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博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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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个道理几乎人人都懂。
所谓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要问什么活动能将风险和收益同时提升至最大,那非赌博莫属。
“……我敢打赌,这件事肯定是我说的那样。”
上面这句话想必大家在生活中没少听过,“赌”这个字可以说早就深入人心,已经成为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赌博的方式有很多,凡是拥有不确定因素的事物都可以拿来赌。赌博的筹码也不止一种,小到钱财物品,大到房产地业,甚至人命都可以拿来赌。
赌博成瘾,与烟瘾、酒瘾不同,赌瘾不是对于某种迷幻物质的依赖,它是源自于内心的贪婪,唯有贪婪才是使人堕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嘶……妈的……今天这手气怎么……唉~”
秦家大宅,偏房之中传出一声叹息。
下午闲暇时间,大户人家的宅院沉浸在宁静当中。家丁奴仆们闲来无事打着瞌睡,即便在房中伺候主人,也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唉呀!怎么又……”
秦老爷的一声叫喊吓惊了身边的丫鬟,原本站着都能睡着,现在彻底精神了。
“今儿牌风不顺呐……”秦老爷将手里的骨牌丢到桌上,他今天输得很惨却又不能发飙,生怕别人说他牌品不好。
一旁的张老板见秦老爷愁云惨雾,于是出口安慰道:“秦老板别灰心嘛,说不定下一把就赢回来了呢。”
秦老爷刚用一口茶压了心火,放下手里的茶碗叹息着说:“张老板你当然这么说啦,今天就我一个人输,你跟贾老板都没少赢。”
一听这话,贾老板摇手笑道:“哎~我这儿也就赢个仨瓜俩枣,真说赢啊,那还是人林老板赢得多。”
话说至此,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方桌一面。
受到注目的男人此时正专心整理手上的牌,双眼向下,眼角略微上挑,凶恶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他是在“瞪”。
人的长相是由父母所生,而人的气质则是由自己养成。林岐这人经常被人错认为土匪,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丑,关键在于他的眼神、动作以及态度。
“怎么了,林老板?赢了这么多钱还不高兴?你这样,看得我们哥儿几个都有点怕啊。好像欠你的似的……哈哈哈哈!”
秦老爷表面开玩笑,但明白人都知道他话里带些情绪。
林岐抬眼看向秦老爷,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虽说看上去在笑,可这笑一点也不真诚,倒感觉像是强行撇嘴,角度十分尴尬。
熟悉林岐的人都知道他为人一向比较冷淡,很少看到他有高兴的时候,总是一副讨债鬼的模样。
平时不怎么笑,这一笑起来便怎么看都不自然。非但不显得和善,反而在凶狠之上增添了几分阴险。看得人汗毛倒竖,还以为他要有什么企图。
林岐的目光在骨牌与秦老爷之间几个来回,笑着说道:“秦老板真会玩笑,哪有什么谁欠谁的,运气好而已。”
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危险。手里的骨牌碰撞出“咔嗒”响声,停顿片刻,他又若无其事说道:“运气好的时候想怎么赢都行,运气不好的时候……这条命留不留得住还不一定呢,呵呵……”
其余三人互相看看对方,贾老板用眼神示意秦老板,意思是他说话有点欠妥。
秦老爷也知道自己的多少有些不上道,于是自己给自己打圆场说:“行行行,算我不对!这样,晚上喝花酒我请客!”
四人笑过以后接着玩牌。
秦、贾、张、林,这四位是眀皖县人尽皆知的四大富商,坐在一起玩牌也算是天经地义。
但是说心里话,秦、贾、张三位其实是不爱跟林岐玩的。
原因有二,其一是资历。林岐经商时间短岁数又小,其余三位认为他不过是个靠赌博发家的暴发户,从心底里就看不起他。
第二点当然是因为性格,林岐的长相本就不太讨喜,再加上总是不苟言笑又不懂做人,实在不好相处。
那既然这么看他不起,为何还要跟他在一起玩牌呢?
