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放学后。

        刚出校门，凌厉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冰刃，穿透单薄的衣服割在皮肤上惹起一阵冰彻骨里的刺痛，娇俏的鼻尖被冻的痛红，她难受的看着十二月的冬雪散落在名为榕城的城市，不敢露出一点皮肤在外面，可尽管这样，单薄的衣服怎么能够抵挡住冬日大雪里的冷咧刺骨的风寒，她还是被冻的全身僵硬骨头里生疼的厉害。

        她走到小巷口，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袄子，戴着厚厚的手套端着一碗热滚滚的馄饨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双眼灵动纯真的看着她，稚嫩的声音朝她问道：“小姐姐，你穿的那么少不冷吗？”

        薛行行内心有些苦涩，不忍伤害孩子的纯真，狠狠扭住自己手背上的肉却还是控制不住打颤的牙齿和身子，抬起苦涩的眼睛，勉强的笑道：“不冷。”说着，刚想从她的旁边经过，却被小女孩一把抓住了衣摆。

        “怎么了”薛行行转过头，体贴的蹲下身子，她粉红的嘴唇被冻的苍白，黑色的眉梢也被天空上飘然的白雪沾染。

        小女孩注意到姐姐被冻的通红的脸颊和耳朵，还有控制不住发抖的小手，把手中的馄饨递给眼前漂亮的小姐姐，认真道：“给姐姐你吃。”

        小女孩的眼睛圆亮清澈，带着未脱稚气的小口音说出的温柔话语，让薛行行的眼眶顿时颤了颤，她不动声色的强忍着情绪，沙哑道：“不用，姐姐不饿，妹妹你自己吃。”

        小女孩摇了摇头，双眼还是清澈纯真的望着她，两只小手保持着把碗递到薛行行面前的举动。

        奶气道：“姐姐你是担心你吃完了，我就没有馄饨吃了吗。姐姐你放心，我妈妈她煮了好大一锅馄饨给我和哥哥吃，你不用担心我会饿肚子的。等会儿你吃完了我可以让我妈妈再打一碗。”

        小女孩以为姐姐再顾虑她没有馄饨吃，眼神亮晶晶的解释道。

        薛行行的心被一阵暖意包裹，她望着女孩真诚期待的目光，犹豫再三，微微点头。

        小女孩见姐姐接过了她的馄饨，笑靥如花的连凳子也不坐了，直接与薛行行一同蹲在了阶梯口。

        小女孩双手撑着可爱肥厚的下巴，望着漂亮的小姐姐，憨憨道：“姐姐你家住在哪里呀，会不会离这很远啊姐姐，你有空的时候能过来找我玩吗？我假日都不上课的。姐姐你呢？是不是也是跟我一样在读书啊。”

        薛行行点了点头。

        小女孩顿时有些失望。

        “那姐姐你喜欢学校吗？”

        薛行行停住吃馄饨的动作，想起在学校因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被孤立，学习不好不被老师重视而针对，一旦犯事就偏袒其他学生，她的眼眸暗沉了下来。

        “我就不喜欢学校，学校的老师总是动不动就凶我们，而且还冤枉人。明明上次老师借给大家看的书不是我弄不见的，是小雅偷偷拿走了我放回桌子上的书，放在了她自己的书包里，我跟大家解释可没有愿意相信我，大家都说是我弄不见的。还有我后桌的那个胖子，他总是欺负我，动不动就拽我的辫子，还老用纸团砸我脑袋，还不准我告诉老师。我感觉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学校了。”小女孩心情低落道。

        薛行行在小女孩说话间，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口馄饨，她心情有些复杂，有些惊讶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原来也有那么多烦恼。

        她把吃完的碗放在旁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有些生硬的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认真的和老师解释清楚，老师是不会怪你的。还有……”薛行行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坐在你身后的男孩还在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到时候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真的吗”小女孩有些忐忑怀疑道：“老师真的愿意听我说吗？”

