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能发送的短信

以前，钟远最怕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爸一个是他姨奶奶，也就是赵珺她妈。

        自打今年除夕夜撞见赵珺在院子口吸烟之后，他害怕的人又多了一个——赵珺。其实也算不上害怕，准确地说，应该是有点敬而远之。

        她不像他爸和他姨奶奶那样，什么事儿都摆在明面上说，而是反其道行之：装傻，卖乖，四两拨千斤，肚子里都是事儿。

        也因为那一次误打误撞，他感觉自己打开了另一个次元，本来慈眉善目得像菩萨一样的小姑突然变得不那么佛性起来。

        倒不是觉得吸烟这件事儿有什么大不了，学校里头抽烟的女生也不是没有，只是好像跟赵珺以往的人设都对不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刚回到家，他就一如既往地被姨奶奶撵去写作业。

        他坐在书桌前，水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没规律的痕迹，一看就是乱涂乱画，心思不在上面。

        此刻的钟远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回想着赵珺和祝越华并肩而行的画面，思绪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

        早恋？嗯，早恋？这年头应该不算早恋了吧！但是如果是高中的时候跟人家有一段呢？可是看样子又不太像，再说了，姨奶奶那个眼力怎么可能摸不到蛛丝马迹？可是要说没半点关系，又好像不至于……郎才女貌，一点暧昧都没有？

        他想了半天，得不出什么答案，决定以身试法，于是利落地抽出一张习题，走到客厅，佯装来问赵珺。

        好多年没碰高中数学的她还是很快就给出了两种解法，他有模有样地听着她给自己讲解，眼神却落在她的脸上不肯离开，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摇头又点头。

        赵珺看得迷糊，以为自己没讲清楚，给他换了个更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说明，直到确定他大概听懂。

        可怜的钟远，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动地让人家又给自己上了半节课，回去的时候脑子里只回荡着两句话。

        一句是“这样说你能懂了吗”，另一句则是“有人要叫我嬢嬢咯”。

        赵珺当然不知道他那个小脑袋瓜又在琢磨什么，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小子就是不懂装懂蒙混过关。写个作业都能磨磨蹭蹭的，一时兴起问了个题，听了半天发现听不懂，失去了兴趣也很正常。

        赵珺没有责备他，只说让他自己再回去想想。

        送走钟远，她单手撑在沙发沿玩手机，距离饭点还得要一会儿，不用工作的日子实在无聊，她只能靠着智能科技里粗浅的海量信息打发时间。

        划来划去，不是什么明星又出了一部烂剧就是哪里又有女人被家暴了，她看着糟心，一键退出。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精神一放空，思绪就容易到处乱飘。

        一下是昨天那个被揉碎的长梦，一下又是钟远的那道数学题。她好像不太适合这样闲散的活动，不一会儿又抬头张开了眼，于是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回到那杯莫名其妙的温热奶茶上。

        祝越华，你到底在干嘛？

        她想了又想，无法为他的这些行为找出任何的理由，最后只能理解为，被社会毒打了几年，他也算是有了些人情味儿。

        她拿起桌上的奶茶，插好吸管，喝了几口就放下。说好的无糖怎么还是这么甜？她很难不怀疑奶茶店对于糖度的理解有偏差。

        冷风里吹了一遭，又放了这么一会儿，早已没有最开始拿到手里那么热乎，索性放到一边，免得等下吃饭吃少了，她妈又要归咎在她饭前乱吃东西。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消息提醒，打开一看又发现空空如也，然而新消息涌入的声音不断响起。她到处找了一圈，终于在沙发缝里发现那块不小心被遗落的小方砖。

        是钟远的手机。

        她走到钟远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钟远回头，看清来人，“小姑？怎么了？”

        “好像有人找你，一直在响。”她递给他，隐约看见自动亮起的屏幕上写着“薛星星”的名字。她难得地多嘴：“跟小姑娘关系不错？”

        钟远有些局促，抬眼就看见赵珺脸上明显的揶揄，他没做辩解，反而直接承认。

        赵珺有些意外，没想到钟远是个这么坦诚的性格。正巧没事做，不如找小侄子打发下时间，想到这里，她顺势走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不回消息？”

        “回，回！”他微微侧身，找到一个赵珺看不见的角度，打开了对话框。

        打字自带的按键声迅速响起，刚发送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他一条一条地看过，起初还有些怀疑，然后是惊讶。最后斜眼看向赵珺时，他微微蹙着眉头，脸上是明显的不可置信。

        那些复杂的表情，赵珺看在眼里，她忖道：“怎么了？”说完，慢慢凑过去。

        视线落在钟远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薛星星消息一条条闪过，那不断发过来的图片，叫她看得有些意外。

        薛星星拍下的那台旧手机她有些印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高中的时候，祝越华用来拍夕阳那台机子。

        这么久过去了，屏幕已经被划出许多道痕，深深浅浅地，在屏幕光的反射下格外明显。而在那些划痕之下，是一条一条囤积在草稿箱里，发送失败的消息。

        「201335

        今天的天气很好，刚刚联考完，成绩还没出，但是我看她的表情，应该是考得不错。我也不错！」

        「2013318

        今天小雨，还有些冷。她比较怕冷，我装作感冒顺道给她打了几回热水，她跟我说了声谢谢。」

        「201342

        好像成功开春了，明天是月考，座次表上她坐在我的斜前方，我有点开心。」

        「2013415

        我躲在顶楼抽烟，被上来背单词的她发现，她没说我，只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身不看我，谢谢她没有问为什么。」

        「2013510

        最近太阳高挂很暖和，她也没有这么缩着身子了，希望从此以后都是好天气。」

        「2013522

        轮到了我们坐在窗边，她还是整天埋在习题册里死磕，也不知道保送了的人为什么还这么紧张。」

        「201361

        又邀请她看了一次夕阳，6月了，真的很漂亮。不管是夕阳，还是夕阳下的她。」

        ……

        最后一条停留在2013年6月8日，只写下了日期，没有内容。薛星星的消息还在不断地跳出，激动得感叹号连连。

        「薛星星：你看！我就说了，我表哥跟你小姑有事儿！」

        赵珺拿着手机，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她很熟悉，对那些隐藏在文字之后的情节却记不分明。

        祝越华曾经是喜欢过她吗？

        赵珺将手机还给钟远，神情凝重。很奇怪，得知人家喜欢过自己，她却丝毫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是疑惑，和难以置信。

        她低首敛眸，目光飘散在钟远桌上的习题之间。

        钟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好意思问。半天了，才悠悠问出一句：“小姑，这是——？”话没说完，就被赵珺打断，她摆摆手，微笑着说“先吃饭吧”，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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