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冼城

民国十六年春，三月的江南一处原本平静祥和的小山村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这天下地耕作的老农在途径河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躺在浅滩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大家都是朴实的农民，看他那身穿着就觉得这人非富即贵，见到他是趴在那的，老农扛着锄头走过去将他翻了个身，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他还以为是个死人，这事算是一件大事，全村人都赶了过来。

        “我看见他趴在那里，想着没死也得被泥沙捂死，就去给他翻了个身，不晓得他死了。”老农还在滔滔不绝的跟同村人说着当时的场景，他手舞足蹈着，腿到现在还在打颤，虽说自己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那些都是生老病死去的，哪有这种横死的。

        “哪死了，人家小书不是还在救吗，净说晦气话。”饶是村长坐镇让无关紧要人员回去，但人们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不少人依旧守在书呦心的院子外扯着脖子往里看。

        到了傍晚，村民依旧没看到书呦心出来，众人兴致乏乏，想着早晚有结果的，便各自散去了。

        此时书呦心正将村长从后门送离。

        “小书啊，你看这，还有救吗？”村长也不想他们村里闹出命案来，这人穿着打扮不菲，怕不是官家的少爷，若是让人死在村里，到时候查过来了，还以为是他们村里害得。

        面前的少女面色淡然，她那双灵动的眸子此时也半耷拉下来，看来是累的，看见村长那张蜡黄沧桑的脸上透出担忧的表情，书呦心扯着嘴角笑了笑：“村长不用担心，他的命暂时保住了。”这里都是淳朴的百姓，他们哪经历过这种阵仗。

        “那就好。”村长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又问：“你说要走，日子可定下来了？”

        书呦心从小就跟着她姨母来了村里，往日里给村民治病，几乎全村的人都受到过她姨母的恩惠，但就在一年前，她的姨母因病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人在这。

        就在几天前，城里竟然有人找了来，那些人来势汹汹，说要将书呦心带走，后面还是全村人出动才将他们赶了出去。

        “再过些日子吧，现在也走不掉啊。”书呦心施施然笑着，那个男人身份不明，村里容她和师傅生活了这么久，她不能将麻烦留下。

        “好。”听到这里，村长是真放心了。

        送走村长后，书呦心又去了厨房煎药。

        日子又过了好几天，男人终于转醒，书呦心在旁边看着书，见他嘴唇不停的嗫嚅着，她定睛看着他说些什么，半会儿她才推理出一个卿字。

        将书放在桌上，她走过去伸手摸向男人的脉，可没想到手指刚碰上他的肌肤就被他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粗粝有力，那双夺目的桃花眼中泛出狠辣的眸光，他双手成爪，差点掰断书呦心的手肘。

        书呦心抬起的手掌也被他接下，往外拽了两下却发现动弹不得，她定眼冷漠的看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好似缓了过来，他看见这房间简陋，面前的女子身上也隐约散发出清苦的药香，松开手，他略带抱歉的对着女子颔首，说：“实在抱歉。”

        “不必。”书呦心揉了揉手腕，那被他抓过的地方竟然都泛白了，可见用力之大，这人看着像个斯文少爷，柔柔弱弱的，却没想到他身手如此了得。

        “再过几天把伤养好你就可以走了，若是有良心就将药钱留下。”书呦心毫不留情的说，这人长的实在好看，若是他扮成女人那绝对比大多数女子要美，他那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身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却暴露了他。

        他应该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而且本事还不小，不然经过这么多次受伤还能活下来也是命大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得不感叹：“你命真大。”

        男人只是笑笑，随后又躺了下去。

        看着他脸上若有若无的阴晦，想必是经历过大事的。

        如书呦心所说，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头有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他头上的纱布被拆了下来，书呦心熬了一锅药汤给他沐浴，等他洗漱过后再去给他剪了个头发，原本的刘海已经盖过了鼻子，她几刀下去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了。

        “只剪短了一些，不介意吧？”书呦心问，她用心给他做着康复，原因很简单，他们俩达成了协议，等他好的差不多了会给她两根小黄鱼的报酬。

        这对书呦心来说是一笔巨款，她越发觉得这男人不简单。

        “嗯。”男人点了点头，他所有的情绪都是点到为止，除了笑意温柔，他的脸上就没出现过其他的情绪。

        书呦心就觉得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天，书呦心在收拾行李，男人自行缠着纱布，看见了他便问：“书小姐可是要远行？”

        “是啊，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村子里吧。”书呦心轻言浅笑道，相处的这段时间，男人发觉她的性子十分柔软。

        问完后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直到书呦心扣上箱子后她才说：“如今外面正处乱世，各地硝烟不断，不知道多久才能打完仗去了，想要和平统一，怕是还要好些年，我与先生也算是有缘，不然哪能救回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你？我师傅说了，碰上这种命中大限之事，定要尽力一博，也算是续了善缘，萍水相逢。若是先生记得，就将回馈赠给这些村民吧，他们要的不多，只要能吃上米饭就行。”

