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总而言之，后巢和就这么在武装侦探社留了下来。

        虽然江户川乱步表示自己对于如何找回记忆毫无办法，但是当事人后巢和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每天老老实实地被江户川乱步呼来喝去，做着买零食扔垃圾之类的琐事，并且一点怨言也没有，说是侦探社的打杂，还不如说是江户川乱步这位名侦探的生活助理。

        他始终都没有问询或者是催促过江户川乱步。

        这种全盘信任而且乖巧听话的态度让江户川乱步颇为受用，在后巢和越发熟练的照顾下，对待他的态度也越来越亲近。

        “后巢君，你一点都不着急吗？”中岛敦忍不住问：“快要一个月了，关于你记忆的恢复一点进展都没有……”

        后巢和刚扔完今天的垃圾，一脸茫然地答道：“但是乱步先生说交给他就好啊。”

        中岛敦露出无奈的表情，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一般人都无法真的做到不闻不问吧？

        哪怕是信任的伙伴，如果没有互相交流彼此的想法，也会不安心的吧？

        但是后巢和却对于交流不怎么看重……该说是不看重吗？总而言之，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中岛敦认识到后巢和的确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或者说不怎么习惯和他人交流的人。

        虽然日本也有“沉默是金”这个说法，但是在当今社会中，后巢和这种性格的确是比较吃亏的，好在这里是武装侦探社，比他要奇怪的人也不是没有……

        比如每天都在试图自杀的太宰治先生。

        “嘛，嘛，敦不用太担心啦。”太宰治丝毫不知道中岛敦在心中默默地吐槽过自己，虽然就算他知道，比起生气反引以为荣的可能性会更大就是了。

        他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膀：“比起刚来到侦探社的时候，后巢君现在的表达能力已经好了不少不是吗？”

        中岛敦一怔：“啊……”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没错。

        后巢和认真地说：“因为帮乱步先生买东西，总是要和陌生人说话啊。”

        所以乱步先生的那些使唤其实也在帮助着后巢和一点点熟悉这个世界、熟悉与他人沟通等等。

        毕竟无论他的过去在怎样的世界里，现在的他都只是被武装侦探社收留的后巢和而已，他必须适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生活。

        “乱步先生原来有这么体贴的吗？！”

        谷崎润一郎忍不住惊讶地说。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不，乱步先生只是无意之间达到了这种效果罢了……”

        要知道江户川乱步在推理能力上无人能及是没错，但是他本身就是有些幼稚的、在其他方面都意外笨拙的少年心性啊。

        他甚至都不会坐火车。

        后巢和不会以为江户川乱步的随意使唤都是有这样别致用心的吧？

        中岛敦情不自禁这么想到，脸上有些干笑。

        后巢和却仿佛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一般，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对乱步先生存在任何误解，而且着急也没有用。”

        他想了想，还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我好像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耶。”

        众人：“……”

        啊，这是在开玩笑吗？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附和着笑几声才对？但是莫名感觉氛围好冷啊。

        太宰治拍了拍掌，做出结论：“所以后巢君就是这种性格，还真是通透。”

        后巢和现在甚至懂得对夸奖做出反应了：“谢谢。”

        几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江户川乱步就懒洋洋地晃悠过来：“后巢，我想吃和果子了。”

        “好的，那我现在出门去买。”后巢和闻言，熟练地就开始换鞋子。

        他现在的日常用品都是侦探社的大家拼拼凑凑送给他的，一件件地支撑起了后巢和如今的生活，他本身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要求，甚至在拿到社长福泽谕吉发的工资（或者说零花钱？）后也一直都没有过花销，反而都给江户川乱步买零食去了。

        “要去街口的那家店吗？”国木田独步便说：“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补充一些文具。”

        后巢和点了点头，两人并肩一起下楼。

        国木田独步还是第一次和后巢和独处，他在进入武装侦探社之前是一名数学老师，而后巢和的外表也是小小的一个少年，年纪似乎和他以前教的学生差不多，这让他有些忍不住对后巢和多了几分当老师时的照料之心。

        他问道：“各方面都还习惯吗？”

        后巢和点点头。

        国木田独步：“听敦说你在自己学习国文？”

        后巢和继续点头。

        “……还顺利吗？”

