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来参加自己的丧礼

冬日，阴天，殡仪馆。

        礼堂的正前方摆了四张遗照，是一家四口——丈夫安宏、妻子杨宁、女儿安晴和弟弟安澈。安宏的父母早丧，岳父母主持丧礼。

        安宏一家从事焰火生意，在半年前的一场烟花爆炸事件中，全家死亡。

        虽然安家的亲人都不愿意相信，但警方已经认定烟花爆炸事件是意外。

        事故发生后，安家拖了半年，也没有查出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烟花爆炸是有人蓄意寻仇，最终也只能认命为安宏一家举行丧礼。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都是安宏夫妇的亲友，和安晴安澈姐弟的同学朋友。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支白菊花，依次上前，敬献给逝者，劝两位老人节哀。

        李栀柔无声的站在前来吊唁的队伍中。

        她不是李栀柔，她是安晴——被所有人认为已经在爆炸中死去的安晴。

        她是李栀柔，在外貌上是，在法律上也是。

        李栀柔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手上拿着白菊花，因为捏的太用力，越发显得细白的手指骨节分明。

        她看见青梅竹马的梁安远前去吊唁，安慰了外公外婆之后，看外公外婆哭得伤心，陪在他们身边没有离开。

        她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夏文钦前去吊唁，抱着外婆哭了好一阵，站在了梁安远的身边，仍在默默垂泪。

        她不忍看到夏文钦的泪眼。梁安远知道她没死，并且陪她策划了这一切，但夏文钦不知道。在夏文钦心里，从小一起长大的，此生最好的朋友，真的死了。

        她看到她曾经的同学、老师去吊唁她，放下了白菊，几个昔日好友哭成一团。

        她看着那几朵白菊花，它们本来应该被放在死者的棺椁之中的。

        然而死者的尸体，早已经在大火中烧成了灰。

        她的胸腔发闷，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疼痛着。

        她原以为过了半年了，仇恨已经替代悲伤，可是想到父母和弟弟，她还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爸爸、妈妈、小澈，烟花轰然爆炸的时候，你们还有意识吗？

        被大火包围，被浓烟呛到无法呼吸，拼命想逃却逃不出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

        逃不出去，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被烈火焚烧全身每一寸肌肤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你们在弥留之际，会想我吗？

        会庆幸我不在身边，还是想见我最后一面？

        吊唁的队伍向前移动着，就快到李栀柔了，她深呼吸，强忍着想把泪水压回去。

        没有成功。那滴泪水在她放下白菊花的时候，还是滴了下来。

        晶莹的泪滴落在白菊的花瓣上，花瓣微微颤动。

        花瓣前，爸爸、妈妈、小澈和自己的遗像，微笑着。

        她转过头，逼自己不去看那微笑。

        她走到外公外婆身边，握住外婆的手，那手上的皱纹和斑点她都如此熟悉。

        她说：“爷爷、奶奶，我叫李栀柔，是苏澈的家庭教师，苏澈很好学，叔叔阿姨也待我很好。请您二老节哀。”

        外婆含泪握了握她的手。

        她刚要离开，一个熟悉的人影挡在她面前。

        她抬头，四目相对，是夏文钦。

        目光交接的瞬间，她看到夏文钦的眼神微变，眉头一皱，上一秒还友善的眼神里，此刻写满了探究。

        夏文钦开口道：“你就是李栀柔？安晴和我说过你。”

        李栀柔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求助的看向一旁的梁安远。

        夏文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安晴说你和她长得……”

        夏文钦的话没有说完，安静肃穆的礼堂突然喧嚣起来。

        “雷万钧！你还敢来！”

        “雷万钧！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怎么有脸来！”

        礼堂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脸上的一道长长的刀疤分外显眼。

        男人身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着白花。

        他脸上的表情是哀伤的，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甚是憔悴。他看向前方的老夫妇，祈求的说道：“伯父伯母，我说过，安宏真不是我害的，安宏是我的竞争对手没错，但他也是我最敬重的业界前辈……”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晴的舅舅已经冲上前去，一手揪起他的衣领，一手抡起了拳头，很恨的说道：“雷万钧，别逼我揍你！”

        雷万钧没有闪躲，仍是看着安宏的岳父母，眼里似有泪光，恳切的说道：“伯父、伯母，求您了，就让我送安宏一程。”

        老人的眼神不怒自威，他看着雷万钧，冷冷的说：“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安晴舅舅的拳头再次挥起：“听见了吗雷万钧？叫你滚出去！”

        雷万钧垂了头，终是转身离开。

        经历了这场骚乱，夏文钦不再追问李栀柔，李栀柔也顺势躲到了人群中。

        人群中，还有一个不甚显眼的男人。他不去吊唁，就安静的站在角落里，一身黑色似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默默的观察这一切。

        丧礼结束，他走出礼堂，找到一个僻静角落，拨通电话：“容总，安家的丧礼办完了，雷万钧来吊唁，被轰出去了，他们都认为爆炸是雷万钧捣的鬼。”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很好。警察那边呢？”

        “已经接到了杜局的消息，这场爆炸是意外，这个案件没有疑点。刑侦科的线人看到了dna检测报告，安宏一家四口全都死了。”

        “这事你做的漂亮，回头我有赏。”

        听到表扬，男人握着电话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疑问：“容总，其实只杀安宏两口子就行了，为什么要把那俩孩子也杀了？”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不……不敢。”

        “你还是太年轻了。安家不是善茬，他们的世交梁家更是黑白两道都混。安宏的女儿安晴和梁家的儿子梁安远是没过门的两口子，如果安晴没死，找到梁安远帮忙，难保梁家不会给我们制造点麻烦出来，不如把安宏一家四口都端了清净。”

        “明白了，容总。”

        电话那头，这个被称为“容总”的男人挂断电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安宏啊安宏，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打算举报我？那我只能送你一家上西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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