        “嗯，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听进去的。还有，若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害怕，老师不相信你，你就跟父母讲，我相信父母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孩子。好了，我现在该回去了，谢谢小妹妹你的馄饨。”

        “嗯。”小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满眼都是欢喜。

        薛行行想摸摸小女孩的头，但手伸到半空突然想起了刘倩当着全班的面说的那句话：“只是她身上有些臭了我闻着不舒服……”

        心里像是被刺到了一般，落寞的收回了手。

        小女孩没有注意面前姐姐的失落，兴奋期待道：“姐姐你真好，比我哥哥还要好，我哥哥总是欺负我跟我抢东西吃，还叫我小牛鼻子，要是你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

        薛行行被小孩的单纯幼稚的话，逗的眉眼缱绻如画舒缓开来。

        “你哥哥也是爱你的，只是因为你是他妹妹，所以可能就有点想欺负你。”

        “哼，我才不稀罕我哥哥呢，要是他不欺负我，抢我东西吃我就喜欢他。”说完后，她眼巴巴的望着姐姐，有些不开心道：“下次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姐姐呢？”

        薛行行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弯唇道：“下次我若是经过这就来找你，你看好不好。”

        薛行行只是经过这里想买个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下次什么时候会再来，所以她不敢绝对的跟女孩约定什么。

        “嗯，一言为定。”

        “嗯。”

        “姐姐再见！”

        薛行行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的小女孩进了屋子叫道：“哥哥，我还要再来一碗！”

        “呀，平时不见你吃饭积极，这次怎么那么快，还只剩下汤了，吃的挺干净的，怎么不跟你哥犟了。”中年妇女在一旁打趣道。

        “哥！”

        “干嘛，小牛鼻子！”

        “哼，妈妈哥哥又在说我了，你快教训他！”

        “不就是小牛鼻子，人小鬼大，小时候天天跟在我的后面跑，现在长大了点就翻脸不认亲哥了，真是个小冤家。”

        “哼，讨厌哥哥……”

        身后嘻闹欢乐的声音由近到远，与冷风一起灌入薛行行的耳里，她沉默着走到一条无人的巷子处，靠着墙抬头望向天空时，原本干净的眼睛里一片泛红……

        “不行，”一个中年男人一手着吸烟，眼神摆手道，他身后有另外一个男人把木头细心的叠好绑上带子。

        “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啊小姑娘，想要木头就必须要先还钱，从前年开始你们家就已经欠了我们很多钱了，你们父女俩每隔几个月就来要木头，带上的钱都没有你们要的木头钱一半，你说说有哪个客户能像你们一样，账上欠了一大堆都可以先拿货的。我们也是给你们留足了情面，但我们也是做生意的，钱没还清木头给不了你们。”男人摆手道。

        “嗯。”薛行行捏着手心强笑道：“谢谢叔叔。”

        “等会儿。”

        男人从墙上挂着的背包里面拿出一双手套递给薛行行道：“给你，这是我买给我女儿的，她不喜欢这个颜色，你拿去穿吧。”

        薛行行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家里有。”

        薛行行把冻的发紫的手默默放在身后，转身就要出门。

        男人的同伴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多嘴道：“这姑娘也真是怪可怜的，模样多让人心疼啊，她母亲也还真是狠心把自己亲生的女儿扔给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酒鬼父亲。”

        “唉，算了，”男人掐断烟，眼神瞄了一眼那身形瘦弱的小姑娘，叹气道：“人啊，一生下来就各有命各的命，老天爷就是这样不公平的。命生的不好也没有办法，或许命该如此遭罪，我们也不好插嘴多说些什么。只不过她的父亲……”

