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聪慧

菱卫、庆卫的侍卫们办案归来，呈上文书之时，沈郡罕见的将顾离留了下来。

        沈郡将自己这几日给沐菀理出的医书还有强身健体的武学册子让顾离过目，顾离光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便已经头大如斗，还当头儿嫌弃自己技艺不精，又要勤学苦练。

        后来听沈郡说起这些文书是为沐菀准备时，顾离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沈郡没有错过顾离的神色，拧眉问道：“这些医书秘籍绝世罕有，何以露出这种神色？”

        顾离在心里狠狠地同情了一把沐菀，随后道：“头儿，这些册子都是这几日您教给沐菀那丫头的？”

        见沈郡点心，顾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文书旁人苦学数年，尚不见得能够学有所成，头儿这几日便给沐丫头分了这般多秘籍，可他忘了，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般天资卓绝，一目十行，这样繁重的学事对沐菀而言何尝不是揠苗助长。

        “头儿，为何待沐丫头这般严苛？若属下没有记错，这些武功秘籍当初是为庆卫而设。”

        这套秘籍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大大提升人的武功修为，但修炼时需耗费极大的精力，忍受常人难忍的折磨。

        “沐菀身份不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有自保之力。”

        顾离微顿，“头儿当初带沐菀到菱卫时，不是已经打算留下沐菀吗？”

        沐菀若一直呆在菱卫，何须忍受这般苦累，庆卫与菱卫的众人，待沐菀犹如自家妹妹一般，头儿何苦让沐菀经受那般苦难？难不成头儿还没有放弃将沐菀送回的打算？

        沐菀入菱卫一事，虽然征得沐府那二位夫人的同意，但沐风远在西郊大营，尚未收到消息，日后若是回了京，难保不因为此事纠缠。

        “顾离，你当真觉得沐菀的归宿在菱卫吗？”

        顾离想起沐菀在荣王府和长宁侯受的闲气，一时语塞。沐菀本就出自将门世家，那些对她颐指气使的女人们原本应对她尊敬讨好，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随意一个人便能自恃高贵来寻沐菀的麻烦。

        “头儿，沐菀能否留在菱卫，无人敢下定论。但是头儿，属下知道，您想让沐菀留下。”

        这话一开了口，顾离便收不住了，“头儿，您心里是有沐菀的。庆卫、菱卫之人个个都是从刀山火海里拼杀出来的，平日办差若有不幸，半条命都要丢了。若是旁人，为了保命，便是再难的差事您也能毫不眨眼的分派下去。”

        “可如今只是为了学事，您便已经不舍了。”

        “只怕在您心里，沐菀已经远远不止是菱卫里的一个小侍卫，您心里想护着她，千百件事都想替她做了，可您依旧觉得不够。”

        顾离说到这里缓了几句，定定的看向沈郡，“头儿，您心悦于沐菀。”

        顾离的话对沈郡而言太过惊世骇俗，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子动心。这感情来的这般炙热，让人连克制压抑的反击之力都没有。

        顾离说的不错，若不是将沐菀划到了自己羽翼下，他又何必这般患得患失。只是他从前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将这份感情看作了同情，因为每当对着沐菀时，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心里总是隐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现在想来，他不甘于只是沐菀的恩人，他渴求的更多，想将她真真正正留在自己身边。

        宋如意跳河自尽的事传来时，沐菀已经背完了一整本医书，央着青岚认了好几日的药材。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在和谁较劲，尽管青岚和菱卫的其他姐妹一再劝她不必急于求成，可她心底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激着她前进。

        “沈大人，您可得为我女儿做主啊。我们如意自从回了府，便一直茶饭不思，哪知竟如此想不开，丢下这么一封信，跳湖自尽了。”

        “人可救下来了？”

        宋老爷一问三不知的摇了摇头，在他知道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跳湖后，只难过了一瞬间，便从这事里琢磨出点别的东西来。

        听闻这位菀姑娘深得沈郡看重，若能以此事相要挟，没准能借此机会平步青云。此事他倒真想烧香拜佛，将自己的女儿赶紧死掉，好与大名鼎鼎的庆卫统领谈交易。

        那个臭丫头在得罪了长宁侯夫人那刻起，就已经是个废掉的棋子了，如今若能用那条命，给他换来些利益，也不枉费他好生养了她一场。

        “诸位大人，我们姑娘虽是救下了，可已经昏迷了三日，仁济堂的大夫诊过病，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青岚闻言，诊了一下宋如意的脉，末了摇了摇头。

        宋老爷道：“我好可怜的女儿，你怎么如此想不开，菱卫都是些宽宏大度的人，纵使与她们起了口角，也不必怀恨在心，这般轻易地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宋老爷慎言，您家女儿是自尽而亡，可别不分青红皂白往菱卫身上泼脏水。”

        宋老爷神色激动的掏出那封信，“人证物证皆在，你们怎么能说我栽赃陷害。枉我今日压着消息，就怕伤了你们菱卫的名声，没想到你们竟这般不识好人心。”

