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同情？

不知在墙角坐了多久，她将喝完的第二瓶空啤酒瓶拿在手里把玩，不禁自言自语地嘟囔：“这啥啤酒啊，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将空瓶放在手边，然后用食指勾开第三瓶，正要放在嘴边，忽然感到来自手腕上的一股对抗的力量。

        她向一侧微微仰头，顺着那只握着她手腕的手的主人望去，似乎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那人。她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原本惊讶中透着无辜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冲着那人大骂：“该死的董明，你还敢来？不想挨打的话就赶紧滚！”

        明希无奈地抿了抿嘴，明知故问道：“你不是回家吃大餐去了吗？怎么一个人坐在我家外面喝酒？”

        “我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我江弋槐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别以为你是班主任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这里可是校外！”江弋槐说着，挣脱明希的手，将啤酒重重放在手边的石阶上，白色的泡沫立刻从开口处溢了出来。

        她一手撑着石阶，踉跄一下站直身子，然后将双手的手指掰得咔嚓作响，一种校霸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明希仍临危不惧，他索性顺着江弋槐的话说：“学校有规定不许学生喝酒，你既然说我是班主任，我自然没理由视而不见。”他说罢，弯腰将啤酒拾起来向自己的嘴边送去。

        “哎！”这次换作她出手阻拦了。

        他微垂着双眼紧紧注视着她，勾了勾嘴角，重新将啤酒放回去，转身，侧着脸对她说：“我就知你是装的，跟我来。”

        “干嘛！”她见明希径直往店里走，于是站定道，“我不去！”

        明希见状，回身要强行抓她进屋。

        她被拖出几步，然后连忙双手抓着门框和他抗衡：“不要啊，我又没带生日礼物，怎么好意思见你妈妈啊！”

        “没事的！来都来了，不说一声‘生日快乐’才更没礼貌好吧！”

        江弋槐说不过他，只得由着他拖去受刑：“说一声生日快乐，我就走啊！”

        “随你。”明希将她带进里屋，那是间不大的客厅。说是客厅，其实只是一条略宽的走廊而已，没有窗，靠着一侧墙体摆着一组白布沙发。

        站在门口，便可以将整间房屋的布局尽收眼底，房间正对着门口的是卫生间，左右各是厨房和卧室。

        江弋槐完全是怀着一种赴死的心情来和明母打招呼的，却没看到她的身影。冒然在别人家里乱窜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她抬高嗓音呼唤：“阿姨，您在哪呢？”

        “别喊了，我妈刚刚出门去了。”明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她闻言立刻松弛下来，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下：“早说嘛，害我白担惊受怕了一场。”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只见明希手里端着一碟蛋糕走出厨房，“我请你吃蛋糕还不行嘛？”他冲着江弋槐笑笑，然后走进了与厨房相对的卧室。

        卧室大概十来平米的样子，床、书桌和立柜已经将整个房间充填得满满当当，正中的小餐桌看样子是临时添置在此的。

        明希在其中一个小凳上坐下，将蛋糕推到江弋槐面前：“饿了吧？特地给你留了一块。”

        “这么聪明，连我饿了都给你猜到！”江弋槐嬉皮笑脸着尝了一口，她本不喜欢甜食，所以只是小小的吃了一口。谁知这块蛋糕的味道完全颠覆了她对蛋糕的固有印象，厚厚的奶油入口只有牛奶的鲜香。她忍不住大加赞赏：“这是哪家的蛋糕，真不错！下次我过生日也要去买！”

        “好，记下了。”

        “什么？不会吧，你要给我买蛋糕？”

        “想的美！这是我妈做的，下次想吃的话就跟我买。”

        “哼，小气！”

        江弋槐正吃得开心，明希则双手交叉支着脑袋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她听罢险些被呛到，拍着桌子道：“什么叫离家出走啊！”

        “身无分文，蹭吃蹭喝，露宿街头，可不是离家出走吗？”

        江弋槐瞬间无话可说，只得长叹一声，算是默认，然后道：“你不是大聪明吗？还猜不到我为什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吗？”

        “和董老师有关？”明希旋即兴致勃勃地猜想说，“要论学校里的事，谁还能有你江弋槐得意啊？该不是你在你爸眼里突然从路边草变成掌中宝，不适应了？”

        江弋槐将他狠狠瞪了一眼，转而又眯缝着眼审视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个爸啊？”

        明希一愣，忽然大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谁没有爸？没有爸哪来的你？”

        “我不是说这个。你爸呢？看样子应该不住这儿吧？”

        眼看明希收敛了笑容，江弋槐立即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有的爸有跟没有大差不差，同时提供经济价值和情感价值，对一个父亲来说，这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可老江除了一个月给我俩一千五的生活费，他还做过什么？再等几年，等我赚了钱，就把以前欠的全还给他，到时候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明希却突然开口：“我是见过你爸爸。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爸的吗？上学期我刚转来那会，你打我那次，咱俩不是一起被叫家长了吗？”

        他见她仍无动于衷，于是继续道，“当晚你爸提了好些补品登门致歉，跟我妈聊了不少，只要我妈肯让你留在学校，提什么条件都行。”

