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奇事

文棠已经掀开食盒盖子，端出粥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好烫！”才熬好的粥粒像一颗颗胖圆的小太阳，灼热地烫红了文棠的舌头。

        “郡主。”锦绣见文棠漫不经心的样子，着急地睁大了眼睛，语调也不觉放高了几度。可话音刚出口，她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妥，哪有奴婢对着主子大吼大叫的，只得垂手低眉看着地板不语。

        文棠握着汤勺在碗里不断地翻搅着：“我猜到是谁了，你先说说，看我猜得对不对。”

        锦绣这便开口娓娓道来：“宫中贵人多笃信佛法，每逢大的节气便要去清风庵礼佛。奴婢幼年时曾在清风庵当值过几年，得以有机会常见到宫中各位贵人及其随侍。昨日那两个背影甚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奴婢想必定是以前于清风庵的时候见过的。昨夜回去之后，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记起了他们竟是芸嫔娘娘的旧仆。”

        “芸嫔娘娘？不是静轩公主吗？”文棠停住了搅粥的手，她才入宫不久，虽对宫中关系略有耳闻，但短时间内并不能对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如数家珍，一时间没能想起这芸嫔是何方神圣。

        锦绣听见文棠意指静轩，并不吃惊，自文棠进宫以来，并未和除静轩以外的人结过怨，此番猜到静轩也是人之常情。锦绣继续解释道：“芸嫔娘娘是太子和静轩公主的生母，身份贵不可言，可却是红颜薄命，在皇上登基后没几年便去世了。芸嫔娘娘过世后，她跟前的使唤亲信就全都被遣散出宫，只剩下几个粗使打杂的。太子和公主思念生母，便央求着将这些剩下的人指派到太子府和拾芳殿伺候，昨日那两人便是这样辗转到了拾芳殿的。这些人主要负责殿内杂物，平日公主出游的时候也并不随行，所以奴婢才觉得面生。可巧的是，每年芸嫔娘娘的忌日，太子和公主都要带这些旧仆前往清风庵祭祀，奴婢有幸见过几次，才有了些许印象。”

        “那就是我也没猜错啰。”文棠轻轻冷笑了一声。

        “嗯，郡主准备如何应对？”锦绣问道。

        文棠放下汤勺，面上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正色说道：“能想出这下作手段，必不是什么高明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办法应对。她若再不识趣，仍要针锋相对，我也不会再客气，定当加倍奉还。”文棠昂着头，说话时并没有看着锦绣，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听完文棠一席话，锦绣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顿觉沉稳安定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情，怕和躲都是没有用的。”这是初入江湖时，师父教给文棠的第一个道理，此番却将这大道理运用到了内宫小打小闹的争斗上，和一位刁蛮公主一般见识起来。文棠又不禁觉得好笑，刚刚还严肃着的脸上又露出一抹轻笑，她伸了个懒腰，抬眼透过微开的窗栏，若有所思地望向巍峨宫檐的最高处，那目光清亮得和初露的晨曦混为一体。

        “郡主怎么猜到是静轩公主的？”锦绣忍不住好奇，还是轻轻问了一句。

        文棠收回远眺的目光，面带不屑道：“不是她还能有谁呢？”

        这话跟锦绣心中所想正好吻合，锦绣忙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想着：“是啊，郡主在这宫中根本不认识别的什么人，能猜中是静轩公主也是很自然的。”

        文棠并不想仔细解释，继续端起粥慢慢喝起来。其实，她能猜到静轩并非臆想，却是有实证的。那日。她去百花园，随身携带了一小瓶驭蛇的蜜露，在撞向静轩之时，用力过猛，那瓶蜜露洒了好些出来，正巧沾到了静轩的裙上。那蜜露是苗人秘制的，无色且味道极轻，静轩这位身居深宫的公主定是难以辨识的。昨夜，文棠竟从那两个黑影处闻到了蜜露的味道，当时她便知道那两人定是静轩的人了。

        “吱呀”一声，小宫女春风端着一个食盘，推门进来，笑道：“今早小厨房还备了蟹粉包、卤鹌鹑和腌菜心。

        文棠大口呼着香气，忙不迭夹起一筷子菜心，放进嘴里：“最近大鱼大肉吃太多了，还真怀念清粥白菜。”

        春风和锦绣见文棠吃得高兴，也喜笑颜开起来。

        锦绣打趣着春风：“怎的去了那么久？路上去哪儿贪玩了？”

        春风听了，有点吞吐地说道：“我去的时候，陈姑姑刚好从御膳司领东西回来，与我说了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文棠随口一问。

        春风稍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也不知拾芳殿触了什么霉头，昨日半夜涌进好些利齿的毒虫老鼠，将公主的闺房搅得是乱七八糟，生生把公主吓病了。”

        锦绣这会儿明白了文棠昨夜所说“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惊得脸色煞白，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毒虫老鼠？”

