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沙漠夜宵谈

须臾风隐城，火夷沙漠之中的翡翠，城郭百里，周围四散有异族部落，城中香料玉石皆是极品，修士商贾，通商修道，端是繁荣盛景，故称黄沙第一城。

        此城西邻一条直通万里之外大海的暗河，奔流千年，火夷人以此为生，因此尊其为圣母河。

        传闻几百年前建城之初，火夷长期受到周边游牧部落的侵袭，后来有一位族内的大祭司，灵力深厚，精通阵法符文，有排山倒海之大能。他不忍见族人忍受侵扰，便借助狂风黄沙的天时地利，布下阵法，阵法一旦启动可令所建城邦须臾间消失在黄沙狂风之中，非阵解不得其踪，故名须臾风隐城。

        云妙空在狐狸眼多日，在众人的描述下愈发对这座异域的城池心生向往，等不到狐狸眼靠岸，便早早在船头眺望，却只望见滚滚黄沙

        “怎的呢，现在是不可能看见风隐城的，这大漠之中，还得走几天呢！”夏浮白看云妙空疑惑地神情，跑过去拍拍他肩膀说道。

        船舶停靠好，船员们都熟练地打点好了自己的行装，站在码头等着远处悠然走来的驼队。

        云妙空第一次进沙漠，一头雾水，只能跟着夏浮白，听着对方的指点，带齐了自己的行李外，又满满灌了一囊的清水，跟着船员在码头等候了。

        驼队很快到了码头，十几头高大的骆驼，井然有序的跟在头驼身后，一只描金的铃铛挂在头驼脖子处，清脆的响铃自此发出。头驼上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皮肤黝黑，眼睛黛紫，地道的火夷人，见到众人很是热情，嗓音粗犷：“少城主！夏公子！”

        “木伯！”两个人也很高兴，大声呼喊着回应。等到驼队到了跟前。

        几人寒暄几句，木伯道：“这位公子是？”

        “哦，忘了介绍了，他是我们路上偶遇的，刚好想过来为自己娘亲挑一件礼物。”夏浮白说完，又贼兮兮的靠近，低声道：“人傻钱多。”

        云妙空自然听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还是自报家门：“在下云妙空，请多指教。”

        “云氏，哦呦，那可是云氏长子呀，贵客，贵客。”木伯有些惊讶，热情回礼后，看着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沙漠中的热气也消散不少，便招呼着众人起身赶路了。

        “我们晚上赶路？”云妙空悄悄问向一旁的童燃明，童燃明语气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嘿嘿，这你就不了解了吧，白日里沙漠太热，难已行路，所以沙漠中赶路，一般都是日落之后，行至深夜休息，清晨再走一段，正午时休息。”

        “原来如此。”

        夏浮白望着云妙空迷茫的神色，调皮一笑，拍着对方肩膀道：“云真，坐过骆驼没有啊？”云妙空苦笑着摇摇头。

        “哈哈，看在你第一次的份上，我亲自给你找一匹骆驼。”夏浮白说着笑嘻嘻的走向驼队，有模有样的巡视着每一头骆驼。

        云妙空得空看了看乖巧的卧在地上的骆驼，毛茸茸的，比想象的大，看着倒是比那些描写风土人情的地方志上威武一些…

        “怎么样！一会你坐那匹，别害怕，和骑马差不多，比马更高，更稳，就是起来的时候稍微有点颠簸。”夏浮白折回来，指了一匹远处很漂亮的骆驼道。

        “哦，多谢。那你呢？”云妙空点头道。

        “我？嘿嘿，我自然有的。”夏浮白说着吹了一个口哨，只见一匹体格身材比一般骆驼高大的身影从较远处的一捧水洼处裹挟着飞尘扬沙跑来。

        “哈哈，木伯，阿野又跟着你们来接我了！”夏浮白一边抚摸白骆驼，一边有些得意对驼队首领道。

        木伯也很有气度，大笑几声道：“谁叫你小子运气好呢，这种野生白骆驼比一千头家养的骆驼都值钱，是受神明眷顾的，偏偏认你，但凡你回来，阿野总是能悄悄跟着我的驼队来接你。”

