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担心事情

有一刹那，巫弘想讲出赵云的阴谋。

        他马上止住这个念头。

        在来之前，赵云提醒过他，若是不照做，她会派人去他的老家，挨家挨户讲述巫族神医巫弘在京华要挟患者委身自己，否则不愿救人的卑鄙行径。

        赵云不想找到救治向远的方法，势必会尽快将他赶出去。

        只有和天雪扯上关系，才能有尽可能多的机会进庄。

        当时的巫弘完全没考虑自己的名声，若是传回老家……

        他不敢想。

        在众人的注目下，巫弘呼口气，对站在中间的天雪说：“我会把蟒蛇留下。”

        童战感激：“谢谢。”

        “有人懂兽语吗？”巫弘环视一圈。

        龙博推着童心上前两步，两兄弟对巫弘有戒备之心，未靠太近。

        童心的肢体表现过于明显。

        想自己堂堂神医被嫌弃，巫弘低头一瞬，再抬头时又是那个被世人夸赞的神医。

        “我虽养蟒蛇，但它偶尔也不听我的，我不能保证你能驯服它。”

        童心应道：“明白。”

        来水月洞天不到一个时辰，巫弘目的达到。

        天雪被搀着回坐。

        巫弘留下蟒蛇后告辞。

        龙博安排童心暗中跟踪。

        巫弘走时眼神闪躲，心中有话却没出口，加上先前他用婚姻要挟天雪，怕他心术不正利用随心石害人。

        ——

        水月洞天，后厨。

        给天雪把完脉，隐修回厨房准备晚餐。

        小甲小乙不知跑哪里偷懒去了。

        隐修骂骂咧咧地回到厨房，撞见来偷食物的月牙。

        月牙怀中抱着一捆青菜，脸色羞红。

        隐修每日清点食材，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时就猜到是月牙拿走煮给尹仲吃了。

        隐修没声张。

        尹仲成魔，要想打过他不容易。

        不能靠武力降服，可以用爱感化嘛。

        尹仲非要童战娶月牙，说明哪怕成魔他内心对月牙还是有父女情的。

        能有父女情，兴许还残留怜悯呢。

        月牙羞愧地埋着头。

        见她愣住，隐修一如往常笑呵呵地叫她：“月牙，认了亲爹，见到我不叫人啦？”

        “隐修。”月牙细弱温声。

        “别见外嘛，最近族人经常出去采买，饭菜够吃，你再拿只鸡。”隐修去窝棚逮了只活鸡，绑上双腿和翅膀，硬塞给月牙。

        月牙一手捧着青菜，一手提着蹦跶的公鸡。

        尹仲要害水月洞天，隐修还偷偷给她珍贵的鸡。

        眼泪“啪嗒”从眼眶滚落。

        隐修不擅长安慰人。

        他直言道：“月牙啊，尹仲呢不容易打过，你作为他的女儿，能不能劝劝他，让他改邪归正？”

        看着隐修殷切的脸，月牙迟迟不敢点头。

        她劝过，不管用。

        既是隐修的嘱托，月牙艰难应道：“好，我会劝我爹。”

        月牙拎着青菜和公鸡回到暂住的岩洞。

        自从化身龙神功将龙博扔进山谷后，尹仲便日日躲在岩洞没出去过。

        那晚确实威风大展，却也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的身体在改变。

        他的法力日渐衰弱，在岩洞走几步会感到心悸，乏力，多汗等寻常人才会有的反应。

        哪怕不成魔，哪怕这五百年一直被伤痛困扰，在此之前也没有走动都成困难的时候。

        他越来越像街上步履蹒跚，佝偻着身子的老头。

        他的身体五十七岁，衰老的程度和那些人一样。

        会乏，会累。

        这样的身体哪能再练龙神功，哪能呼风唤雨，只能躲在暗不见天日的角落。

        不是他怕，是为了凤儿忍耐。

        童氏暂时不知尹仲没了不死之身，认为他还是魔头，兴许会认为敌不过，接受让童战娶凤儿的提议。

        凤儿顺利嫁给心爱之人。

        那之后，就算功夫全废之事暴露，童氏杀掉他，凤儿和童战木已成舟，还能反悔不成？

        尹仲漫长的一生生育过两个孩子。

        一个是凤儿，一个是尹舍。

        对尹舍，尹仲自认做到了父亲能为孩子做的一切。

        他教尹舍习武，扶持尹舍创立御剑山庄，帮他树立江湖威望，骄傲的十六岁少年敢闯皇宫，敢光明磊落地拿血如意，拿珍宝。

        尹舍死后，尹仲时不时化身尹家人，五百年来在幕后掌控着御剑山庄。

        五百年，童氏一族的大轮回。

        朝堂更迭，江湖门派兴衰存亡，唯独尹仲守护的御剑山庄经久不衰。

        对尹舍，对四十岁生下的独子，尹仲没有半分愧疚。

        尹仲的愧疚，只对凤儿。

        当他还是童尹仲时，沉迷偷学龙神功，忽略了乖巧的女儿。

        又因被流放，害死年幼的凤儿。

        尹仲问过凤儿，为何还活着。

        月牙不敢说出玉石，怕尹仲抢来对付童战，含糊地说不记得了。

        尹仲没追问。

        过去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只要婚期之前不露面，就没人能察觉他已为凡人，不会影响女儿的婚事。

