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试牛刀

李家庄是一个小城镇，距离陈城部三十里路。它临近大道，又得水利之便，有二十来家商铺，七百多户人家，以李姓农民为主。

        3月初，太平军沿长江顺流而下，直奔金陵。当时，有一队太平军走陆路经过李家庄，见李家庄有团练修筑的堡垒，便弃之而去。

        李财是李家庄的保长，他并不关心天下大势，心里也毫无民族大义。不论是谁坐天下，只要仍让他做李家庄的保长，他就心满意足。

        皇帝是轮着做的，李家庄的保长却一直是李家的。只要照常交粮纳赋，李家就能一点点扩充良田，保持人丁兴旺的积极态势。只要坚持勤勉治家，严厉督促子弟用功读书，有朝一日，李家终会出现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中进士，点翰林，做大官，最好是外放督抚，从而为李家光宗耀祖。

        这是当时大部分乡村土财主的朴素理想。然而，太平军的兴起打破了一切，伦常失序，儒学湮没，田产尽归天王，男女分营居住……

        李财决不会把家族几十代人积累的百亩良田交给天王。他仇视太平军，招募邻近村民组织了一支200人的队伍。

        兵荒马乱之际，依靠这支团练武装，他趁机打击对手，压制邻近村庄，向商家、农户摊派钱粮，希图壮大李家的势力。

        最为人所不齿的是，为了防止难民到李家庄吃大户，李财率领团练虐杀数十名难民，谎称是太平军，并向官府冒功领赏。

        我们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士气高涨地向李家庄进发。

        打头的前锋是四班，由班长何兆武率领七名战士。大学生士兵还是不一样的，颇有才略，遇事有主见，可堪大任。前锋均骑马，从各班挑选精干力量。

        陈城和王韬的二班居中，坐一辆运输车。运输车并不发动，由临时招募来的十来名流民用绳子牵引。柴油宝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发动汽车。

        黄宇的一班殿后，也骑马。三个班成一路纵队，绵延四五百米。

        这支队伍服饰奇特，歌声嘹亮，歌词亲民，加上那辆形似大铁牛的运输车，很快就吸引了农民的注意。

        不少村民带着好奇和畏惧，站在远处围观。看到他们并无恶意，农民们逐渐靠近，脸上露出茫然、麻木的神情。

        农民们衣衫褴褛，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无力。不时遇到奄奄一息的乞丐，他们颓然坐在路边。也许是没有力气走路，也许只是不知道去哪里行乞。

        民智未开，农民贫困，农村凋敝，触目所及都是一番荒凉的景象。

        普通老百姓对于军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在当时的清朝，不管是八旗、绿营、地主团练，还是太平军、会党，对农民都极为苛刻，动不动就要拉壮丁、征粮饷。

        但这支军队，似乎不像以往的军队那样凶恶。

        看头发，他们头上戴着头盔，没有辫子，似乎是太平军。看衣饰，又和太平军截然不同。看运输车，又似乎是个天外之物。听歌声，他们士气高涨。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声称要为农民作主，分地主的土地财产给农民。

        农民壮起胆子跟在后面，反正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也退无可退了，跟着这支新式部队也许还能捞点好处。

        陈城等人趁机鼓动起农民，说自己是替天行道，要惩治罪大恶极的李财，请农民跟随他们到李财家分田分钱。

        听说要分田分钱，农民们心动了。一些大胆的农民随手抄起武器，跟在陈城军后面。

        消息不胫而走，农民越聚越多。

        在陈城等人的鼓动下，队伍后集聚了黑压压一片农民，足有几百人之多。他们拿着棍棒、锄头、镰刀、竹枪等简易武器，希望在这次行动中得到好处，分到地主的财产。

        快到李家庄时，陈城收缩队形，加强戒备。到了大街上，才看到了十几处商铺，多是砖木结构，最高的不过三层楼。房门紧闭，街巷上空无一人，店里的老板、伙计都躲在窗户后、门板后，紧张地看着陈城等人。

