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们好吵

江尤跟方以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往外走。

        他们脚步一刻没停，迅速出门下楼。

        方以南一边快步迈下阶梯，一边按亮通讯仪输入一串序号。

        片刻后，通讯接通。

        通讯仪那头传来霍尔特的声音：“小南，你在哪？”

        “居住区，26栋。”

        “3067栋有人违规使用大型武器，巡防居住区的二队已经赶过去了。你刚恢复，不要太冒进，注意安全。”

        “好的。”

        方以南切断通讯，跟江尤同时迈出大楼。

        事发突然，居住区的长街已然乱成一锅粥，几乎所有人都在狂奔，路上的士兵全在努力维持秩序稳定人心。

        但除了人潮杂乱无章，江尤没发现有其他不对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变异体的痕迹。

        江尤跟方以南径直穿过人群，一路朝着浓烟的方向而去。

        在这期间，远处轰然一声，再次炸开一道巨响。

        方以南加快脚步，神色微冷。

        江尤紧跟在他身侧，时刻留意着四周的角落。

        只是除了人们四散奔逃的身影，再无其他。

        他们速度很快，转瞬便接近了事发点。

        恰巧这时候，杨丛带着队员跟他们两个碰了个正着。

        “这次应该跟变异体无关。”杨丛语速飞快，“我的队员传来讯息，是一群自发组织的反研成员正在闹事，爆炸的原因暂时不明。”

        在杨丛说话的同时，他们到达居住区3067栋。

        好在没有出现伤亡的情况，那些导弹爆炸之前，楼上的居民已经全部被驱逐。

        两栋大楼中间，面对面站了两拨人，一拨正举着写满控诉的横幅旗帜，呐喊着要塔楼立即停止对人类的研究。

        另外一拨便是军方士兵，但是在人数上被完全压制，场面根本不受他们控制。

        士兵们遥遥看见杨丛跟方以南，纷纷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靠了过来。

        “队长，小少校！”

        杨丛应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士兵上前解释：“从早上开始，这些居民便聚集在这里游街示威，我们请示过上校，但上校说他们如果没有做出偏激举动可以暂时采取劝阻的方式。”

        “可是半小时前，他们突然开始□□，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人携带并引爆自制火药类武器，扬言要在塔楼引爆十倍火力的炸弹……”

        反研组织的呐喊声愈来愈震耳欲聋，直接盖过那名士兵的尾音。

        杨丛脸色沉下去，他大步上前，正准备阻止这些人的胡搅蛮缠。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嗡鸣似的滴声响彻上空。

        这个声音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像是再也不会停下。

        原本吵嚷的那群居民被这个声音吸引注意力，逐渐收起讨伐的谩骂。

        但没过多久，人群就开始爆发新一轮的混乱。

        “这是什么声音？”

        “是不是出事了？！”

        “哪里传来的？为什么还没停？！”

        “肯定是塔楼！绝对是塔楼为了恐吓我们放出来的！”

        “你们军方又跟塔楼联合起来搞什么东西？”

        “……”

        不对。

        这个声音太古怪了。

        塔楼之前发出的都是警报声，从来没有这种持续且长的滴声。

        江尤垂下目光，敛去那抹因为人群吵闹而泛起的糟糕情绪。

        他隐隐觉得这个声音对应某样事物，但嘈杂声根本无法让他集中注意力去思考。

        江尤试着在记忆中翻找一切有可能与之相关的东西，却始终在关键时刻被打断。

        他忍不住撩开眼皮，望着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眼神慢慢变得森冷。

        不等江尤有所动作，身边忽然晃过人影，他的目光随之落到面前这个人身上。

        方以南微仰起头注视着他：“怎么了？”

        江尤眨眼间收回那抹寒凉，靠向方以南说：“方先生，帮个忙。”

        “好。”方以南直接应下。

        江尤并没有说帮什么忙，他只是低声在方以南耳侧说：“他们好吵。”

        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方以南抬手捂住江尤双耳时顺便安慰道：“嗯，你别理他们，别不高兴。”

        “……”

        江尤微垂着眼，耳边一切吵闹被身前的人隔绝，心绪也得到片刻安宁。

        会有什么跟持续不断的滴声有关……

        下意识地，他脑海中闪过屹立在城市中央那座钟楼。

        江尤瞬间抬起眼，对上方以南的视线：“克洛托。”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那一刻，一大片黑影蓦地从天际漫上来，直接越过了给予北岸总部安全防御的高耸城墙。

        而随着那片黑影而来的，是无数声遥遥传来的大型动物的吼叫、嘶嚎声。

        “变异体！！”

