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⑧

　　.....

　　“呼呼...是过了八点了吗？身子有点热起来了...”

　　“之前说这里因为扭曲磁暴的影响而被毁过一次，可没想到还没过半年，那些毁灭之后的景色就已连痕迹都不曾留下，尽是这生机盎然的新木吐幽绿。生命还真是卑贱、不屈而伟大着啊。无论多少次都会再从毁灭的残垣中站起来，即使这些毁灭的记忆会永远镌刻入这大地的深处...”

　　“唉，我到底在说什么呢？不知什么时起，我就开始想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是因为走了太远，在这片久远时空的青葱中彷惶了太久吗？”

　　“唉...谁明白呢？谁又能明白呢？”

　　柳娅伊长叹口气，自个儿和疯子似的摇摇头，随后有些疲惫地望望四周，青葱树下的荫蔽在风儿与叹息的吹拂下摇曳不定，看起来就像在跳着一种奇奇怪怪的舞蹈。

　　这时，山间已经没有一点晨雾的残留，太阳高挂青白色的天穹之上，撒下仲夏日的曙光。不过这山林里枝叶繁茂，并没有太多阳光穿过摇曳的树海。有的，也只是那一点倔强，不服输的微光罢了。



　　他看看四周也没有什么人的痕迹，便拍拍裤子，坐在树干下休息一会儿。

　　这时，一阵风儿从山的尽头吹拂而来，捎来一股清新而又有些潮湿的味道——那是海的味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要到大海了啊，没想到已经走了这么久，我那点毅力也真是厉害啊...”柳娅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瞥了眼时间，又翻弄翻弄自己手上的信封。

　　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没有计算错误，他已经离目的地近在咫尺了。

　　“瑶台山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啊。毕竟这巨大的卯蝶町都是基于瑶台山这座海岛而建成的，那....按照这个地图，不会就这样走到海里去吧？’

　　‘不对...应该不大可能。看这地图的比例....也要到了。’

　　说罢，他又拍拍粘在裤子上的泥土，继续走了下去。

　　深入古山林后，树木便靠得愈发紧凑，就好像要将那一点透过间隙落下来的微光都挤碎似的，那纵横连错的树枝拦住了柳娅伊的去路，以至于柳娅伊有的时候只能蹲伏前进，要是稍稍抬起头来就会撞到粗壮的树干。毕竟，这可是无人踏足的地方，不论是路还是轨迹，都只能靠他自己亲自谱写。

　　最后踩过一棵树的根枝，柳娅伊轻拨开遮挡住视线的绿叶，随后缓缓从古林里走了出来。

　　视线一亮，刺眼的阳光直射而来，仿佛柳暗花明。



　　亮光之后.....

　　面前屹立着的，是一面早已褪去往日绯红的古老鸟居，脱落的红柱间点缀着几抹枯朽的木色，石底基座的棱角边还铺盖有几分青寂，它静静立在那儿，仿佛彷惶在无言的风吹雨晒中，诠释着时间的久远。

　　在那面鸟居之后，是另一座已经倒塌的巨大鸟居横躺在金色的沙滩上，承受着海浪无时无刻的侵蚀。白色的璃绳如同死去的大蛇般在水面上无力漂动。沙滩之后的大海一直连接到遥远天地一线之处，犹如与蓝天混为一个整体，勾勒出一幅青白色的绘卷。

　　“嗯？”当看到这面古老的鸟居、当看到这幅青白色的绘卷时，柳娅伊忽然怔住了，他似乎感觉自己曾经见过这面鸟居，见过这样的光景，心中的古怪感化为数不清的惊讶，顺沿喉咙喷涌而出，“信所指引的尽头...就是这里？这是..这是鸟居？为什么这个经常被扭曲磁暴所影响破坏的地区里...会有这种经历过久远时空考验的老旧鸟居？难道...这些都是瑶台山管理人员在夏日祭结束以后，随手丢在这里的？不，可是——瑶台山上根本没有什么神社啊。”

　　“那这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又是谁放在这里的？卯蝶町是十年前才建造成的人工岛屿，不可能有什么远古文物或是遗迹才是....”

　　“那...”

　　........

　　“啊啦？没想到什么都不明白的你，居然可以仅凭这么一点提示、仅凭自己一个人就找到这种地方来，看来你已经从对爱与幻梦的追求中找到自我感情的解放了吗？我以为我还要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等待更久的时间...柳娅伊。”

　　就在柳娅伊刚踏入沙地，打算近距离观察那个让他产生莫名熟悉感的鸟居时，忽然——从前方海天一线处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柳娅伊猛一愣神，旋即把视线往前方移去。但很快，他就呆在了原地。



　　透过那面古老的破旧鸟居，他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正站着一个少女，少女背对着他，半身浸透在海浪的鞭笞下，瀑布似的黑发散落在水的浪花中。如玉般毫无瑕疵的背上印着一个诡异的眼睛标志，仿佛活过来似的死死盯着柳娅伊，盯着藏在柳娅伊眼瞳深处的心灵。

　　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在少女的身边，还立着一杆古木色长枪。那长枪的枪柄由蜿蜒缠绕的树枝组成的，枪尖和枪柄的连接处也被如藤蔓般蜿蜒的枝条紧紧封锁着，在枪尖的正中央，还刻有一面很古老的眼睛图腾。

　　这杆古木色长枪，不像是武器，更像是用来祭奉某些古老传说的贡品。

　　‘那个女人...’

　　柳娅伊疑惑地看着那个半身浸没在海面上的少女，虽然只是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看到了她微微撇过来的脸。

　　他似乎觉得有点熟悉，思来忖去，最后只从记忆的深处找到了一个答案。

　　——如果记忆不会出错，那应该是前几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黑发少女，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可柳娅伊却怎么也忘记不掉她的脸庞，以及她当时和他对视时的神情。

　　——那种，如人偶般木讷的悲伤，如人偶般空灵的孤独。

　　“我之前在医院那里见到过你。请问，你为什么也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

　　柳娅伊伸出手，不由得便张开口，并抬脚朝前走去。



　　可话还未了，黑发少女冰冷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站在那别动，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就乖乖地站在那。”

　　“什...什么？你说什么？”此话一出，柳娅伊心里虽然还抱有说不清的疑惑，但还是立刻按照她说的去做，没在朝前踏出半步，只在这不会打搅美的距离前小心翼翼地观赏着美。

　　他很清楚，从黑发少女说话的口气来看，方才她对他说的那句警告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不按照少女说的去做，没准黑发少女就会提起那杆木色长枪，将他连同他的命运一并贯穿在这片汪洋之中也说不一定。毕竟，在他所见到的女人当中，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黑发少女又别过头来，扫视了一遍就呆在古老鸟居前没再移动半分的柳娅伊，长叹口气，随后望向青白色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道：“如果你把你的妹妹带来了；如果你的妹妹追寻着你曾走过的轨迹，来到了这里。那或许现在就会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场景，不过，还好你没有带着她，你只是一个人来的。那么，就按照信封里所说的，柳娅伊，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走到了这卯蝶町的牢狱之外。”

　　言罢，她忽然抬起手，把手掌对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那杆刻印着眼睛的黑色长枪也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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