        身后男人们的交谈声一字一句传入耳朵里，让她的身体震了震，落寞的阖下眼眸，默默的攥紧了拳头，一秒钟也不敢多呆停留，似乎身后有恶鬼追赶着她。

        她穿过许多人流，走着走着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起来的，冷咧刺骨的风刮在脸上割的皮肉生痛，藏匿在脖颈的发丝凌乱的磨擦着她细嫩的脖颈，直到感觉心脏跳的快蹦到嗓子眼里，腿脚跑的发软，她才慢慢开始停下喘口气，抬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家门口。

        薛行行并没有立马推门进去，她沉默的站在门口安静的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正在放电视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是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咔哒’声。薛行行鼓起勇气打开门，里面的场景果然跟她在外面想的别无一致。

        整个房间都是一股烟酒味，男人胡子拉碴，眸色混浊，半白如雪霜的鬓发，脸上满是枯木枝爬满的纹痕，穿着一件灰黑色外套，双脚大开的坐在老旧发黄的沙发上抽着烟，桌子上还有喝了一半多的酒，对这种味道已经麻痹了的薛行行沉默的换着鞋子，不敢说话。

        男人随意的往她的方向瞄了一眼，语气不悦道：“怎么今天那么晚才回来，都快六点了，是不是在外面吃饱了就不想回家了。”

        薛行行十分害怕男人突然暴走起身打她，身体发颤的不敢抬头直视男人的眼睛，小声解释道：“雕刻要用的木头不够了，我就去了雕木厂里想要一点回来。”

        薛父一听，冷笑道：“雕木，雕木，现如今还有谁愿意买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我是个雕木匠，你妈才看不起我跟别的野男人跑了。像雕木这种东西不要也罢，以后你也不许再去了，这种生意我们不干了。”薛父猛的灌了一大口，枯黄的脸泛着不明显的通红大声道：“听见了没有！”

        “听……听见了。”薛行行不敢武逆他的话，看着双眼满是猩红的父亲，害怕的点了点头。

        晚上，薛行行在桶里放满冷水，想要烧水洗澡，却发现过了一个小时再摸桶的外壁还是冷的。犹豫了再三，薛行行还是鼓着勇气轻声敲了敲紧闭的门道：“爸爸，热水棒坏了。”

        气氛一阵安静，她紧张的站在门口静静的的等了几秒，直至里面传来一阵鼾声如雷的呼噜，她才知道男人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薛行行只好用家里的热水壶来回烧了几次沸水，坐在一旁的薛行行对着头顶周围蚊子环绕的白色灯泡发着呆，想了想明天还要讲新课，她又从书包里翻了课本，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看书写字的薛行行听到开水沸腾的声音，连忙端起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却突然一片灰暗，手脚无力的把水壶的水洒在了裤子，烫的薛行行条件反射的跳了一下，把水壶里的水洒在了桌子上。

        视觉在被黑暗笼罩的几秒后，开始慢慢恢复清明，“糟糕，我的书！”

        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书本有了深色印记，薛行行连忙放下手中的热水壶，连忙把两本书本从一滩浅水里捞了出来，幸好倒下的水不怎么多，只湿了几页而已。

        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老式闹钟，已经将近10点了，她把湿掉的书页用两张纸巾包起吸干，扭干擦拭，重复利用了几次才勉强吸干多余的水分。

        所幸倒掉的水不多，不然她可能今晚直接洗冷水了，薛行行把剩余的半壶多开水倒进了用毛巾盖住防止散热的更快的桶里，就提着桶进了卫生间。

        桶里的水冲了一下冷水就勉强到了半桶，但她还是认真的给自己仔细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衣服除了一件穿的合身的保暖毛衣都换了下来。

        她的身上有着深不一的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这也是她不管冬夏季都尽量穿长袖的原因，导致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在暗地里说她过于保守，不是一个季节的人之类的话。

        脱完衣服的薛行行刚想直接把水一点点想擦拭干净身子时，脑海里突然想起靠近其他女同学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犹豫的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瓶子，挤了一点洗发水心情复杂的抹在身上，想让自己也可以闻起来更香一点。

        等到洗完衣服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本来身体微微有些不舒服的薛行行很快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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