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死脑筋的方也龄

看着方也龄沉默的样子，她想他也不了解书呦心的家事，顿了顿，她说：“我现在身体有恙，你回去后请帮我告诉书小姐，等我好了亲自登门拜访她。”

        “嗯。”方也龄点头。

        小林香看了方也龄一会儿，刚认识他时，他既内向又温柔，那时候他也是不爱说话，却不像如今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长得好看，所以自己一开始就很喜欢他，看着他柔弱又坚定的样子，让人平白生出一股保护欲。

        回忆起三年前的他，应该还是个刚从家里出来的贵公子，初见他时，他坐在樱花树下看笔记，粉白的樱花从他的头顶飘落，他从地上捻起一朵夹在了书本里。

        他留着及眉的短发，穿着一身正统的黑色中山装，光是一张侧颜，都让不少少女为之疯狂。

        那时候就连她都惊叹，怎么会有长的这么精致的男生，像个木偶娃娃一般，呆呆的，又温和。

        他们真正相识是在一个巷子里，那时候自己独自回家，碰到了地方组团的人，她差点就被迫害了，却遇到了牵着一只小白狗回家的方也龄。

        他站在路口看着自己和那些人，他们威胁他说让他赶紧滚，不然杀了他。

        他果然走了，可正当自己感到绝望被那些人撕扯衣服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手上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根棍子，跟那些人厮打在一起。

        结果当然是他被一群人撂倒在地，要不是警察来了，他肯定就死在那里了。

        他明明那么文弱不能自理，却孤注一掷去救她，她后面问过他那时候为什么会返回来救她，他扯动了一下嘴角，笑着说：“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我阿爸教的。”她才知道，他是中国人。

        这个男孩有一股冲破苍穹的毅力，他上学时只想好好学点有用的，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就变了，他隔三差五去跟地方社团的人打架，每次回来就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小野猫。

        到结业的时候，他取得了毕业证书，转眼就去干掉了那时候东京最大的组团，他没有想当老大，只是一腔热血无处勇罢了。

        她那时候很讨厌不学无术的他，只觉得他不羁放纵，没有人能管得住他，劝的动他，每次自己的好言相劝都被他当做耳旁风，他是坐在那里听的，但是那样子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奈何不了他，便放弃了他，甚至提出了绝交。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也不说同意还是拒绝。

        到后面，她是无意中听说，方也龄有个很爱护他的兄弟，他初来日本时只会说几句简单的问候语，是那个男生帮着他解决了很多生活中的麻烦，他很感谢他，后来是校园里的大哥把那位男生叫了出去，他们嫉妒方也龄颇受女孩青睐，便让他把方也龄带出来，他不肯，那些人就把他打了个半死。

        男生被送回去时奄奄一息，方也龄去看望他时他也不说明原因。

        没过多久，男生就内脏出血治疗无效死亡，医生诊断说他肝器受损的太厉害，身上也是坑洼不平的伤痕。

        男生家里没钱没势，他是公费留学生，当家里人听说后也只能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整理男生的书籍时，方也龄看到了他的笔记，记录的是那些人怎么威胁他的。

        “今天他们又来找我了，我要不要去上体育课呢？要是不上他们找来教室怎么办？”

        “他们说小龄是男妓，这群人真是狂傲！等我以后出息了，一定要治治这群土匪流氓！。”

        “肚子好疼好疼，我想回家。”

        “又被割了一刀，不行，小龄家有钱，我必须要保护好他，以后回去了才有依靠。”

        “小龄给我带饭了，他把我当做好朋友的。”

        再往下看，每回都是不同的折磨，那些人把污言碎语统统倒在了男生的头上，男生却用他的身体给方也龄筑起了一道干净祥和的保护墙，虽然他是有私心的，但是他从没想过伤害方也龄。

        “小龄，我有件事问你，请你务必回答我。”小林香说。

        方也龄掀眼看着她，不做回应。

        “听丈夫说，你是偷了地方的防空洞布图，才被驱逐的吧。”听说那张布图极其隐秘，上面的资料将那一片规划的清清楚楚，要是被敌方拿到，一夜将陕西占了也不是不无可能。

        “小龄，你的野心很大，但是也要懂得明哲保身，这么冒险的行动，你可有想过自己身后的人？”小林香担心的说，他在北方隐姓埋名，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如何，这是自己的爸爸帮他做的，身份造假不是什么难事，他和英国人的关系也得益于她爸爸，通过这层关系，他被陕西军阀挖去做了参谋，他屡立战功，不仅头脑聪明，身手也是了得，名声一时大躁，在北方有了武道泰斗之称。