理由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利益。
都说和气生财,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互惠互利。林岐虽然经商时间不长,但胜在生意做得大。别看人资历浅,可掌控的资产完全不输其余三位,这一点还真是不服不行。
林岐名下掌管着常崇财交给他的十间赌坊,这十间赌坊遍布棼尧各地,每年营收超过百万两银子,是常崇财集团最能捞钱产业。
年入百万,天文数字。这样赚钱的产业交给别人,常崇财还真不太放心。毕竟这么多银两,别说都拿,哪怕只贪污一成,那也是一笔庞大的收入。
这么大的诱惑谁能顶得住啊。然而常崇财说了,林岐可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相信林岐不会欺骗他,因为林岐对他有着绝对的忠诚。
林岐的忠诚是经历过验证的,别的不说,就说他脸上那条疤,那就是替常崇财挡刀留下的。
话说当年还没开始创业那会儿,有一次在客栈跟人赌钱,常崇财输了不肯认账。
事实上跟常崇财这种人赌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赌博,因为他随时可能不认账。
熟悉他的人基本都了解他的为人,非强迫不会陪他玩。本地人不玩,那常崇财就只好找外地人玩。
这天在客栈,常崇财看到三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这可是不错的“猎物”,首先人数较少,另外看身形打扮也不太像很能打的样子,这样的人不宰宰谁?
坐下来聊几句,常崇财吹牛说自己也是外地来做小生意的商人,闲来无事想玩两把。
三个外地人看看他,这穿着打扮还有说话的语气腔调,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
尽管商人的身份存疑,不过这跟赌博没关系,反正闲着没事,那玩两把就玩两把。
从赌局开始,常崇财那是玩一把输一把,真就应了那句“孔夫子搬家”,没别的只剩输。
连赢好几把,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三个外地人提议要不到此为止,把账结一下改天再玩。
这一说要结账,常崇财可耍上无赖了。两手一摊,要钱没有要命不给,随你怎么说反正就是不认账。
见常崇财如此厚颜无耻,好说歹说没用,那三个外地人火气也就上来了。出门在外最恨的就是被人骗,即便是赌博赢来的钱也不行。
两帮人越说越来劲,那三个外地气势汹汹要动手。
动手?可以啊!
常崇财一脸得意,他这边有七个,对面只有三个,要打就打,看谁能打得过谁。
常崇财这一嚣张,那三个外地人也笑了。仗着人多是吧?那就看看到底谁人多。
扯着嗓子一喊,楼上楼下出来二十多位,围在常崇财那几人四周,就问他会数数吗?
常崇财可傻了,他以为别人在此人生地不熟,想坑别人一把,没想到人家是领着队伍来的。
这帮人都是临海县城一块儿出来卖海货的,虽说是商贩,但经常在外摸爬滚打跟流氓没什么两样。
陷入如此窘境,就连常崇财也没办法了。对方要钱,可他是真没钱,一向喜爱空手套白狼,不带钱也敢出来赌,这回总算是真遭报应了。
然而跟他赌钱的商贩也挺好说话,没钱是吧?给别的也行,不多要,就留下一只手。
好了,现在人家不要钱只要手,钱你可以说没有,手你总不见得说没长吧?
常崇财显然不打算认账,他向左右一使眼色,事到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人同时冲向包围圈。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只一次了,好几次都是靠这种方式逃脱的。可这次他们几人显然有些失算,一方面是对面人实在多,另一方面这班人可是个个都带着家伙。
常崇财带头冲锋,跑到包围圈边缘一看对方手里有刀,这才知道大事不妙。
想跑,可对面的刀已经下来了,这刀砍中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常崇财心想完了,自己这如花儿一般绽放的青春估计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身旁的林岐迅速反应,二话不说冲到他身前!
手也没抬,就这么昂首挺胸迎着刀刃!
眼睛都不眨一下!
鲜血顺着面颊流淌下来的时候,别说持刀的人傻了,四周的商贩全都傻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勇的人!
