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借宿

“别喊！”

        胤礽心底一跳，这一声喊出来，自己忙活这么久可就前功尽弃了个彻底。

        胤礽没有办法，只得使了一个巧劲儿，脚腕一转卡住门扉，一手拉门，一手前伸，牢牢捂住了那猎户的嘴！

        与此同时，老旧的木门像是经不起胤礽这三翻四次的折腾，吱呀一声，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声响。

        “相公，你干什么呢——”

        屋内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破旧单衣的矮个子女人缓缓走出来，似乎正在做什么，手里还端着一小杯水。

        一见到胤礽，女人吓得手中一松，水杯“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水花四溅，眼见就要叫出声来！

        胤礽心下有苦难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嘘！”胤礽只得从背后牵制住那猎户，那汉子也不知几日没有洗澡了，身上一股酸味直往胤礽身上飘，胤礽简直生无可恋，却不得不将猎户牵制的更紧了些，威胁道：“别叫！”

        其实如果不是这对村民实在太过于警惕，胤礽本来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得不偿失，胤礽一边计划着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一边观察着女人的反应。

        万幸的是，女人见自己丈夫被胤礽紧紧捂着嘴，吓得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喉咙口发出一声低哑的呜咽，但却真的像胤礽所说，没有贸然出声呼救。

        胤礽松了一口气，又重复道，“您听我说，我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我是长阳城的肉商，途径此地想要借宿一晚，我们有足够的银两，还有随行的郎中和药品，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胤礽正费力的解释着，那猎户却仍旧在胤礽手底下使劲挣扎着，一边瞪着眼挣动，一边口中还呜呜的想要说什么，大概是想叫他妻子不要相信胤礽。

        而对面的女人，原本一脸害怕，却在听到胤礽说起某个词时表情有了变化。

        “郎中？你们有郎中！”

        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而后竟然低低的呜咽起来，“你们能救救阿然吗！她还小，这么凶险的寒症，定然是受不住的……你们，你们要什么都可以——”

        “呜呜！”

        胤礽见那猎户似乎挣扎的幅度小了下来，想要说什么，于是低头和猎户确认了一眼，得到猎户不会大喊的保证后才缓缓松开了牵制。

        那猎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和胤礽的实力差距根本就大的离谱，除了相信胤礽以外，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于是终于接受现实一般的平静下来，“你们真有郎中？”

        “千真万确，”胤礽立马后退了两步，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器官得到了解放，使劲呼了一大口新鲜冰凉的空气，心道顾问行当了这许多年的大太监，从小就跟在康熙身边，也算是半个郎中了，至于康熙出门，顾问行也定要收拾不少急用的药品，正好让他拉过去当郎中。

        于是继续诱哄道：“您家是有病人吗？这治病之事可不能耽误，不如我现在便带着我们的郎中来诊治一番——”

        “好！好！”女人眼泪流的更汹涌了，一叠声的答应着，“阿然有救了……”

        而那猎户很明显还没有放下警惕，对胤礽还抱着几分怀疑的态度，上下打量了胤礽一眼，衣着华贵，气势却并不咄咄逼人，甚至还有几分温润的书生味道，若不是片刻之前见识过胤礽的厉害，几乎要将这年轻的小公子认成进京赶考的小书生。

        “你……你真的不是……”男人欲言又止的看了胤礽一眼，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罢了，就一晚。”

        胤礽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像顾问行解释了情况，叫上康熙一行人向着这户人家而去。

        那猎户一见这几个人都是衣着华贵的生意人，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不好惹，更加战战兢兢了，话也不敢多说，只是领着胤礽几人进了最靠内的一间屋子。

        甫一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沉闷已久的苦涩药味。

        看起来这一户人家，生活虽说清贫，女主人却十分爱洁，尽管冬天寒凉晒不干被褥衣服，却把屋内的家具都擦拭的一尘不染，除了那猎户身上的汗味儿实在是有些刺鼻之外，其他都还算干净。

        而屋子的最内处，一张破旧的木床上堆满了厚厚的棉被和冬衣，仿佛一座小山一般的被褥下边儿微微鼓起，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是他们口中的“阿然”。

        竟然还是个看起来只有胤祉大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此时紧紧闭着眼，满脸都是病态的苍白，只有双颊仿佛还残存着几分病态的红晕，

