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商先生的往事
“知道了，等我有时间，等你们也有时间，我一定请你们吃饭。”辛瑜笑着保证道。
“那我们可记着了。”许向柔和谭秋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其乐融融。
但是上面的商先生家，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
确切的说，从商景彦回到家之后，整个屋内的气氛就格外凝重，凝重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
而商妈妈就坐在这个暴风雨的中心，双目如电，岿然不动。
要是一般人，在这样的气氛下，只怕要夺门而出了，再不济，也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样的压力。
但是商景彦是谁啊，他回国不到半年，在面对他妈在他终身大事上的各种各样的压力和方法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他淡定的把手中的水果放进冰箱，然后施施然的准备回房间继续工作。
“站住！”商妈妈见他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气的差点跳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晚的事，你要是不和我好好解释清楚，你就别想回房睡觉。”
商景彦听到这话，停住脚步，转身来到了商妈妈的面前，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像一潭死水，完全没有半点起伏，“妈，你想要我给你解释什么？”
商妈妈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而且来气就算了，还有一种堵在心口，发都发不出去的感觉，简直太难受了。
怎么说呢，面对这个儿子，她真的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不是她不想教他，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教她。
以前，他小的时候，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每天累到不行，所以除了平时教育一下他的道德方面，其他的也就没管过。
所以说，商景彦能考上大学，再到出国，这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努力来的，商妈妈给不了任何帮助。
而至于在为人处世上，商妈妈那时候只想着他读出书了，自然就可以了，所以也就疏忽了，没怎么教他。
等到他从国外再回来，把她接出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他儿子竟然是这样的。
就好像刚才，明摆着她在生气，可是他呢，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他倒好，被她叫住了，还能来问她是有什么事。
一个人做错了，你还能教他不能这么做，应该怎么改正。
可是如果一个人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更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那她这要怎么教？
一想到，商妈妈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说他长歪了吧，他也没长歪，品性方面无可挑剔。
可偏偏就是长的太直了，待人接物一根肠子通到底。
可要真说他直接吧，其实他的心思又深沉的很，从小，他有什么事就不和她说，就算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回去也半个字都不提，像没事人一样。
所以到了现在，她根本就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一想起以前的生活，她也难得的心软了下来，看着商景彦的眼睛，无奈的说道：“景彦，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商景彦依言在沙发上坐下，板板正正的，脊背挺直。
商妈妈看着他这个样子，却有些恍惚。
他们两母子这样坐在一起谈话，似乎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的他似乎还在上高中吧，那一天晚上，他们吃完饭，她说有些事情想和他谈谈。
那时，他也是这样的，瘦弱却抽条的少年，挺直的脊背，抿着嘴，坐在她的面前，虽然还没有现在的气势，却也强装着镇定，像个大人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商景彦在商妈妈的眼里就和多年前的那个少年的身影突然重合了。
一时间，她恍惚着都分不清楚，现在是在哪里了。
还是商景彦突然开口，才把她拉回了现实，“妈，你想和我说什么。”
商妈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景彦，自从你上大学之后，我们母子就再也没有这么认真的聊过天了。”
“后来，你去了国外，逢年过节除了打个电话，我们也再没见过。”
“这些年，妈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外面过的怎么样。”
商景彦听到这些话，也很是感慨，似乎自从他把她接来深市之后，她的关注点都在怎么给他找一个女朋友这件事情上。
他们还从来没有这么面对面的，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寻思到这里，他沉默了许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如果他妈妈凶他，骂他，指责她，他都能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的和她解释。
可是她突然这么温柔的关怀他的时候，却似乎一下子碰触到了他柔软的内心，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
所以，他沉默了许久，这才干巴巴的说出了三个字：“我很好。”
可这行为落在商妈妈的眼里却以为他是在拒绝交流，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无力感。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她眸中的光芒一寸一寸的暗淡了下去。
沉默，长久的沉默，屋中只有电视剧里传来的人物对话的声音和配乐的声音。
在深夜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同时也让气氛越发的显得压抑。
商妈妈长叹了口气，最终她闭上了眼，问出了那个她藏在心里很多年，却又从来不敢提起的问题“景彦，你告诉妈妈，这些年，你不愿意找女朋友，也不愿意结婚，是不是还在因为当年的那件事而怨恨我？”
她突然说起当年的事情，商景彦很是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主动提起，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她早就忘了呢。
他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道：“妈，你想多了，我不愿意找女朋友，不愿意结婚，只是因为没找到自己喜欢的而已，和当年的事情没有关系，更何况你当年也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的。”