        “这？”云妙空观察到一般驼队之中的骆驼都会首尾用绳索串联起来，以头驼为首，固定驼队的行走路线，只是这匹骆驼，看着身量比头驼还高大…

        “嘿嘿，这可是我的宝贝，叫阿野，是野骆驼，只听我的话！”夏浮白说着摸了摸野骆驼的脑袋，那么大只的骆驼微微竟然还低头配合。

        随着木伯的一声呼哨，头驼起身，长长的驼队在沙漠中缓缓动了起来。

        夏浮白骑的白骆驼到不受驼队的拘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驼队走，夏浮白全然不在意，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抱着驼峰，昏昏欲睡。

        云妙空第一次跟着驼队出行，望着茫茫黄沙和时有时无的灌木矮草，心中不免感叹世间造物之神奇多变。

        众人日落出发，行至天黑，天光自夕阳的斑斓温柔，至昏沉无色，唯余点点星光，但是俯身四下的的景象便只有无尽的黄沙与零零散散的绿植。裹挟着沙砾的风不时吹过，队伍中只有驼铃叮当作响。

        夜色深沉，夏浮白拉着骆驼走到云妙空身边道：“今天晚上在沙漠过夜，明天巳时左右可以到了。”

        “沙漠中过夜？”

        “嘿嘿，没试过吧，虽然可能不太舒服，但是我们这么多人，也是很有意思的。”童燃明从一旁溜过来说道。

        “反正不可能像在长乐天一般高床软枕。”夏浮白脸上挂着一丝狡黠地的笑意，也在一旁笑道。

        “我倒是很期待呀。”云妙空失笑。

        太阳下山后的沙漠降温很快，除了云妙空，其余众人都是常年生活在沙漠的人，驼队停下后，便找了几处背靠岩石的沙窝，支起帐篷，点起篝火，将肉干等吃食拿出来边烤边吃。云妙空学着夏浮白的样子，有样学样，吃起了东西。

        吃喝结束，风沙之中，也不像海上，尚能就着海风谈天说地，在这里，一张嘴风沙便向着里面吹，而且白日里赶路太累，众人都草草洗漱一下，便准备休息。

        过夜的帐篷是厚帆布缝制，支撑起来之后用碎石块压住固定，样式是三四个人凑活一下的，虽然在荒郊野外已经算是不错，但绝说不上舒适。

        不过夏浮白好歹是一船之主，自己独享一张帐篷，帐篷是整张牛皮缝制，结实防风。夏浮白看着第一次夜宿沙漠不知如何准备而局促无措的云妙空，招招手将人喊过来：“云真，这里。”

        云妙空闻言走到夏浮白面前，对方打量了自己一下，道：“算啦，算啦，贵公子，你和我一个帐篷吧，估计你要是和别人挤，一晚上都睡不了。”

        云妙空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置可否。

        一路劳顿，伴着耳边时不时的呜咽风声，大家很快就沉沉睡去，夏浮白这几日休息的不错，自告奋勇守第一班夜。

        云妙空第一次在沙漠过夜，虽然面色鲜有显露兴奋，但是心中的新奇之感让睡意全无。索性起身从帐篷里钻出去，去看一下沙漠的夜色。

        刚出帐篷就看见横抱着一把琵琶的夏浮白坐在不远的火堆前，轻轻拨弄着琴弦，悠扬的火夷小调，别有韵味。

        “哟！睡不着啊！”夏浮白也看见了云妙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嗯。”云妙空点头，坐在了夏浮白身边。

        “我第一次见到沙漠，反应比你还傻，小伙子，锻炼锻炼就好了。”夏浮白一副前辈模样的拍拍云妙空肩膀道。

        云妙空：“…你何时第一次见沙漠？”

        “我啊？我第一次来火夷的时候，是八岁，当时我和我娘坐在一匹白骆驼上，爹坐着另一匹，走在前面。”夏浮白停止了弹琴，望着天空说道，似乎陷入了儿时回忆之中。

        云妙空抬头，才发现天空缀满星子，绸缎般的墨色天空，如同被洒满了碎银。

        “其实刚来到火夷，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夏浮白望着星空道。

        云妙空将视线从星空转向一旁的人，静静等待。

        “我们算是逃难来到火夷的，我们一家原本是生活在日麦都的汉人，后来不知怎的爹中了剧毒，遭人追杀，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回到了娘亲家乡。