        即便女孩的被褥已经很厚了，但大概是冬天没有钱买炭火，整个房间依旧透出一股阴寒的冷气，女主人身着单衣，似乎就是为了让女孩更暖和一点，把自己的衣服给披到了女孩身上。

        即便是胤礽早知道这里生活的人们生活贫苦，心底也忍不住会感到有几分不忍。

        顾问行，现在是顾郎中颤颤巍巍的在康熙的注视下二值搭上女孩的手腕，有模有样的把起脉来。

        “如何了？”女主人眼含期骥的望着顾问行，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郎中”身上。

        一秒，两秒。

        顾问行缓慢的收了手，才面色沉重道，“病入膏肓——”

        那女主人脸上希望的表情还未收回去，泪眼朦胧的眸子陡然睁大了，扑通一声就要跪下去。

        却被他丈夫扶住了，猎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成果，脸上空白了一瞬，才狰狞的大吼道：“你懂什么！你个野郎中！阿然怎么可能——”

        气氛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大哥不必惊慌，”却只见顾问行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丝毫不受那猎户的威胁影响，仍然保持着他不紧不慢的语调，“病人寒症日久，寒气入肺，故而难以诊治，然在下恰好带有一味驱寒退热之灵药，若能服下，或有一线生机。”

        “阿然……阿然还有救？”

        “在下不敢保证，服了药，能不能撑下去就靠病人的造化了。”

        “好！好！谢谢大夫！谢谢……”

        “你看，我就说，咱们阿然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撑不下去？”

        女主人一叠声的说着感谢的话，夫妻俩大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哀求的看着顾问行从袖中掏出一排漆黑的药丸，装药的盒子看起来又华贵又精致，一看就是上层人用的东西，夫妻俩没见过市面，一看到这药丸，顿时相信了一大半，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客客气气的将胤礽他们一行人请进了最好的两间房，甚至还拿出两小块劣质的炭火，怕是一家人攒了许久都舍不得点燃的。

        顾问行怕几位主子闻不了这劣质的炭火味道，想要拒绝主人家的好意，却被康熙制止了。

        “不必，咱们现在是商人，不可能不要好处，这样他们才会心安不去多想。”

        这一通折腾下来，夜色终于深重了起来，几人分别草草洗漱过了，上了榻。

        而估计在此时，他们的大队伍也已经带着假的“陛下”和“皇子”向着长阳郡缓慢而去了。

        烛灯一熄灭，浓稠的黑暗便深深淹没了这间小小的屋舍。

        月光洒落，窗外雪光辉映，泛着莹莹的亮光，一旁的胤褆早已经睡熟了，甚至打起鼾声来，胤礽望着那一束小小的微光，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胤礽虽然不是医生，但毕竟是个现代人，寒症就是古代的感冒，这小姑娘一看就是拖了很久疏于治疗的，之前诊脉时胤礽听她呼吸粗重不畅，很有可能，已经拖成肺炎了

        而顾问行那句话——病入膏肓，根本就是真的。

        古代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物，这种情况就算是在条件极好的皇宫中都没办法保证能治好，胤礽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就有因为这个症状而早夭的，更遑论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了。

        只是顾问行看那对猎户夫妻的反应实在太大，担心他们一怒之下暴露他们几人的行踪，不得不话音一转，编出这样一段“灵药”的故事，而他拿出的那盒药，那对夫妻不认识，胤礽他们却是认识的清清楚楚，那不过是康熙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时，常吃的安神缓解的药罢了。

        根本就只能让这个小姑娘走的更轻松一些。

        他们几人都看出来了，但是却无人提起。

        是啊，对于他们这样的皇家中人来说，这些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蝼蚁一般渺小的存在，能够有幸吃下皇家几颗药，没有痛苦的死去，已经是给他们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可是……胤礽早已经不是那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太子殿下了。

        胤礽心下纷乱，干脆披了衣服，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站在屋檐下看着纷飞不止的大雪。

        他不该多管闲事的，现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将皇阿玛和兄弟都平平安安的送到长阳郡，将刺客一事应对过去，以保障大清的国运，保障历史不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

        正在这时，胤礽却听到几声微微的咳嗽声，伴随着一道低低的女声。

        那声音轻柔而温和，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被角，哼着胤礽没有听过的低沉小调。

        “阿然乖……马上就不难受啦……额娘在这里呢……”

        胤礽甚至能想象出，窗外长雪未停，屋内却温暖又整洁，母亲紧紧搂着生病的孩子，哼着歌，拍打着哄着孩子入睡。

        那是胤礽十几辈子——贵为一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甚至不如一个贫困家庭的小姑娘。

        胤礽咬咬牙，终于系紧了肩上披风，悄悄抽了一把匕首，向着村外走去。

        他要救这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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