        国木田独步开始有些尴尬了，这种相处场景有点像是老父亲和他有着巨大代沟的儿子。

        后巢和的脚步停了下来，认真地问：“国木田先生，你的名字，汉字是怎么写的？”

        国木田独步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馈，连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弯下腰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给后巢和看。

        后巢和的眼神专注极了，哪怕隔着厚厚一层面具，国木田独步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他写完最后一笔。

        后巢和动作非常自然地接过了他的本子，埋着头一边辨认记忆，一边继续往前走。

        国木田独步也没有再出声，有些欣慰地想：好学生啊。

        过了几分钟，后巢和终于抬起头，把本子还给了他。他比国木田独步矮上些许，为了表示自己的慎重，圆钝钝的两个弯角扬起来，面具下的黑眸和国木田独步的眼睛对上，“谢谢，我记住怎么写了。”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伸出手，在他两个钝角的中间摸了摸，“好的，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苍白面具的表面似乎有许多细细小小微不可见的伤痕，这让触摸的手感并没有那么光滑，但是也并不粗糙，而且面具不知道究竟是由什么材质构成的，温度不高不低，总体给人的体感有些说不上来。

        ——但是，感觉很好。

        国木田独步看到后巢和懵懂的眼神，想道。

        直到他的手掌已经移开一分钟后，后巢和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具脑壳。

        这种生涩的反应看得国木田独步有些好笑。

        后巢和半晌没动，冷不丁问：“下次有问题问你，你也会摸我的头吗？”

        国木田独步愣了愣，笑着应承道：“会的。”

        后巢和点了点头，放下手，又继续向前走了，但这次他似乎有些神游天外，时不时地就要摸摸面具上面刚刚被国木田独步触碰过的地方。

        和果子店就在文具店的对面，国木田独步和后巢和打完招呼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后巢和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走进去，和果子店门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音。

        门板的隔音效果并不如何，国木田独步能够隐约听到里面的一些对话。

        里面店员对于带着独特面具的后巢和印象很深，立刻就微笑着打招呼道：“你好，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后巢和点点头：“请问有新品吗？”

        该说横滨民风淳朴吗？面对沉默寡言、时时刻刻都戴着奇怪面具的后巢和，店员小姐却一点远离的意思都没有，她似乎将明显还没有成年的后巢和当成了正处于中二期、需要关怀的少年，笑容非常真挚，态度也和邻家大姐姐一般。

        国木田独步看到这一幕，有些舒心地转身走向文具店。后巢和现在的书本都是和中岛敦借用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购买欲，东西都是有的用就用，没有就没有，但是国木田独步还是在购置备用品之前为他挑选了一整套的学习用具和国文课本。

        他表示要送人，让老板把这套学习用具先打包起来，然后才开始搜罗备用品。

        需要购置的备用品中，笔无疑是占据了大头的。每个月在国木田独步手中折断的笔可以说是不计其数，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补充——国木田独步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是太宰治某天自杀成功，或许就笔而言都可以从此省下一大笔钱了。

        国木田独步的办事效率很快，几分钟就搞定了所有备用品，付过了价钱，他拎着纸袋走出来，就看到后巢和捧着散发着甜香的和果子站在店门口等待。

        后巢和见他走出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国木田独步很快走到他面前：“买完了？一起回去吧。”

        后巢和再次点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我看到\"毒蛇\"了。”

        “……什么？”国木田独步脚步一滞，他瞳孔微缩，“毒蛇？”

        后巢和“嗯”了一声。

        “之前，乱步先生叫他毒蛇来着。”

        他说的是第一次遇见江户川乱步的时候，当时有两个男人在追逐中爆发了一场战斗，其余波殃及到了普通人，好在有后巢和完美地挡住了所有危险，没让任何人受伤。

        当时，江户川乱步称那个成功逃亡的男人为“毒蛇”。

        国木田独步听到是乱步称呼的“毒蛇”，立刻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急切地问：“你确定吗？在哪里看到他的？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后巢和笃定地说：“就是他。”

        “在等你的时候，他从我面前经过，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后巢和一个个问题回答着。

        国木田独步慎重地问下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有对视过吗？”

        “有吧。”后巢和回忆了一下，“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有点像乱步先生之前吃的绿舌头。”

        国木田独步：“……”

        这个比喻……

        紧张的氛围突然就消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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