽然衣衫褴褛，但是毕竟我们是有房子的人，我带着“没见过世面”挺了挺背，拿着那张房简，一路走向目的地。

        苍梧的建筑是西式的，白墙蓝瓦，海洋风。楼中楼的建筑风格也接近，我费了些劲，才找到梁笑的房子，三层的小楼，独门独院。刚接近，灯就亮了。

        院子里有很多花花草草，有的还散发着香气，看来还有人来打扫。

        梁笑这个人，很不简单。

        而在荒岛长大的小九看呆了这里的一切，暂时忘记了她的师父，还有疾风。

        这院子，真的太适合养狗了，哦不对，他是狼。

        房子内部很大，一层是客厅，还有客房，二层是两个房间和书房，三层是主卧、书房还有他的实验室，每一层都有洗手间。观摩完之后，心里暗自感叹，梁笑的待遇真不错。

        小九站在房中，不敢动，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上小九，上蹿下跳的小九，此刻站在那里不动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从楼梯下来，安慰她道：“这就是你师父生活的地方。没关系，你很快会适应的，先去洗澡，然后明天我们去买衣服！”

        第二天，我醒来时，小九已经在院子里了，或者说，她昨天是在院子里睡得，此刻她躺在院子的秋千椅上，蜷缩在被子里，想必是睡不惯床，半夜跑出来了，此刻睡得正香。我走近她便醒了，看到是我，又眯了眼睛。

        此刻我才仔细看这个院子，很干净，长了各式各样的花草，突然觉得就这样在这里也不错。

        但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我看看自己身上褴褛的衣服始终没敢冒犯梁笑的衣橱，我换了自己当时带入蛮岛的毕景送的棉麻混织的衣服，勉强找了件我的衣服丢给熟睡的小九对她道：“走，买衣服去！”

        我很想带小九先吃一顿这苍梧的美食，但是我没钱，梁笑的房子还没来及翻，但是我有毕景的“黑简”，应该可以在闺阁，买一些衣服，顺便在那里吃个简餐，或者还能联系到毕景。

        而我带着小九来到闺阁才发现，闺阁大门紧闭。原以为是因为战乱才停止营业，但原来富丽堂皇的闺阁，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关门了。

        “要买衣服吗？毕家商铺很早就不营业了。”我转身看声音的来源，一个很帅的小哥哥，有些面熟的样子，但一时想不起来，但他却像是认出了我，对着我试探问道：“木夕？”

        “你是，枫溪！”

        最终这位昔年火便东汉洲的歌手，带着落魄的我和小九吃了这两年来最舒服的一顿饭。苍梧餐饮接近西方，多为面点，本来我是吃不惯的，但是在蛮岛呆了这么久，早已吃腻了半生不熟的肉和果子，而今来到文明社会，觉得是什么都是美味。

        “你们要买衣服吗？”他第一个问题没有问我为什么在苍梧，而是问了最无关紧要的。

        我咽下去嘴里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衣服，看看身旁的小九，再看对面身着华丽丝绸缎面的枫溪，确实有点寒碜。

        我转而问道：“毕家商铺为什么关门了？因为战争？还是……”还是一年前那次疫情？都传到苍梧了？

        “木姑娘不看新闻的吗？早在近一年前，毕家商铺在泊内已经被抵制了。”

        果然还是那件事。

        “因为棉服！”枫溪又补充道。

        我放下吃了一半的食物，看向枫溪，枫溪看看我身上的衣服向我做了个“正是你身上那种”的眼神，他拿出手简，翻了几下递给我，继续道：

        “大概两年前，闺阁引进了埃非洲的一种称为‘棉’的植物，这种植物的花朵织出的衣物虽不似丝绸那般舒展华丽，倒是很舒服，价格也很亲民，很受大众喜欢。但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称毕家崇洋媚外，不用本土的丝绸转而用西方的棉，开始抵制毕家商铺。本来这件事对苍梧的商铺影响不大，但后来，起了战事，持续了一年多，毕家商铺也就关门了。”

        手简上记录的跟枫溪讲的差不多，只是在配图中能够更清晰的看到毕家商铺被砸，那些为平民打造的棉服被平民堆在门外，大概是毕景药剂事件之后，引发的连环事件。

        “不过现在战争结束了，说不定过几天又会重新开张了。”枫溪的话听不出悲喜。

        “结束了！”

        对也该结束了，蛮岛本就是最后一战了。

        枫溪拿出手简再次将新闻递给我看。

        “苍梧回归”的大字宣告了那场战争的结局。

        苍梧将领梁蓼萧自杀，蛮岛战役结束，同时结束了汉国与苍梧数十年的分裂局面，苍梧正式纳入汉国版图。

        而岛上的梁笑和蓝夫人以及那一院子的人，没人提及。

        我放下手简，什么兴致都没了，仿佛打了败仗的是泊内，事实上我想到的是毕家。

        此刻小九也吃饱了，她对一切都很新奇，但没有问，学的很快，有些梁笑亲传的样子了，此刻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情，将手覆在我的手上，给我安慰。

        我好像真的受到了鼓励，对对面的枫溪道：“枫溪，你能借我些钱吗？”

        “我在战争中跟家人走散了，路上还遇到个小姑娘，手简也丢了，身上也没钱，身份也证明不了，也……”我努力表现出我的窘迫，事实上我也是这样的，但我不可能告诉我，我被当成刺探流放蛮岛，而今逃到苍梧，还有一座大房子。

        不料，他似乎不打算追究直接打断道：“可以，需要多少！”

        “啊！”这答应的有些快了。

        “看得出来木姑娘遇到一些问题，借一些钱没问题，不过你现在似乎更需要一个手简。”

        他说的，我也想到了，但我没有身份信息便无法购买，而木夕这个身份我也不打算要了。

        “是的，我现在身份不太好证明，也不好购买手简，你只需借我一些钱便可以了。我一定会还的！”

        “这一张钱简，可以在苍梧任何地方消费，应该够你们用一阵子。”他递过一张成色相当不错的钱简，我猜里面有不少钱。他又道：“身份证明确实有些难，而且你还是泊内人，虽然现在，但还有些麻烦。不过现在苍梧以回归汉国，应该不久户籍就会更改，重新普查，木姑娘和这个小姑娘、”

        “我叫小九！”

        “木姑娘和小九姑娘可以录入苍梧户籍，到时候便可购买手简了。”

        这也太周到了！

        但枫溪的周到远远不止于此。

        “木姑娘住哪？”

        “我有住的地方，就不麻烦了！”

        “哦，我的意思是，现在交通不太方便，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哦，不用了，我们还没买衣服！不是很远，我们可以走回去！”如果让枫溪知道我住在楼中楼，不知他会不会收回那只钱简，或者让我把房子做抵押。

        “没事，我等你们！”

        我带着小九在附近故意磨蹭着，买了衣服，还有一些食物和日用品。换上衣服后，这小九完全不一样了，完全不是蛮岛野孩子的模样了。

        而我带着小九回到吃饭的地方时，枫溪还在，今天是躲不掉了。

        乘着枫溪的便车停在了楼中楼外的一条街，我让枫溪停下，他道：“你没了手简，联系不方便，我还是送到门口吧！”

        我迟疑了一下，他又好似征求意见似的补了句：“我可以知道吗？”

        你当然可以，债主总得知道要到哪追债吧！

        车子继续前进，停在了楼中楼园区外。

        看着豪华的园区，枫溪不无调侃的说道：“看得出来，木姑娘却是有些困难。”

        “我借宿在这边，就停这里吧，今天谢谢了。”我不想多做解释，多说谎。

        “不急，我也住里面！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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