        书呦心看着堂屋里她师傅的牌位。想着这是在她师傅眼皮子底下做的一件大善事，她就心下满足，清雅的面容上渐升甜蜜，眼眸中也透出纯真的笑意。

        男人闻言抬眸看着书呦心，似乎想把她看透，她说的没错，若是无缘，自己不知道死在哪里，就算是被救了，也不一定碰的上医生，最后还是会慢慢的等待死神降临。

        将她此时的笑靥刻在脑中，一会儿，他从她那副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才说：“我叫阮美良，若是日后有事，可以找我。”

        书呦心眨了眨眼睛，抿唇浅笑，却不言语。

        他说他是大家族的管家，在一次运货的过程中被仇家追杀，随后掉下了悬崖，没想到下面是暗河，也算是保住了一命，就连书呦心在听到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就断言说：“那是老天爷都不让你死，你这辈子该是做大事的。”

        经过半月的治疗，阮美良终于能够自己拄着拐杖走动了，这是书呦心坐着牛车去镇上的诊所买的，花了她好几块钱。

        这天夜里，阮美良悄悄离开了，书呦心睁开了闭着的眼睛，她眸光清丽，夜里的小山村还有些冷，起身，她去了阮美良的房里，看见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怀表。

        他肯定是故意落下的，这金表看着价值不菲，她收进了口袋，等待次日清晨的来临。

        翌日，牛车在村口等着，书呦心起了个大早，她想无声无息的离开，不惊动村民，于是找了村长派人拉来一辆牛车早早的等着她。

        牛车在崎岖的泥地里还算比较好走的，一路上车夫跟书呦心聊了许多，过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镇上。

        被城里安排的人带上了火车，她安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车里的人交头接耳着，各地的方言她很多都听不懂。

        一路上来接她的人绘声绘色地跟她说她即将要嫁的人在家有多受宠，“他们家可是冼城第一大家，家里做的是实业，又有钱，又有权，你嫁过去不就是享福的？”她满面红光，仿若那个人是自己一般。

        书呦心面上挂着浅笑，无论那人怎么激她她脸上的表情都无过多的变化，偶尔露出的惊讶却也不是那人想看到的。

        经历一路被一只麻雀围绕的时刻，下了火车后她终于清静了，只是天公略有些不作美，冼城下起了寥寥细雨，出了火车站后雨点就慢慢变大，随后激起了一片片青烟，让人心中颇有种清静的凉意。

        见书呦心不紧不慢的在欣赏烟雨，跟着的佣人可急了，这么大的雨，她又没带伞，这会儿不等雨停了，得被淋成落汤鸡。

        可是这雨才刚下，一时半会儿也下不完，她们穿的单薄，左右都得感冒。

        正在佣人六神无主时，一辆黑色的庞克停在了书呦心面前，车上的人下来给书呦心开门，随后将她请上了车，等车奔驰而去之后佣人才在震惊中反应过来。

        将她送到书家之后，那车亦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离开了。

        书呦心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纱布，那上面还有自己独制的药渣，这个信号告诉她，阮美良在冼城，那车也是他派来的，至于他没有亲自出面的原因，她不会去深想，能解决当务之急才是最有用的。

        她拽了拽门口的铃铛，没等一会儿就有佣人打着伞过来开门了，见到书呦心，她还认不出是谁，以为是哪家来躲雨的小姐。

        实在不怪佣人误会，书呦心虽穿着普通，但是举手投足那份典雅的气质就会不自觉的让人猜想是大家闺秀。光是站在那都是人群中最独特的存在。

        她眉目深邃，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灵动明亮的杏眸，清风拂过，吹动她额间的碎发，那一双星眸也随之闪烁，似一波秋水荡人心神。

        她的鼻子短翘高挺，鼻头被风吹的泛红，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一颦一笑间如同山涧的精灵，明媚精致，却又不失可爱俏皮。

        她喜爱素色，一身白色的老式斜襟长衫，只有袖口边角处用兰花刺绣点缀着，此时提着藤条箱站在那，就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不能说佣人见识少，只是实在鲜有如此气质的女子出现过。

        “怎么了孙嫂，谁来了？”小洋房里传出了一道女声，她站在那边向门口眺望着。

        “夫人，是位小姐。”孙嫂如实回答，毕竟她没见过书呦心。

        “哪位小姐？请她进来坐坐啊。”她听罢就走回沙发上坐下，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小姐，请进。”孙嫂把书呦心请了进去，书呦心嘴角微微翘起弧度，对她友好的笑了笑，随后提步款款走了进去。

        将她送到门口，孙嫂才收起伞退了下去，书呦心刚跨进门，就听到里面惊呼一声，原来是那位夫人将热咖啡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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