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北满的一月突然出现多年不遇的寒潮，夜间的气温骤降至－40度，北风夹杂着雪屑肆虐地狂舞，东北大地上的杨树、柳树东倒西歪地在狂风中摇晃，风声在天地间狂吼，如巨兽走下山岗，掀动积雪、冰沙飞扬，更是吹得头戴狗皮帽子脚穿胶皮乌拉身背三八大盖的东北民主联军的战士睁不开眼睛，脸蛋如小刀在割一般。

        父亲参加东北民主联军后，还没有来得及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就随部队参加了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作战。

        从此开始了他漫漫近半个世纪的革命生涯。

        江南即松花江以南地区。

        临江，在吉林省境内，位于鸭绿江畔，靖宇以南，通化以东，是我东北民主联军的根据地。

        这时正是东北民主联军的二下江南。父亲所在的东北松江军区呼兰县大队正奉命越过松花江向南开进。

        1946年12月，国民党军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为继续实现其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计划，调集大批部队，向临江地区进攻；同时以新1军主力扼守长春、永吉（今吉林）以北、松花江以南各要点，阻止东北民主联军北满部队过江南。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治委员为确保南满根据地，决定采取南、北满密切配合，集中兵力各个歼敌的作战方针，以南打北拉、北打南拉的战法，迫使国民党军两面作战，并令东、西满部队积极配合，以粉碎其进攻。

        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作战，自1946年12月17日开始至1947年4月3日结束，历时三个半月。此役共歼灭国民党军4万余人，收复城镇11座，粉碎了国民党军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计划，迫使其在东北战场由攻势转为守势。

        在这次战役中由于松江军区呼兰县大队是地方部队，因此在战役中作为预备队，父亲作为一名新兵，虽然没有参加到激烈的战斗，但在战役的军事行动中，老兵的传帮带，首长的教育以及战场危险环境的考验，使父亲很快地完成了从一名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同时也在行军作战中受到了极大的煅练。这种锻炼不仅锻炼了军事技能，军事知识，也锻炼了吃苦耐劳的精神、顽强的革命意志，更是提高了阶级觉悟和坚定了革命到底的决心。

        战役结束后，父亲和两名战友照了一张“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胜利纪念照。

        那时，也有一些小农思想严重，革命意志薄弱者，经受不住这种残酷流血的战争考验而逃离了部队。用部队的话讲就是“开小差”。我的大伯就是在这个阶段“开小差”了。

        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二十一年后，我和父亲母亲回到呼兰老家探亲时，见到一直在老家务农的大伯，大伯谈到这段往事时就后悔不已。大伯找借口说如果不是奶奶拉后腿，他也会和父亲一样是一名老革命了。

        “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结束后，父亲被调到松江军区独立八团团部通讯排，任通讯员，后到该团一营任通讯员。父亲为什么能被选定为通讯员，也许是父亲当时的年龄比较小，也许是父亲比较机灵，或许还是父亲长得比较清秀文质彬彬吧。在军队挑选一名通讯员，首先要选政治上可靠的，其次是聪明机灵勇敢的，这样的通讯员在首长身边，不仅能较好地完成上传下达的任务，同时又能照顾好首长的生活和保卫好首长的安全。

        5月初的暖风轻轻地吹过松花江。

        一片片白桦林微微地摆动着枝丫，如洗的碧空默默无语，远近的山岗若有若无地泛起绿色，东北的春天真的来了。

        召集师以上干部开会，做战前思想准备，随后东北局又组织学习同志《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文，进一步统一了思想认识，并于5月5日通过了《关于东北目前的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即著名的“五五决议”。东北民主联军在“五五决议”确定的方针指导下，纵舟南下，开始了规模空前的战略性反攻。

        8日，发出电令：“渡江南下！”

        北满主力一纵和二纵和独立1、2师共8个师迅速奔赴松花江岸，200多只船划开波浪，分别从五个渡口渡过松花江，民主联军毫无声息地进入怀德、公主岭、农安一带。

        这时父亲所在的松江军区独立八团隶属于东北民主联军总部领导。

        父亲说，当时他并不知道部队开往到什么地方，同谁作战，只是在战役结束后才多多少少陆陆续续地知道些战役的大致情形。只记得当年部队总是急行军，身上背个小背包，抗着三八大盖，脚上穿着胶皮乌拉，胶皮乌拉里塞满了乌拉草，怀揣着玉米面大饼子，在不停地行军，白天行军，晚上行军，有时还没到目的地，又改变了行军方向。虽然很苦很累，但父亲觉得还是比土改前的生活要好多了，不仅能吃饱了，而且对未来是有奔头了。

        在现在看来，当时指挥东北民主联军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在长春至沈阳段和沈阳至吉林段铁路两侧地区发动了夏季攻势，歼国民党军8万余人，进一步掌握了东北战场的主动权。然而这些胜利来得并不容易，几次重大战役可以用血雨惊风来形容。

        在6月中旬开始的四平战役中，指挥的东北民主联军遇上了国民党名将陈明仁，激战进行了八天后，民主联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伤亡8000余人，而仅攻占了四平的半个城区。四平街面上，血流成河，积尸满地。《第四野战军战事全记录》中这样记载着这段历史：“6月24日，当得知国民党援军已到达开原一线时，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来自前线的伤亡报告一份接着一份，而要攻下整个四平却仍是困难重重。他眺望着四平方向，仿佛目光已穿过层层阻隔，再一次来到四平城外。雨水正在默默滴落，冲刷着殷红的土地，汇集成血色的细流，逶迤流向远方，只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的印痕。风正在轻轻地吹起，落花满地，残红飘零。“放弃四平！”回过神来，重重地一拳击在桌子上。”

        这是为数不多的败仗。

        翌年3月13日仅用23个小时就轻取四平这是后话。

        战役的最后胜利是靠成千上万的战士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战争是残酷的，然而在这血雨腥风的战争中，父亲是幸运的，而且是格外地幸运，尽管经历了战场上的种种艰苦与危险，但父亲却是毫发无损，滴血未流，只是经历越来越多的战火考验，父亲更加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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