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给你

桑行想上前捉住锦离的手，仔细查看，被锦离径直躲开了：“战神大人，回答我的问题，你可看明白了？”

        “嗯……”桑行于是只好僵着落空的手，低低地应了声。

        “所以呢？你要再杀我一次吗？”锦离挥手散了魔气，闭了闭眼，眼泪止住了，瞳仁却没有恢复正常眸色，鲜红被水润得透亮。

        随着灵力的施展，一直被压抑的魔气侵袭而上，他的情绪竟瞬间被安抚，冷静了下来。

        竟忘了入魔还有此等好处，早知也不必欺这瞒那的。

        听闻此话，桑行匆忙摇头：“不会！阿离，我说过，我没想你死。”

        “当年是我不懂真情，伤了你的心，而今，不论你是神是魔，我都不会再伤你。”

        “好一副深情模样。”锦离虽然已经不再催动灵力，但其内魔气一经激起便难以抚平，他不想再同桑行言语，可另一股气息却逼迫他停在原地，你要什么？

        不，应该说，我要什么？那个无情刻薄成魔的自己要什么？

        “其实刚想起一切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桑行抬头望了望头顶打得难舍难分的储夭夭和龙女：“但事态紧急，未有良机。”

        “现在严格说来也不算什么好时机，不过我就姑且相信那小姑娘一次。”

        “让你亲自动手你八成是不愿的。”

        桑行提起太一剑，放在手中比了比，思考些许，命他幻化成匕首模样，做完这些，他的表情释然又放松：

        “当年罪仙台上，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三片鳞，我刮下来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可而今每每回想，我都好像还能看见手上的血。”

        “阿离，我确实不知道你那时会有多痛，但我总也想还你那种痛……”

        “可我不是龙，没有鳞，思来想去，我也只有这一身血肉还你。”

        太一剑意识到了什么，疯狂颤抖起来：“呜哇啊啊啊啊！！！我不要！！！！”

        桑行顺手封了太一的灵识：“有点吵。”

        封完，他浅浅勾起唇角：“还好，我对自己的剑术颇有信心，一万多剑还是剜得了的。”

        锦离稳稳地立着，不说话，只冷冷睨着桑行，闻着鼻尖被风带来的血腥气，自身的血液仿佛也在沸腾。

        原来如此。

        魔族嗜血，他想要血。

        但对面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顾着剜自己的血肉，任凭他无比渴望的血液顺着指尖奢侈地滴落，渗进脚下的土里。

        啧，好浪费。

        锦离别开视线，不去看便不会那么渴望。

        “战神大人，我可没要你还我。”

        血液在叫嚣着撺掇自己，引得他烦躁非常，过往一切情绪在这般强烈的“进食”欲望下通通都靠了边站。

        “我是自愿的。”桑行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得很，只听过去叫人一点也分辨不出来他手上正在剜着自己的血肉。

        本来随便催动一下灵力，他靠自己片刻便可以压制下去，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反应。

        谁知刚一催醒那人就拿自身血肉给他摆了盘盛宴，现在他每一寸皮肤都在传递着饥饿，还是压抑了三百多年的饥饿。

        锦离后退几步，捂住了鼻子：“我不要你还我，离我远些。”

        桑行只听他一句话就仿佛明白了什么，反而走近了几大步，扑鼻而来好浓郁一股香气，锦离连鼻子带脸一同皱了起来：“桑行！”

        桑行顿了顿，再次凑近，直接将剜了一大半的胳膊伸到他嘴边：“给你。”

        锦离抬眼恶狠狠地盯着他，这回两只眼都赤红赤红的了。

        “我做了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阿离你就算吃我的血肉那也是该的。”桑行说着又去掀另一只胳膊的袖子：“你若嫌这只见骨头了硌嘴，那就换一只嘶……”

        锦离拎过嘴边这一只，用力咬了下去。

        他倒也不必再苦了自己，既然有送到口的吃食，那他就直接享用了。

        齿尖刺进筋骨里，更多的血流淌出来，锦离感受到嘴下血肉的紧绷，存心报复地磨了磨牙。

        其实还是会痛的，只是此番接触是时隔三百年，锦离第一次同他如此“亲近”，他内心更多的是欢喜。

        桑行趁着锦离专注咬自己，不动声色地把另只手伸到那人背后，虚虚揽住了。

        锦离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他却只想抱一抱他。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嗜血倾向终于被一点一点安抚，突如其来的百般情绪也仿佛泄洪般涌上，锦离松了松牙，刚想吃干抹净就走人，耳畔却传来诧异的人声：

