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岁岁常相见

　　时隔几月，姜妤再一次站在了那宫中最荒凉破败的地方。
　　还记得上一次也是祁琰带她进来的，她那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酒一下肚，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而这次，站在他身边的人同样是他。锁链被拿掉，院内又长出了不少杂草，他俯身，一根一根拔去。
　　“在朕十岁前，是不会做这些的。”他转头望向姜妤，“但形式所迫，总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也是学会了。”
　　姜妤知道这里对他意味着什么，是黑暗，是孤独。
　　“所以朕来到这里的时候确实是不想活下去了。但一想他们又欠了朕许多人命，朕不是君子，做不到忍气吞声。”
　　“朕什么都没有了，每日活在这冰冷之中，但好在。”祁琰停顿一下，“朕后来又遇到了你。”
　　他牵住姜妤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坐在台阶上，苦笑道:“许是老天都不忍心见朕太苦了吧，就把你安排到了朕身边。”
　　他从来不说这样的话的，握着剑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哪里会相信什么命运鬼神之说？遇见姜妤之前祁琰只相信自己，但后来他却肯相信缘分与命运。
　　他又站起，替姜妤整理好衣服下摆:“进去吧。”
　　这是姜妤第一次进到冷宫殿内，正殿内空空荡荡，房梁纵横交错，一人多粗的四根柱子都掉了皮，主梁上还沾有被扯掉的符纸。
　　“朕的母亲就死了这里。”他指着那根主梁，悲伤的回忆又涌入脑海，“朕进来时就看到她安静地吊在那，脖子都有了勒痕。”
　　“来不及伤心，朕就让瘸腿的公公把她送到了宫外。后来那女人亲自来寻母亲的遗体，她找不到大发雷霆，又叫了道士下符咒把母亲的灵魂钉在房梁上，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祁琰口中的那女人，自然是继后叶氏。
　　再往里走，是祁琰少年时的寝殿。不，算不上宫殿，那里也就只能算得上是睡觉的地方:一张床榻，一床被褥，一套瘸了腿的桌椅，仅此而已。
　　“每到就寝，朕与六安就挤在一处。许是患难见真情，朕不舍得让他死，犯了错顶多是恶心他一番。
　　还有墨玄与韩清驰，也是在这里遇见他们的。
　　朕从来不都是高高在上，朕的十岁到二十岁，都是在这里度过，活得连洗脚婢都不如。”
　　回想起不堪的过去，他只是叹气，语气低沉得……让人心疼。
　　“不！你一直都很好，只是他们为了利益太坏了。”姜妤盯住他的眸子，“都过去了，不是吗？那些坏人也付出了代价。”
　　是啊，都过去了。祁琰扬了唇角:“说得没错，现在小绿豆还陪在臭王八身边。”
　　但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姜妤不能想象，她若是走了，该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
　　“跟朕一起进去吧，她很想见到你的。”
　　简陋的供桌上，摆放的是排位。“慈母白氏之位”，这是祁琰的母亲。
　　“是太后娘娘。”她望着排位出声。
　　“其实朕不想你那么叫她，朕不想让她再和先帝有一点关系，朕想母亲大概也是如此想的。”
　　他又拍拍她，示意她上前:“去吧，丑媳妇总是要见过婆母的。”
　　这……这让她该如何称呼？跪下的时候是总得叫点什么的吧……
　　姜妤索性弯了膝盖，脱口而出:“母亲。”
　　“噗。”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不苟言笑的祁琰竟然笑喷了出来！
　　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连脖子都红了，他干脆就不忍了，直接放声大笑。
　　“你这是干什么。”姜妤起身跳起来就想捂住他的嘴，奈何身高不占优势跳了几次连他的下巴都够不到，她捶他胸口，“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好笑，是朕心里高兴。”他顺势抓住她的手，调笑道:“朕一直在幻想着这一天，甚至都做好了你要问朕该如何称呼的准备，没成想你直接改了口。”
　　“你不许再说啦！”
　　“好好好。”祁琰真是被她给打败了，从怀里取出一物，打开，是一对刻有并蒂莲的金镯子。
　　把它们戴在姜妤手腕上，一手一只，又解释:“这是母亲的陪嫁，也是她唯一的遗物了，她说愿朕和以后的妻子，就如同这双镯子一般，岁岁常相见。”
　　在祁琰懂事后白氏就将这一对镯子交由他保管，并且很是严肃地告诉他:“这镯子只能给你以后的妻子，不许弄丢，明白了吗？”
　　小祁琰哪里明白什么并蒂莲，常相见的含义，只是听母亲的话重重点头。
　　白氏去了的那天，祁琰也是将除它之外所有的遗物，连同他的玩物，一齐交给了瘸腿太监把这些与白氏埋葬在一起。
　　一阵风将树叶吹落，又透过窗子飘到两人脚底。姜妤捡起，看着嫩绿的叶柄，不觉感到奇怪，现在也不是落叶的季节啊？
　　“这是母亲听到了，她是在祝福我们。”
　　他们又接连去了白氏的排位前与她说了些什么，等再出来时，二人却是对刚才的说话内容闭口不谈。其实无非就是说的那几句——
　　“母亲，按理说我应该是叫您婆婆。我从来没见过您，但听人描述您是一个很温柔大方的女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您若是在天有灵或许能知道这一点，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我很为难。也许您会怨我明知道这一点还与他在一起，我确实不是个好女人。
　　要是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保佑我们，保佑他能平安。”
　　“母亲，那就是我心爱的女子，她叫姜妤。她说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会回去，所以我很害怕，害怕突然在某一天的早晨，她就不见了。但她能来到这里，与我相识相爱，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她还能待在这里多久我不知道，但近日来总是隐隐感觉她就要走了，我很无奈。但珍惜眼下的每一天是我该做的，希望她能原谅我的私心与她成婚，若是她以后的夫君知道她是成过亲的会不会怨她？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是自私。
　　希望您能保佑我们，保佑她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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