带着满脸的血,林岐强忍疼痛对那帮家伙说道:「你们很会赌是吗?有种跟我赌一把!赢了,之前的账一笔勾销!输了……我把我这条命给你们!!」
商贩中领头的那个看看左右弟兄,把刀往桌上一拍,大声应允道:「可以!不过我不要你的命,我赢了加一只手,要你两只手你敢吗?」
林岐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自顾坐下,并喊小二要来了他手里的抹布。
两人对面而坐,开始约定命运的赌局。
林岐用抹布按着伤口,随时间过去,抹布越红他的脸就越白。
这是流血过多造成的,常崇财等人在后方看着,个个都紧张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们真怕林岐有所闪失,他要是输了,剩下他们几个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虑了。经过一轮牌局,在常崇财等人紧张的注目中,林岐竟然毫不费力地赢下了这场赌局。
常崇财大喜过望,危机过去,眼前还是春天,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事不宜迟,他赶紧拉上林岐,打算与几个兄弟离开。
然而就在他碰到林岐手臂的一刹那,面无血色的林岐突然大声喊道:「等一下!」
这一嗓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镇住了,大伙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
为首的商贩看着林岐,眼神中似有不解,他问道:「放过你们已经很好了,你还想怎样?」
林岐撇嘴一笑,移开按在脸上的抹布,指着横跨半张脸的血红刀口说:「欠账归欠账,也就是钱的事儿。可你的人把我砍成这样,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商贩凝视着刀口,皱眉微微点头:「那你想怎样?」
「再赌一把……」林岐把手中的抹布随意丢弃,一边无力地指向商贩说,「你赢了,这一刀就算了。你要是输了,我也不要砍你一刀,你就出二十两银子,给我大哥当做生意的本钱。」
商贩看着眼前这年轻人,目光从惊叹转为了敬佩。出来混这么多年,还真是少见这种“硬骨头”。
「好!我跟你赌!」
两人再次摆开牌局,一番博弈过后,又是林岐赢下这一局。
商贩兑现承诺,把钱给了他们。
几人簇拥着林岐,一路欢呼走出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林岐终于支撑不住倒下。面部的伤口失血实在太多,能保持清醒已是不易,这路实在是走不动了。
常崇财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这回要不是林岐,他的一只手肯定就废了。然而就在他将林岐扶住的瞬间,突然看到林岐袖子里掉出一个东西。
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骨牌。
林岐笑了,常崇财也笑了,哥几个看到都笑了。
谁说赌博凭的是运气?要是交给老天爷,他们这帮人早就死干净了。
靠天不如靠己,想赢就得出千。
通过这件事,常崇财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赌博真的是来钱最快的行当,二是要想赢就必须得出千。
从那之后的许多年,常崇财一直经营着他的赌博事业,先从小的赌档开始,慢慢扩大成大型的赌坊。
这么多年开了一家接一家,捞钱无数的同时也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
一般来说十赌九输,这“九输”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庄家有意设计的。
常崇财的赌坊不单拥有受过专门训练会出老千的荷官,更有特别定制的赌具,想要什么结果就有什么结果,普通人指望在他们那儿赢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林岐替常崇财打理赌博生意已经有十几年了。
时不时面对铜镜,抚摸脸上伤疤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痛处依然是那样清晰,可心情却截然不同。
是这条疤换来了常崇财的信任,如今的他也被人称作是“林老板”,出入上流社会,品尝珍珠美味。能够享受富贵荣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岐用手从身前的金盆接了一些水,轻抚在脸上擦洗一番。感觉这份冰凉还不足以将自己从宿醉的迷糊中挖掘出来,于是他又重复了一次。
正在这时,耳听有人急迫地敲门。
邦邦邦!
“不好了!老板出大事了!”
林岐不紧不慢取过一旁的毛巾擦拭面颊,额头、脖子全部擦一遍。
门口的人还在继续……
邦邦邦!!
“快开门呐,老板!!真的出大事了!!”
林岐叹息一声,小伙计没见识,遇事喜欢大惊小怪。他赌坊能出什么事?这么大的赌坊四十多个保镖,人人手上有刀,能出什么事?
迈步走到门前,打开一看,只见伙计满头大汗,慌张的神色像被人劫了家当一样。
林岐冷冷地说:“怎么?又有人输了钱闹事?”
“不是啊老板!”伙计扯着嗓子喊,“是有人!有人要把我们的钱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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