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时光溯回（四）

五明转身：“原来师姐藏在这里。”

        师弟还活着。

        她不是一个人！

        柳燕扑进了师弟的怀里，不顾形象痛哭出声，边哭边道：“师弟，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加倍努力，再也不拖后腿了。”

        五明揽住她的肩膀，顺着她的黑发，轻声安慰：“没事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待哭声渐消，柳燕双颊微红被搂在五明身上，怀里像揣了只兔子，心脏砰砰跳。

        接着她听到无明低声问她：

        “师姐，告诉我，师兄在哪里？”

        鼻间好闻的气息使人心神松懈，柳燕脑子里软绵绵的。

        来不及思考更多，道：“师兄比我们早到这里，不在枫树林，应该是在别的地方。”

        “我和师兄，谁更厉害？”

        “当然是师兄啊。他一个能打我们三个呢！”

        “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络他吗？”

        “用传讯符。”

        “师兄喜欢你吗？”

        “他——”

        腰间铜铃一声清响。

        柳燕顿了顿，思绪逐渐清明：师弟最受师兄器重，他怎么可能问出这些话来

        “你不是五明师弟！”

        柳燕猛然回神，甩出手中匕首。

        少年已在匕首刺来之前退开，他不再掩饰，借着退势转身，再转过来，面对柳燕的已经是另外一张脸。

        是乌秀！

        他身上披着五明的道袍，手上拿着拂尘，一脸从容，出尘飘逸。

        乌秀满面笑容看着她：“师姐，我若是你，便是脑子清醒，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

        她想起来，他将剑送入无妄师兄胸口之前，面上挂着的，也是这样温良无害的笑容。

        柳燕忍住转身逃跑的冲动，不动声色将手背在身后，传讯符在她指间随风燃烧。

        美寇往水中丢着石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哼：“楼前相望不相知——”

        身后的树丛里突然飞出一群乌鸦，嘎嘎叫着，吓她一跳，差点摔到水里。

        香怜站起来观望：“什么动静？是不是乌公子？”

        美寇在身上擦了擦手，道：“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她很自然地挨过去，牵住了香怜的手。后者一僵，反手握紧她的，对她一笑：“走。”

        留下萨南安静地在水边发呆。

        两人一同走过来时的黄土小路。

        美寇走路不看路，只看脚下。刚踢开一颗小石头，一脚踩在枯叶上，转过山路，她们就在树林找到了想找的人。

        乌秀像是早就算好了她们要找来，或者是提前听到了她们的动静，悠然地靠在大树上看风景。

        面上不见半分诧异，道：“洗好衣服了么？”

        香怜应道：“洗好了。”

        乌秀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那走吧。”

        香怜自然跟上去。

        美寇走在最后，越走越慢，看前面两人没有回头的意思，迅速调头。

        她来到乌秀倚靠的那棵大树下，看不出任何玄机。站了一会儿，准备要走，忽觉脸上一凉。

        什么东西？

        她摸上脸，同时站在乌秀方才的位置，向上看去，浑身一震。

        是一个倒挂的尸体！

        一个女人。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白绫缠住了她的口鼻，往上一直缠到双脚，将她整个人裹得像一个被蜘蛛缠住的猎物。

        她的脖子上大概有一道致命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染湿勒住脖子的白绫，滴滴答答掉了下来。

        美寇先前来的时候，鲜血还没滴下来，说明伤口是新的。

        方才树丛后飞出乌鸦那时，乌秀就已经割开了她的喉咙。

        然后在她们到这里之前，他一直靠在树上，仰头与死不瞑目的尸体对视。

        美寇擦掉脸上的黏腻，将手指握在掌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到她回到那条小河边，萨南和香怜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美寇蹲在石头上，就着河水洗了洗手和脸，刚抬头，就见乌秀看着她。

        嘴角是万年不变的淡笑。

        不说话，只看着她。

        美寇垂眸，忽然指着他空空的鱼篓，道：“不是说要喝鱼汤？你这一条鱼没钓到，我们拿什么煮汤？”

        乌秀道：“这简单。”

        他将鱼篓扣在河中，再掀开，鱼篓中已装了大半篓小鱼和虾。

        翘起唇角：“够煮鱼汤了么？”

        美寇一惊，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替他遮挡，悄悄看了萨南和香怜一眼，发觉她们都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眼看乌秀还不停，不禁黑了脸：“够了，再装下去要撑死了。”

        河边那个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明目张胆地拦了一大篓鱼虾。

        回去的时候，乌秀仍是一派悠悠，提着鱼竿，戴着斗笠，走在前面。

        可怜美寇十一岁的小身板，要用来背一篓子河鲜。

        早知道就换个话题来说了。

        他们回去的路会经过那棵大树，美寇悄悄看了一眼，树上却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女人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就连片刻前地上的血渍，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走过大枫树身边时，萨南实诚地磕了三个响头，还闭着眼唧唧咕咕了几句，像是在许愿。

        风吹着地上的枫叶动了动，她一脸激动地又嚷又跳。

        香怜将她拉回来，无奈道：“不是神仙显灵，只是风吹过来而已。”

        美寇这才明白她刚才在嚷什么，她看了看前面头也不回的乌秀，担心迷路。

        于是招呼那两位：“天快黑了，我们下次再来玩。”

        等到几人走远，大枫树下的树叶又动了动。

        这次没有风。

        树叶下翻动出一根树藤，那树藤似乎是活物，悉悉索索攀爬到枫树上，缠到了枫树的后面。

        那里，两具穿着道袍的男尸被树藤捆成了蚕蛹状，还有更多的树藤被尸体吸引而来，攀爬上去。

        鲜血像溪水一样，汩汩地从里面渗透出来，落在地上，神奇地融入土里，浸润枫树的根部。

        大枫树摇了摇红火的叶子，非常满意这些肥沃的养料。

        风吹起地上的枫叶，顽皮地去天上驰骋，绕过山中穿行的四个身影，跑到了热闹的城镇上，与客栈二楼房间里的烛火缠绵。

        屋子里坐着一个男子。风来得急，他上手掩着烛火，翻看手中的古册。

        册中写道：“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其色白，化而为妖”

        男子沉吟出声：“白鹿妖？”

        这时，忽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奄奄一息：“秦、师兄小心”

        男子一怔，面前凭空显现一张符纸，是传讯符。

        传讯符来得急，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笔迹十分凌乱。

        他嗅到符上味道，又是一怔。因为那符上的字，是用鲜血写成的。

        最后几笔十分无力，留字的人已无生机。

        他几次变了脸色，燃起一符，火舌匆匆燎过，只剩灰烬。

        他仍不放弃，又燃起一符，还是灰烬。

        连着烧了好几张，他终于确定，师弟师妹们，都失去消息了。

        还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男子闭了闭眼，好容易定下心神，终于看清楚符纸上那个血字。

        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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