        “锦公子，你这干得漂亮啊！”

        锦离飞快地收嘴，推了桑行一把，自己站直了，看到流萤和储夭夭一同走了过来，方才说话的便是流萤。

        她憋着坏笑，指了指自己唇角，锦离反应过来抬袖擦了残留血迹，流萤才接着笑道：

        “下次我若与人结仇，也必要食其血肉方能解恨！”

        锦离不自知地咬了咬唇，生硬地转移话题：“二位这是什么情况。”

        流萤看着身旁的储夭夭：“哦，我与这位魔女姐姐不打不相识，刚刚在天上聊了几句，深感投机，所以我们就一拍即合，不打了，和平解决问题！”

        “她发毒誓不再害人，并放了莲衣村一众梦牲，我以后给她找吃食。”

        “主要夭夭姐也确实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一个魔族寄居人间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九重天发现，可见她当真是不想替族人报仇，只愿好好过日子的！”

        “是吧夭夭姐？”

        储夭夭接收到流萤的眼神，沉默地点头。

        “就是不知道咱们战神大人意下如何。”流萤把储夭夭拦到身后，警惕地看向桑行。

        桑行没有如她所料震怒或强制动手，只轻描淡写望了储夭夭一眼，随后顺手蘸着自己的血，凭空勾画成纹，挥手打进了土壤：

        “此纹乃本神气血所画，别无他用，只可监视此处境况，若有异样，日后必杀之。”

        储夭夭白了白桑行，又假模假样咧嘴笑：“啊是是是。”

        锦离没想到莲衣村一事就如此荒唐地解决了，四顾良久，蓦地想起被自己屏蔽的南舟，眉心一跳，解了身旁阵法。

        南舟果然最先向他投来幽怨的视线，然后窜到流萤旁边，神色紧张地嘘寒问暖：

        “阿萤！你可伤着了？”

        …………

        …………

        拒绝了王富贾再留他几日的提议，锦离直接回了东祁山，继续过自己的闲散生活。

        只是多了个累赘。

        锦离知道桑行一直在，时间越久，越发能感受到他逐渐恢复的灵力，林中鸟兽都惧于此种压迫感，日日心惊胆战。

        但锦离确实瞧不见他人，也无处赶人。

        也叫过连炽去将人打走，先前几次还行，最近那人实力已然接近全盛，连炽回回憋着一肚子火回来，呛他招惹了祸害。

        几次三番，锦离忍无可忍：“桑行，你若再不出来，以后便也不必再见了。”

        桑行慌得险些从云头跌下来，好不容易才算妥帖地站在了锦离面前：“阿离，我知你不愿见我，所以我远远看着你就好……”

        是啊，你人是没让我见着，你的灵力却铺的漫山遍野，马上就要将东祁山也圈为自家地了。

        锦离叹道：“桑行，我不同你置气，只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过往所有真相，你知我知，再无半点误会。”

        “我也知晓你的心意，我亦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我从不曾放下过你。”

        桑行紧张地吸了口气。

        锦离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否则当日东祁山上，我绝不会救你回来，我待你百般冷漠，因为我明白若不如此，迟早重蹈覆辙。”

        “我不要你剜肉还我，激了我的魔气，最后还不知倒霉的是谁。”

        “但是。”

        锦离对上桑行的带着点试探小心翼翼的双目：

        “还望你也能明白，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阿离……”桑行欲言又止，锦离于是接着说道：

        “我不知你此番心悦有几分真心，但我不关心了。对于那些爱恨，我哭过，厌过，便也就算了解了经年种种，此后天高海阔，我做我的闲散仙人，你做你的高贵战神，我们能否不再纠葛了？”

        “你当真……这样想？”桑行看着锦离满是认真的眸子，细细密密的痛意泛上心头，可他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语。

        “当真。”锦离目光追着一片风卷过的叶子，渐渐远了：“我本觉得，离了你我活不成了，可三百年都过去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可见爱情什么的，本也没那么重要。”

        “战神大人，这人间很好，我想多看看。”

        锦离收回视线，定定看了桑行一眼：“好走不送。”

        “……好。”桑行收起了灵力，散了遍布全山的威压。

        锦离想去看人间，他便也跟去看就是。

        若真的有心想隐匿行踪，他断然不会让那人发觉。

        曾经有一只小锦鲤，默默无闻地苦修八百年，只为见他一面。他也不求那人看他了，只要他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活人，也是好的。

        就像锦离所说，他们二人都有情意，既然如此，他有漫漫岁月与无穷无尽的闲工夫，再冷的心，他也相信有捂暖的一天。

        阿离，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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