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可是藏在眸中的冷意和悲伤却如同一把利刃，直把她的一颗心，给搅得鲜血淋漓。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午夜梦回，也偶尔会梦到那个一头长发，皮肤白皙，笑起来如同开放的太阳花一样漂亮的姑娘。
只是，时光如果重来，她想，她还是会做当年的那个决定的。
她只有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必须要上大学，要出人头地，她必须要保护这个儿子，不能让别人毁了他。
一想到这些，商妈妈有些软化的表情重新又冷漠了下来，她看着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明明离她很近，可是她却觉得他离她很远，甚至，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的这个儿子。
“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就好，如果再回到当年，我还是会做那样的决定，那个女孩，她要怪，只能怪她的父母，怪她的原生家庭，而你，那个时候的你，你根本没有能力去救她。”
商妈妈说到这里，又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是同学，是朋友，可是，景彦，你是妈唯一的儿子啊，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她而毁了一辈子。”
“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到那么大，好不容易你上高中了，快要考大学了，难道我要看着你因为冲动而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前途吗？”
商妈妈越说，越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没有错，反倒是自己的儿子，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她知道，他这根本就是沉默的抗议。
一想到这，商妈妈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哽咽道：“自从上了大学，你除了过年，平时基本不回，你说你是为了勤工俭学，我知道，你只是因为不敢回来面对而已。”
“你愧疚，你觉得自己没有救她，没有帮助她，可是景彦，这么多年，你可有想过你妈我吗？”
“我知道，你从小懂事，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从来都不和我说，妈以前呢，也确实没有关心过你这方面，等到想关心的时候，却发现你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可是景彦，不是妈故意要忽视你的，而是，那时候，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累一天回到家，只想倒头就睡，所以难免忽视了你一些···”
她说到这里，商景彦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握着商妈妈的手，表情龟裂，双眸中满是心疼，声音也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道：“妈，我知道你当年辛苦，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人，分明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看，可是这个时候，他除了一句干巴巴的解释，就只会手足无措。
商妈妈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心疼，她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控诉道：“这些年，你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同学，你一直和我较劲，不愿意回家，甚至连出国都没有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我知道，你学习上的东西我也不懂，可是景彦，我是你妈啊，难道你提前和我说一声很难吗？”
商妈妈说道这里，想起以前的伤心事，眼泪顿时如同决堤的河水，不住的往下涌。
单身一人养大一个孩子，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下地干活，为了挣钱，和男人比力气，为了收庄稼，和老天抢时间，她早已经把自己武装的刀枪不入，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软弱过。
这么多年，她早就忘记了哭是什么滋味了。
可是现在，她看着越发稳重的儿子，却觉得，和儿子离心，再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痛心的事了
商妈妈越哭越伤心，看着商景彦的眼神更是无法言说的心痛，“你这一出国就是四年没回来，把你妈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担心你适应不了国外的生活，担心你在外面吃不饱，担心你在外面有危险，我经常晚上睡不着觉，却还是让小荷告诉我，怎么看你在的那个城市的天气预报，怎么看你那边的新闻。”
“儿子，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宁愿你歇斯底里的和我吵一架，也比现在这样好啊。”
“你这样沉默的抗议着，沉默的和我较劲，根本就是在用软刀子扎我的心啊。”
商妈妈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却是止都止不住。
伤人的刀子，往往是自己亲手递给别人的。
而对一个母亲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的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同学而和她离心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去责怪那个女同学，因为那个姑娘早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孤零零的被埋在地下了。
所以她不知道应该痛恨谁，更不知道应该怨恨谁，她只能失声痛哭着，可是心里却无比的迷茫。
商景彦看着自己妈妈这个样子，也是心痛的难以自抑，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他只能颤抖的伸出双手，把她揽入怀中。
在拥抱她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把他保护在身后的，他以为泼辣，无所不能的女人早已经瘦弱不堪了。
或许，一直以来，她都是瘦弱的，只是他不曾发现罢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忘记了，她早已经两鬓斑白，背影佝偻，想必，她的心中也是害怕的吧。
他以为，尽他的能力给她好的物质条件就已经是孝顺了，却忘了，她已经老了，她也需要人陪着，她也需要被人认同。
一想到这些，商景彦只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他只能使劲的搂着她，可是喉咙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最终都化成了伤人的刀子，割伤了自己，却也将他的心伤的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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