        宋老爷与青岚谁也不让谁的叫嚷着，沐菀却是盯着宋如意出了神。那姑娘说话时眼睛像是燃烧着的小火苗，这样要强之人，断然做不出轻生之事。

        “慢着，宋姑娘并非自尽而亡。”

        宋老爷审视的看着沐菀，忽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只想同庆卫的统领谈交易，并不关系自家女儿到底为何而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眼下他只有咬死了菱卫才有利可图。

        沐菀轻声道：“若是自尽而亡，为何脚腕子上会有这般青紫？宋老爷，如意姑娘是您唯一的女儿，您难道当真愿放任伤害她的真凶逃窜？”

        “你倒是说得容易，京城这么大，凶手难道会犯傻，自己乖乖跑出来。”

        沐菀沉思了一会儿，忽的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她眼睛一亮，连忙走到青岚跟前，“青岚姐姐，如意姑娘还有救，她这几日昏迷不醒，并非因为心脉损耗，而是中了毒。”

        沐菀解释：“我之前见过宋姑娘，她身上熏染的香料中有一位附草子，正与府上所种的奇兰相冲。”

        青岚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奇兰与附草子同服，服用之人若受了寒症，的确会有昏睡之症。”

        沐菀知道宋如意有救，心里也有了底气，“这附草子还有一个特性，遇水之后便会起红疹。医者若不明其因，所配之药，会让红疹更加严重。大人，此时若去药房中打听，定然能够找出凶手。”

        此时，沐府中，苏敏敏瞧见复命之人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便惊觉此事要暴露，可她不能处置这人，宋如意的死总需要有一个来背锅。

        “梁成，此时是你办事不力，我留你一命，你知道该怎么做。”

        梁成自知命不久矣，念及家中妻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认罪，“要我认罪可以，姑娘需得赠一千两银子，待我安置好妻儿，自会回来认罪。”

        “我若不答应呢？”苏敏敏沉下脸来，一千两银子，这人倒真会狮子大开口，三十两银子便已经足够他们用上五年，便是她，如今贵为将军之女，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一两银子，她到何处弄这一千两银子。

        不过她在梁成眼里看到了狠绝，这人约莫是存了死志，说来也怪她自己谋划不精，棋差一招，若是寻个懂医之人，便不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场面。

        苏敏敏心力交瘁的挥了挥手，将梁成打发走，思索了片刻，终是派人从沐风的房里盗了些字画，打算让人去当铺里当了，换些银子。

        过了几日，宋如意身子好转，不过却是因为大病一场，忘尽了前尘往事，宋老也不愿再见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嫌弃供养她花费银子，草草将人赶了出去。

        沐菀闻之不胜唏嘘，后来听说宋如意被庆卫的那位表哥接走了，心里的阴霾这才算散了。宋如意一案，沐菀心细如发，有理有据，倒让菱卫众人刮目相看，这会儿见沐菀勤学苦练，也不再盲目劝阻，经此一事，足见沐菀在医道上是有些天分的。

        顾离倒乐见其成，头儿一个人孤单太久了，若是能有沐菀比肩而立，头儿便再也不会孤零零一人，眼下要紧的是，要探明白沐菀对头儿的心意。

        于是乎，沐菀刚念完了半册医书，被顾离喊到沈郡房中时，只见沈郡衣衫微乱，伏在案上，似醉非醉。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顾离道：“还不是朝堂上那伙老匹夫，不得圣宠，不静思己过，竟从头儿身上找麻烦。我今日还有差事要办，今日你便留在此处照顾头儿。”

        沐菀点头，却在顾离离去之时，将人叫住，“这几日我在医书上找到了一种醒酒的法子，你过来帮帮我。”

        沐菀回忆着书上的内容，屏住呼吸，凝心吐气，待心绪平定后，找出穴道，取了长针，利落的扎了下去。

        “大人身子怎么这般僵硬？”

        “莫不是我扎错了，大人怎么还没有反应呢？”

        “想来头儿这几日忧虑过重，药材终归伤身，不如让头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歇上一会儿。”

        沐菀虽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顾离浑身发麻的盯着那扇合上的门，恨不得偷偷溜出去，可是震慑于沈郡的眼神，只能乖乖的站在原地。

        “方才你可看出什么了？”

        沈郡正襟危坐，一面理着衣衫，一面发问，那双黑黢黢的眸子里冷静平淡，没有丝毫醉意。

        顾离结巴，“这话本上说，女子若是遇见心仪之人，定会面红耳赤，若见心仪之人醉酒，必定忍不住想要亲近。”

        “可我方才观沐菀神色，并未有羞赧之意。”

        顾离觉得这话可能会伤到头儿，说完后又找补道：“不过沐菀见头儿醉了，面有忧色，想来也是关心头儿的。”

        沈郡眸色冷淡，盯着书案旁沐菀送来的那只小奶猫，关怀又算得了什么，沐菀这小姑娘，待宋如意这种蠢物都能三分真心，与他渴求的东西而言，这些关怀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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