        春风打量着四周没有旁人，声音压得更低了：“都传说是拾芳殿内有脏东西，有人看见珊瑚一大早就出宫往灵霄寺去了。”灵霄寺自建寺起已有百余年，据说里面供奉的神佛甚为灵验，是京城香火最为盛之处，连宫中贵人都常差人去那寺中代为求愿占签。

        “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吗？”锦绣最为忌惮这个，揪紧了心问道。

        春风：“这种事儿哪敢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啊，静轩公主吓病了都没敢宣太医呢，珊瑚也是清早偷偷出的宫，去灵霄寺求平安符了。”

        “皇宫之中最忌讳怪力乱神的事儿，难怪静轩如此讳莫如深。”锦绣想到这儿紧绷的心弦才缓了下来，故作轻松地遮掩道：：“陈姑姑哪里听来的这种事儿，说的跟真的一样。”

        春风以为锦绣不信，急了：“拾芳殿小厨房的姑姑是陈姑姑的好姐妹，她说的还能有假？”

        文棠心中清楚始末，是她昨晚吹奏幻心音，引那些毒虫老鼠追逐蜜露的香味而去，让始作俑者自食其果的。她懒得再听春风带来的小道八卦，一口气将剩下的小半碗燕窝粥咕噜喝完，抹嘴打断道：“这几日吃得都是好东西，反倒不是很习惯，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时令小菜没，顺手做些。”说罢，便快步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皇宫中的膳食都是由御膳司统一负责，备好后再按分例送到各宫，仅有少部□□份贵重或是特别受宠的贵人可以获准设置小厨房。玲珑阁的小厨房设在西南角，由于曾经的主人玲珑公主喜爱竹香，所以这小厨房是以竹木建造，特别的清新雅致。此时，小厨房的管事陈姑姑和另两位厨娘正在整理刚从御膳司领回的食材，见到文棠到来都显得十分错愕，慌忙起身行礼。

        陈姑姑端来一条碧绿的竹凳，略带慌乱地说道：“郡主，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厨房怪脏的，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文棠仔细打量着堆放在桌上的菜蔬，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之前也是厨娘，最喜欢的就是往厨房里钻了。”

        陈姑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站在一旁傻笑。

        文棠捡起一个白萝卜，拿在手中掂着分量：“冬吃萝卜，就做个醋辣萝卜丝吧。”

        陈姑姑哪敢让文棠动手，连声说着“使不得”，伸手就要去抢那萝卜。

        文棠一个轻巧躲过，玩笑道：“姑姑，难道我还做不了这个主不成？”

        陈姑姑一听，不敢再去抢萝卜了。

        文棠笑道：“我玩笑一句罢了，姑姑可千万别当真。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在厨房倒腾。”

        陈姑姑听罢也不好再阻拦，索性站在一边，给文棠打下手。

        白萝卜削皮切成细丝，加入酱油、醋、香油、虾米，拌匀后再添上一勺红红的辣椒油，一碟醋辣萝卜丝就成了。文棠尝了一口，米醋的酸味、红油的辣味和白萝卜自有的香甜完美融合，脆生生甜滋滋火辣辣，开胃下饭。拌好了萝卜丝，文棠又问陈姑姑要来了豆腐。白嫩嫩的豆腐被麻溜地切成小块，和着蒜片一起，放于炭炉上炙烤。再用酱油、油和少许糖调制成酱料，涂抹于豆腐块的表面，豆腐烤至两面焦黄后出炉上盘，最后撒上葱末、红椒末、油嘣酥脆小黄豆，一份香烤小豆腐也成了。文棠娴熟地忙碌着，陈姑姑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两道菜看着虽简单，确极考验刀工和火候的掌握，陈姑姑完全没有想到这天之娇女的郡主居然还会这手艺，心中不免感叹有位精通厨艺的主子，以后厨房的活计怕是不好干了。

        文棠示意陈姑姑和另两位厨娘尝尝味道，确是色香味俱全。文棠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都是些乡野厨艺，上不得台面。”

        正说着，一个身影闪进厨房，来人正是锦绣。文棠刚要招呼锦绣过来品尝，锦绣抢先开口：“郡主，刚刚倚凤殿来人了，说是让您等会儿到倚凤殿，与皇后娘娘一同午膳呢。”

        文棠入宫这两日，只在第一晚见过皇后一面，次日帝后便离宫去了木山别院。文棠还未有机会与皇后见第二面，想着确实是应该去倚凤殿请安了。

        见豆腐还剩下许多，又想到皇后祖籍江南，不喜吃辣，文棠便想到做一道甜豆腐。用小刀在豆腐上扎出若干小孔，浇上蜂蜜，撒上些桃脯、杏仁、核桃和松子，再将盛豆腐的大碗放入蒸笼中蒸熟，取出后再放些蜜渍樱桃作为点缀，红白间泛着蜜糖的微黄色，香滑可口。文棠将甜豆腐放入食盒，又将醋辣萝卜丝也稍微装了些后，便在锦绣的不断催促下回房梳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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