        刚过来的时候可惨了，这里和日麦都的气候，截然不同，干燥得紧，嘴唇每天都起皮，嘿嘿，小孩子嘛，管不住手，还回去扯，结果弄得嘴唇上都是鲜血不说，还要挨娘亲说。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只是当年火夷的人对我爹的身份很不满，即使我外公在族里很有身份，娘亲也是当年少城主兄妹的同门师姐，可是背地里总有人叫我‘小杂种’，‘妖怪’。尤其是须臾风隐城中的长老家的子弟，尤其瞧不上我。”夏浮白接着道：“后来爹还是去世了，我记得自己那天明明特别难过，第一次知道心口真的是会发酸发痛的，可就是掉不下来眼泪…”

        “夏琮…”云妙空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说不开心的了，可以给你讲讲我在火夷的成名史。“夏浮白捂住眼睛，轻笑一声，却带着一点点哭腔。

        云妙空皱眉，却没有打断，依旧静静听着，夏浮白接着道：“本来我是一直忍着那些欺负的，可是后来，愈演愈烈，真的以为我不反抗，忍气吞声，有一次几个长老家的小孩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爹娘…”夏浮白的声音低沉冷静，听不出情感。

        “然后呢？”

        “我记得当时我已经十岁，但是修为不够，娘亲不让我带着佩刀，对方三个比我大几岁，我上前和他们理论，要他们道歉，他们非但不道歉，还推搡了我，见我还手，还打我。”

        “然后呢？”

        “我自然打不过他们三个，可是挨打的时候我想起往日的种种，我不反抗也要遭人辱骂，所以我当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无论我做什么，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所以也让我不害怕了，我死命压住了其中最有身份的人在地上，使劲挥拳，后面两个让人拉扯我，捶打我，让我放手，他们用一分力打我，我就用十分力打我身下的人，最后到底是他们害怕了，松开了我去找长辈。”

        “你这样，也挨罚了吧？”云妙空有些怜惜的说道。

        “对。”夏浮白点头，接着说：“那家长老出面，即使是我外公也没办法，我被罚了二十鞭，在沙漠的下午，跪了三个时辰。”

        “那些打你的人没有受罚？”云妙空语气有些愤怒道。

        “受了，五鞭子，跪了半个时辰。”

        “这不公平！”

        “对，我也知道，也就是跪在烈日沙漠中的几个时辰，我想通一件事，没有人可以帮我，我要想不受欺负，只有在面对敌人时，比对方更狠，他伤我一份，我便要他痛苦十分。”

        …

        “后来我脱水晕了过去，救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我好了之后，加倍用功的增进修为，遇上敢骂我的人，上去就揍，挨了罚，我就受着。受完，下次继续，后来渐渐的，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想必很苦吧，一个人…练功，流汗，受委屈，流泪。”云妙空心中想着，又轻声问道：“那时候，童兄也会欺负你么？”

        “哪有，那个傻瓜，他娘是族里最厉害的巫女，怀他的时候处理了一件族中很棘手的事情，动了胎气，童漫生下来后，一直体弱，不过也是，小小的孩子，三天两头看到些精怪鬼魅，怎么可能不受惊，因此他一直养在深闺，到了八岁有余，才踏出荒木阁。”说着夏浮白忍不住笑起来。

        “八岁？”云妙空诧异道。

        “对啊，童漫就是被养的太好了，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像他爹娘一般的好人，结果一出来就被那几个长老家的公子哥，怎么说呢，说不上欺负，就像，逗弄傻瓜一样。”

        “所以，你帮了他？”

        “嗯，算是吧，他们骗童漫说沙漠深处有仙女，让他差点死在沙漠里时候，我把他背了回来。”

        “这童公子当真是孩子心性。”云妙空摇摇头。

        “对啊，就是个傻瓜，不过之后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他爹是城主，可是个大靠山。”

        云妙空拨弄了一下火堆，不再言语。一时间只听闻风声呼啸。

        “好了，既然你睡不着，那我去睡觉了，你好好守夜！”夏浮白拍了拍云妙空肩膀道。谁知却被后者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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