        “是变异体啊！！”

        “它们为什么能进来！城墙为什么没有作用了？！”

        人群彻底炸开，所有人开始飞奔逃跑，场面更加纷杂混乱。

        杨丛跟方以南迅速打开通讯仪联系其他队伍，士兵全都在护着居民寻找掩体躲藏。

        江尤眺望着那片一点点吞噬天空的黑暗，迅速在心里推算出方位。

        还是东边。

        黑鸽破坏的探测仪就在东边，但隔绝器并没有被殃及，新的探测仪也早在方以南苏醒之前，就已经由塔楼安排人员前往更换了。

        分明已经查漏补缺，却迎来了更严重的状况。

        方以南刚要联系霍尔特，却听江尤出声问他：“之前黑鸽进入北岸的原因你清楚吗？”

        “我听说了。”

        “那个方位，跟黑鸽破坏的探测仪位置一模一样。”

        方以南皱起眉，没来得及细想他手里的通讯仪便通了：“小南，立刻让二队带着所有居住区的居民向塔楼撤离！”

        霍尔特的声音非常焦躁：“速度！这次的情况我们不能控制了！”

        “……”

        “好。”方以南低沉着声音回答。

        通讯被切断。

        杨丛就站在他身边，听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又飞快消失。

        杨丛努力忍住嗓音中的轻颤问：“上校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能控制？

        方以南攥紧手指，喉结上下一滚：“听从命令，立刻撤离所有居民。”

        谁乱了，他们都不能乱。

        杨丛深吸口气，转身奔向居住楼。

        “所有人！立即带着居民撤离塔楼！”

        一声令下，几乎所有银灰色同时奔向各栋居住大楼。

        方以南跟江尤也没再停留，各自去到附近的大楼组织居民离开。

        居住区有将近七千栋楼房，每一栋都要从一层扫到十层把所有人带下来，再安排他们去到站台乘车前往塔楼。

        江尤连着扫了十几栋，体力就已经开始急速下滑。

        他将眼前这栋大楼里的所有居民赶到楼下，站在原地喘息片刻。

        在这个间隙，江尤抬眼看向东边。

        黑暗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江尤不再停歇，立刻大步奔向下一栋楼房。

        好在有很多居民自发从家中逃到楼下，听从军方指示往站台的方向离开。

        而杨丛他们直到检查过所有居民撤离居住区，才匆忙奔往站台。

        江尤在最末尾，他确认了方以南在队伍后面离开才抬脚跟上。

        他们很快到达站台，搭上最后一趟前往塔楼的列车。

        车上的人几乎都在喘息，每个人脸上都是剧烈奔跑后的片刻空茫。

        渐渐地，有人开始变得恐慌，开始害怕：“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突然就要去塔楼？”

        “居住区也出事了？”

        “是变异体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变异体？”

        “总部……不是安全的吗？”

        是啊。

        总部不是安全的吗？

        大概车上每个人内心都是这个问题。

        可是没人能给出答案了。

        杨丛之前还能对着疑惑的黛西给出肯定答案，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开口。

        江尤直接无视那些人的质问，径直走到车窗边。

        列车已经进入行驶，居住区远远被抛在车身后。

        而江尤紧紧盯着那片楼房，一动不动。

        没多久，一只巨大的畸形变异体压到了楼房上，一爪子挥下去，整栋楼房转瞬倒塌。

        江尤眼前蓦地闪过之前见过的那些废墟画面。

        尽管城市的布局构造不相同，但他隐隐觉得——北岸总部快要成为下一个那种废墟了。

        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江尤侧头看过去，撞进方以南黑亮的眼睛里。

        他脸上不见丝毫疲惫的神色，依然清冷又平静。

        方以南手指一勾，跟他十指相扣之后，轻声说：“别担心。”

        江尤垂下眼皮，漠然道：“我不担心。”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北岸总部沦为什么样，江尤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但方以南却慢慢握紧他的手，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江尤也没有收回手，由他牵着玩。

        他再次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列车驶入主城区之后，终于能遥遥看见克洛托钟楼。

        江尤半眯着眼睛，试图确认克洛托那几面显示屏上的折线数据。

        待到看清克洛托的所有显示屏后，江尤的心一下子坠到底。

        他没有猜错。

        克洛托真的出问题了。

        那座像是城市心电图机的大型钟楼，如今不再有数据跳动，也不再有新的折线更新。

        显示屏上是五条并列的横线，再无波动。

        这些横线，包括之前持续不断的响声，都像是在宣告一件事。

        它在宣布，这座城市即将面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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