        月牙烤好公鸡，掰了一条鸡腿给尹仲。

        尹仲笑眯眯，夸道：“我家凤儿手真巧。”

        月牙犹豫良久，终是抬起眼，看向慈爱的尹仲，小声道：“爹，我不想和童战成亲。您误会了，我不喜欢他的。”

        “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尹仲啃起鸡腿，“你是觉得拆散了他和天雪，心里不自在？”

        “我不喜欢。”

        “凤儿，天雪病入膏肓，想要活命只能靠吸食人的精气。她没得选，不吸就会死。灵镜在他们手上，或许她可以用灵镜助她成魔。”

        尹仲说得风轻云淡，月牙却吓坏了。

        她急忙道：“爹，我们走吧，离开水月洞天。我带您去过隐居山林的生活，闲云野鹤，悠闲自在。”

        走？

        怎么走？

        当日尹仲冲破灵镜封印，又撕裂了童镇和六大长老设在密室外的结界，损耗大半功力。

        在荒山和童心斗了几百回合，突感不适，才将月牙带走逃进岩洞。

        若不是不够冲破水月洞天出入的结界，怎么苟且在此处。

        尹仲笑着摸了摸月牙的脑袋，笑道：“好啊，等你和童战成亲，我们就走。”

        月牙不知该不该信。

        ——

        如隐修预料，天雪犯病的间隔日期缩短到五天。

        幸好有巫弘相赠的蟒蛇。

        容貌复原后，童战、天奇、童博和豆豆冲进房间。

        天雪双目无神，唇色惨白地靠在椅子上。

        “天雪。”童战半跪在一旁，拉着天雪还在微颤的手，轻放在扶手上。

        天雪凝眉，垂眸看童战。

        童战抚着她掌心布满细汗的手，用他的大掌压在她的小手上，轻柔地在他脸上摩擦。

        他眼中溢满疼惜。

        天雪看得入神。

        旁边站立的龙博和豆豆却脸色难看。

        天雪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说明蟒蛇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尹仲到后期，是靠吸食人精气维持生命的。

        天雪恐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龙博揽住豆豆的肩膀，想要稳住妻子愈发激动的情绪。

        豆豆满脸泪水。

        她不忍再看，含泪冲到房外，龙博追出去，安慰道：“天雪能熬过去的。”

        豆豆痛哭出声，指着跟出来的天奇，哭着道：“天奇找来蟒蛇，为了救他的妹妹！可是谁害的他妹妹啊！”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是谁害的天雪？”天奇疾步跑来，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豆豆看着无辜的天奇，哭着笑，笑着哭的样子吓坏龙博。

        “豆豆，豆豆，天奇还不知道。”

        “龙博，你也知道？”天奇懵了，这两人都知道，他作为天雪的哥哥却被蒙在鼓里，怒上心头，“你们谁告诉我是谁害我阿妹成这副模样！”

        豆豆咆哮：“天雪根本没有失忆，她是被你的妻子，御剑山庄庄主夫人，我的姐姐赵云推下地狱岩的！”

        赵云！

        天奇脑中有无数道惊雷从四面八方滚到耳边。

        豆豆的怒吼，龙博眼中的自责，清晰地在脑海中，与轰隆声混在一起，震得他要崩溃。

        天奇质问龙博：“你确定吗？”

        龙博眼中含泪：“天奇，不仅天雪，尹老庄主也是被赵云推下地狱岩的，他当场就被烈焰之火烧成灰烬。天雪是靠着崖底的毒果子活命的。”

        不仅天雪，还有尹浩？

        天奇彻底崩溃，要进屋找天雪问个究竟，却连路都走不稳，晃荡地摆了几步，摔倒在地。

        平躺的天奇望着遥远的天空，任由泪水滑落。

        他没有爬起来的勇气。

        嘴里呢喃：“还记得一年前被你吊在崖边的人吗？记得被你丢进岩浆的我吗？”

        吊在悬崖的人是尹浩？

        被丢进岩浆的是天雪？

        疼吗？

        被烈焰吞噬的一刻，到底哪里最先疼啊。

        是手吗？

        是脚吗？

        还是脸，是长长的头发？

        天啊。

        救救他的父亲和妹妹啊。

        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苦，要让他们受折磨！

        赵云……

        和他同床共枕的赵云……

        天雪听到屋外的吵闹，在童战的搀扶下走下台阶。

        龙博和豆豆迎上去。

        豆豆抹掉眼泪，歪头看一眼生无可恋的天奇，道歉：“对不起天雪，我说出来了，多了一个痛苦的人。”