        江弋槐双手交叉抱着额头，原本轻轻插在蛋糕旁的金属叉子倒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以说，所谓的条件是什么呢？”她并不是在询问他，而是用一种嘲讽的口气半笑半叹，“我说给你赔医药费，你妈都不答应，她还能开出什么条件呢？”

        明希默然不语。

        “是老江拿我的可怜身世苦苦哀求你母亲，才换来现在的结果的吧？我就知道。”她的双手交叠从额头降至唇前，露出一双眼逼视着他，“每天给我抄作业也好，晨会时帮我澄清事实也罢，原来都是出自你那颗自我感动、自以为是的同情心啊！”

        她自嘲着扯了扯一侧嘴角：“我可真是个可怜虫，居然把施舍来的友情当了真，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呢。”

        明希憋了许久，此时突然打断她道：“你敢说你和我做朋友，也全部是因为对我这副久病之躯的同情吗！”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这时，外面传来推拉玻璃门的声音。明希当即起身去到前面的商店招呼生意，谁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母。

        “妈，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明母径直走进里屋，转去厨房，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靠墙放在地上。明希见状，问道：“您怎么把这又提回来了？”

        “还能为什么？没见着呗。”明母一边拉开羽绒服拉链，一边向与厨房相对的卧室走去，“我刚走到车站，人家就打电话说临时有事不在，这不只好回来了？”

        明希连忙挡在母亲前面，道：“那个……我突然有点饿了，妈，你帮我做点吃的吧？”

        “中午不是还剩了块蛋糕吗？放久了要变质，你现在就拿出来吃了吧。”

        明母仍执意要推卧室的门，明希继续道：“已经吃了，感觉有些腻，想再吃点咸的调剂一下。”

        “那就再忍忍，待会就吃晚饭了，不然你今天的饮食要超标了。你别堵在这儿了，我的外套都没地方放了，让你妈喝口水休息休息好吗？”明母这次完全不顾明希的劝阻，将房门一把推开。

        明希心中暗道无能为力，他向房间里望去，只见原本坐在桌边的江弋槐平白地人间蒸发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窗外有防盗网，他确定江弋槐不在床下就在衣柜里。

        依照母亲的习惯，脱下的外套是要挂在柜子里的衣架上的。他先一步从母亲手肘处抢过那外套，眨眨眼强作镇定，笑道：“妈，我帮你挂衣服。”

        真不明白江弋槐怎么一见着他妈妈就像耗子见着猫，原本可以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现在搞得连他也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他心想着，侧身将母亲挡在背后，然后去拉立柜门，一连拉了两遍，也没能拉开。

        他只好微微侧脸对着身后的母亲笑，笑得更心虚了：“柜门好像出了点问题……”

        且说江弋槐正蜷缩在漆黑的立柜里，她也不知怎的，一听见明母回来下意识便钻了进来。她现在唯有用双手的指甲盖死死捏住立柜门把手内侧的螺丝这一条路可走。

        柜门外好容易平静下来，她倚着柜子一口长气尚未舒完，只听外面又传来明母声音：“你让一下，让我来。”

        接着是一场力气更大的柜门拉锯战。

        眼看整个柜子都要晃动起来，明希连忙道：“妈，我突然想起来还剩一点寒假作业没写完，您要不在外面坐会儿，等我写完了，咱们再修柜子？”

        明母答应着走了出去，明希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上。然后回到立柜前，敲敲门，道：“我妈出去了，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江弋槐方才探出半个脑袋，只见明母突然推开房门，她连忙一松手，柜门重重砸在了脑袋上。

        “妈！您还有什么事吗！”明希同样心头一惊。

        明希的声音将明母的注意力强行从柜子那里拉了回来，明母的思维突然被打断，她与明希对视许久，似在心里思索回忆。

        明希正要开口，明母抢先道：“想起来了！江同学的爸爸刚才又来电话，说这会没事了。我出去一趟，晚上你自己做点东西吃吧。”

        “哦。”明希嘴里答应着，眼睛却不时瞟向斜后方靠墙放置的立柜。

        远处传来推拉玻璃门关闭的声音，他确信这次母亲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出来吧，你都听见了，我妈这次是真的出门去了。”明希就近坐在凳子上。

        “如果不是因为同情，那是因为什么呢？”江弋槐问道，她既没有出众的外貌，内涵就更不必提了，是个彻彻底底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草包，真的会有人愿意和这样的她做朋友吗？

        “你先出来，我们再说这个问题行吗？”

        “你先回答，我就出来。”

        明希起身走到书桌前，从书立中抽出一盘光碟，端详着道：“大概是因为信任吧，”那正是期末考结束后，赵长煦借给他的精英赛录像的光碟，“你所谓的同情，不过是知道了对方的另一面而已，说到底，这样的友情同样不含一点杂质。”

        他听江弋槐久不答话，复又走到立柜前敲门：“现在你总可以出来了吧？”

        “不是我不肯出去！”谁知江弋槐也在里面敲门：“你们家这柜子怎么回事啊！怎么打不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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