        可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上了暗杀名单了，民间不了解，但是她们知道，他是动了人家的命根子了。

        “长治少佐，是为了保护你死的，是不是？”小林香痛心的问他。

        “是。”前面的问题，方也龄可以避而不谈，但是关于小村长治的死，他毫不隐瞒的承认了。

        小村长治是他同校的学长，他比他高几届，年轻却有才干，三十岁就当上了日本陆军的少佐，他欣赏方也龄的野心，便处处维护他，就是回了中国，他也动用日本军方力量在为他搭桥。

        他说：“如果有一天中华和日本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争，也希望那时候方也龄能做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在一步步将方也龄捧上神坛。”

        他认为方也龄是缺少契机和背景的，但是他比他还不甘，他们的民族利益生来是对立的，但是他自负，想着有朝一日，他必须要跟方也龄打个痛快，才如此惜才。

        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死在华夏的土地上，他不甘心，却也沉默的闭上了眼睛，与他老师所授一样，最后那刻，他想的是人的生死早就定格好了，他如此一遭，如果能让方也龄加快成长，那便是值得的。

        方也龄最近打听到，小村长治的家人在给他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他有一本练习书法的本子，上面用隶书写着：愿无战争，民族平和这八个大字，他那么骁勇善战的一个男人，心里却想的是和平，这几个字，道出了他的身不由己。

        作为少佐，他有义务为了领头人征战四方，作为个人，他想的是四地平安，停歇战争。

        小林香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方也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偏执，过了会儿，小蝶带着饭店侍应生走了上来，他们提来了几桶热水，那水桶里的颜色都是褐色的，从门外就能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

        小蝶端着一碗药汁走过来，小林香下了逐客令，方也龄才走出去。

        书呦心在医院躺了好几天，等伤口愈合了医生才允许她出院，出院后，她听到了两个消息，一是小林香的丈夫殷酒田过来接她了，连冼城的当家领头人阮督军都是亲自去迎接对方，二是书别风死在了医院。

        她急急忙忙去看书别风的遗体，确定他真的死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他真的死了？

        虽然不是经过自己的手，但是他死了，对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他怎么死的，似乎成了一件禁事，没有人敢提，也没有人去细想其中原因。

        哭的最大声的无异于书瑜了，家里人去的去，死的死，从今往后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她跪在书别风的灵柩面前哭，灵堂是二姨太组织临时设置的，除了她和书瑜，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难过的。

        在书别风出殡那日，法院的人过来处置他的遗产，因为他没有立过遗书，所以按法律上来说，都应该由正室的儿女继承。

        书瑜立马不服，她跟法官对峙：“凭什么？她对我们家没有做过任何贡献，家业也都是我姆妈和阿爸一手打拼下来的，她有什么资格继承？”看着站在一旁一身素色一脸清冷的书呦心，她的目光狠毒，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抓烂她那张与世无争的臭脸！

        “书小姐，请你不要质疑法庭的公正性。”法官声色俱厉的对书瑜说：“若是你有不满，可以准备资料上诉，但在这之前，法院有资格将书家判给书呦心女士。”

        “你们这是乱叛！”书瑜不服气的说：“就凭你们一张嘴，一双眼就断案了？你们不是讲究证据吗？那就拿出书呦心有资格继承家业的证据来啊！”

        “书家原先是书呦心女士外祖父的家业，如今书别风触犯了法律，他的遗产本应用来充公，但是调查后发现这是廖启元老先生的遗产，并有遗书为证。”他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给书瑜过目：“不管你服不服气，这都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事！”

        书瑜抢过文件一览，发现上面既然真的是书呦心外公写的字，落笔也是他的名字，她呆愣在原地。

        二姨太和抬棺的人走了，书呦心请来三四姨太商量她们去留的事。

        “呦心，我早就跟你说了，等事情一结束，我就去普锣镇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三姨太爽快的说，书别风的死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大快人心，要不是不符合世俗常理，她们这时候都要去买些鞭炮来放。

        “我也一样。”四姨太符合道。

        “好，正好我外祖母也在那，有了你们，她大概也不会无聊了。”书呦心笑道。

        她组织了一场散伙饭，提到三四姨太去留的时候，二姨太有些不知所措，家真的要散了吗？

        她们都有了自己的目标，她却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书瑜把自己关在房里，她躺在床上心灰意冷的看着天花板，眼前浮现的是她姆妈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书呦心，都怪她，要不是她，她家会家破人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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