        天雪偏头，垂首看了天奇一瞬。

        “没关系的豆豆。”

        “天雪，我怕你像尹仲那样吸食人的精气。”豆豆再次擦掉脸颊的泪水，抱住羸弱的天雪，“我不想失去你。”

        眼看天雪被紧紧拥住，童战强行掰开豆豆，瞪着她：“你轻点啊，天雪又不是我大哥，任凭怎么扑都不倒。”

        见童战紧张，天雪朝他笑笑：“我没事啦。你们别太紧张，有巫弘的蟒蛇在，我不会有事。”

        龙博：“蟒蛇还未被驯服。”

        “我们有童心呀。”天雪回道。

        蟒蛇对巫弘将它扔下不满，可为了救人性命还是选择留下。

        在蟒蛇眼中，巫弘是心地善良的医者。

        他的话，准没错。

        童战见天奇躺着不动，过去拽起来。

        天奇晃悠几下，站稳。

        童战将天奇拉到天雪身边。

        此刻的天奇没有脸面对天雪。

        还是天雪先说：“哥，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没找到医治向远的法子，还需要赵云的血。我本想等救好向远告诉你的，到时候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决定。”

        眼泪流多了，鼻子有点堵。

        脸上还有泪痕的天奇吸吸鼻子，妹妹不仅要忍受身体的疼痛，还要为他这个无能的哥哥考虑，天奇更加自责。

        他要撑起尹家，撑起御剑山庄！

        天奇发奋道：“等时候到了，我会给你和爹报仇！”

        天雪点点头。

        龙博说：“别忘了我恢复了功力，童心二开天眼，就算蟒蛇无用，我和童心也能靠法力维持你的生命。”

        “一命换一命？”童战惊呼，“大哥，我们在灵镜中看到，月牙不是靠随心石活命，而是玄机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活过来的。”

        有方法？

        豆豆立马展露笑颜：“对喔，可以给天雪换命！”

        天奇：“天雪，你有救啦。”

        天雪却摇头：“我不需要一命换一命。”

        “玄机长老的生平事迹籍册没有详细记载，只知法术高强，和童心相比不知谁高谁低。这个方法是童氏禁术，就连爹当初我们都是出去找血如意，而不是用禁术给爹换命。”

        远远听到动静的隐修赶来。

        “禁术”二字传入耳朵，隐修隔了几步就嚷道：“别用禁术啊，用禁术很可怕的。”

        众人转身。

        隐修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回想当日在灵镜中观到玄机和月牙续命的一幕，背上冒出一阵冷汗。

        他点了点童战的脑袋，数落道：“童战啊童战，当初就是你带童心去御剑山庄找血如意害得水月洞天被冰封。这会儿你又嚷着一命换一命，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禁术啊。”

        童战不服气：“我只是想救天雪嘛。”

        龙博冷静地问：“隐修，你说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想到月牙，隐修摇起头：“之所以是禁术，因为换命活下来的人活的日子越长，越会变得和死去的人一样。好比月牙，她现在是月牙，过几年，或者过几十年后，她的性格，行为，包括容貌都会变成玄机！你以为只是这样吗，那时候月牙的灵魂还在，只是被玄机压制着，不能出来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另个人，直到死去。而玄机由于使用禁术，光明的部分被剥夺，只剩下阴暗的一面。你说说，这不跟尹仲成魔一样吗？说不定到时候玄机还纠结当年没找皇帝报仇，去找当今陛下报仇啊！等玄机寿数到头，两个灵魂从此消散于天地，再无轮回。”

        众人惊呆。

        说完，隐修敲打童战的脑袋。

        童战：“我知道了，我不会提一命换一命了。”

        其他人失落，天雪没有。

        她就没想继续活着。

        隐修要给天雪把脉。

        天雪却忽然收回手，甩了几下迷蒙的脑袋。

        眼前的人有些模糊，她的眼睛也许出了毛病，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脸，而是脱离了躯壳，一眼深入骨骼。

        隐修和童战站在一起，担忧地望着她。

        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看到两张相似的骷髅头面对着自己。

        天雪转身，天奇不是天奇，龙博和豆豆同样。

        她的体内滋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欲望，这股欲望驱使她张开嘴，要吸掉身旁全部的精气来愈合自身伤口。

        啊，好想啊。

        每一具躯壳都充满诱惑，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其中一副还主动拉她。

        天雪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角。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骷髅头，嘴角扬起的弧度吓坏唠叨的隐修。

        在她伸手抓住骷髅头的一瞬，隐修推她。

        “天雪，你没事吧。”童战和豆豆搀扶起本就虚弱的天雪。童战回头冲隐修大喊，“你在做什么，你干吗推天雪！”

        “她不对劲啊。”隐修解释。

        没来由的欲望降下去，天雪似乎明白了什么。

        龙博和豆豆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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