        有农民大着胆子告诉陈城，前方最高处的塔楼便是李财家的土堡，里面藏着李家的宗族成员、团练武装、粮食财产。又说，土堡里有一个后门，在大门反方向。

        这条大街只有二百多米长。走过大街，再往前走两百米，便是李财家的土堡了。

        陈城拿起望远镜观察地形。这土堡由一道四米多高的土墙围着，方圆约有四五里。一处高大的角楼矗立在大门不远处，里面有个团丁在瞭望。又有大树、房屋隐隐约约露出土墙。

        这样的土堡，对付土寇是绰绰有余的。太平军虽路过李家庄，却不敢进攻土堡，也让李财增添了信心。但他不想生事，派来了使者。

        使者举白旗，身材五大三粗，辫子盘在脑门上。他说，李家庄土地贫瘠，人少粮缺，庄里百姓凑了三十两银子、五十石粮食奉送天兵，请天兵到其他地方就食。

        背后的农民议论纷纷，指责李财吝啬。有人大着胆子说，至少要一千两银子、一千石粮食。后面哄堂大笑。使者面红耳赤。

        陈城说：“回去告诉李财，李财的田产要平均分给村民，其他财产可以保留五分之一。给他一刻钟考虑，一刻钟后，若他不同意，我定将这土堡夷为平地。”

        看着这群年纪轻轻的队伍，使者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底气说这种大话。

        随即，陈城作出部署，命令黄宇率领小队人马堵住后门。陈城带大队人马陈列在前门，准备从正面交锋。

        使者回去后，土堡里很快擂起了战鼓，上百个团丁躲在土堡墙头后面，武器五花八门，有弓箭、长矛、鸟铳……

        身后的农民一哄而散，躲在团丁射击不到的地方。土堡那边射来十来支轻飘飘的弓箭，被陈城轻松躲过。

        既然李财不识好歹，陈城也就不客气了。二班长王韬开枪，枪响之后，土堡塔楼里的团丁应声而落。

        那帮土墙上的团丁还真的以为他们有“血滴子”，顿时从城墙里缩下了脑袋。他们探头探脑的，不甘心就此失败，躲在土墙后面乱放弓箭、鸟铳。

        如果强攻，难免会有损失。于是，陈城下令架起82无后座力炮，一发炮弹击中土堡大门，炸出一个大洞。运输车点火发动，轰隆隆冲进土堡。

        那些团丁哪见过这种可以自己行走的大铁牛。他们还以为是天兵下凡，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仓皇撤回院内。个别敢于抵抗的，也全被步枪射杀。

        何兆武带领几十名农民，骑马冲入土堡。胜败早已分晓，无非是收容俘虏，搜集细软，一直忙到下午。

        李家庄之役收获颇丰。在李财土堡内共缴获白银八百两、黄金三十两、粮食一千三百石，战马三十匹，武器有弓箭、长矛、大刀等，另有骡马、大车若干。

        李财罪大恶极。陈城发动村民，召开公审大会，历数其种种恶行。愤怒的村民一捅而上，夺起木棍殴打李财，场面一度失控。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陈城只惩罚李财一人，为李家留下生存所需的财产，其他的田产、房屋、家具等全部平分给村里的百姓，并烧毁田契，立下新的字据。

        除此之外，他们摊派粮饷给村里的商户、其他地主，得银粮、纸张、药材若干，足够一时之需。

        经此一役，陈城军大获民心，顺利招募了两百名青壮年士兵。选用其中性情朴实、身材精干的农民补入战斗队伍，将一排五班扩充为一连五排。每排附属杂役20人，全连总人数达到250人。

        李家庄之役后，陈城军先后组织4次行动，惩治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筹措了相当多的粮饷，较好地宣传了陈城军分田到户的主张。得益于武器先进，陈城一方并无大的伤亡。

        4月下旬，陈城军战斗人员已达到800人，担负后勤保障的军夫也有700人，另有100个随营工匠，成为一支小有规模的力量。

        原有的营地距离太平军太近，地方又显逼仄。陈城将营地西迁，远离太平军的营垒。此时太平军正忙于重建金陵，湘军尚未崛起，他们正好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加紧练兵。

        杨秀清也不敢过度压迫陈城。他授予陈城部太平军火军的番号，颁发给他们东殿火军的腰牌，名义上隶属东王。除此之外，基本对他们放任不管。

        总兵力由40人骤然升至1500人，各项规章制度亟须规范。陈城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以高度的使命感和紧迫感，夜以继日，艰苦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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