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舞榭歌台里，伶人的鼓乐奏罢，沐清打量着那位大名鼎鼎的沈统领。

        这人生的极高，穿着一袭玄色的圆领袍，腰间垮了一柄重剑，气势凌厉，宛若破开浓雾似的出鞘名剑。他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俊美的容颜不染半分情绪，一双锐利眸子黑如点漆，像是幽谷中的寒潭，让人望而生畏。

        鼻梁高挺，薄唇紧紧的抿着，整个人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步伐稳重而有力，走至人前，声音清冷阴沉，使人仿佛瞧见了刀光剑影里长剑的哀鸣。

        沐清收回视线，眉头微蹙，揣度着沈郡的来意，心中顿生戒备，瞧见沈郡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沐菀身上，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时，沐清心神微松。

        “沈大人光临寒舍，真是有失远迎。”

        沈郡略一颔首，森冷的目光环视了一下方才口出恶言的女客，冷道：“沐菀供职于菱卫，恪尽职守，天资过人，菱卫能有她这样勤恳公正之人，乃是菱卫的幸事。”

        “众位夫人不解内情，出口之言，尚要多思几分才可。”

        方才高谈阔论的众人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鸡一般，不敢说出半分辩驳之语。

        沈郡此行，毫不遮掩，明明白白是为沐菀撑腰而来。传闻沈郡沈统领清冷严酷，说话行事与其为人一般狠绝利落，不与任何人留情面。

        众人起初面色还有几分难堪，不满于被人下了面子，然而见了沈郡那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做派，纷纷清醒了过来，连阁臣待沈郡都要礼数周到，她们一介后宅妇人非议了菱卫，还被沈郡听个正着，紧要之事该担心自己的脑袋才是。

        沈郡屈尊纡贵到沐府来为沐菀做面子，足见沐家这三姑娘本事过人，她们日后自该谨言慎行。

        三年前沐清能降服南安侯世子那匹饿狼，她的妹妹自然不会逊色，看着今日这大张旗鼓状态，这沐府三姑娘的福气还深厚着呢。

        苏敏敏恨意滔天，见众人噤若寒蝉，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恨意，隐忍的低下了头。沐清占了那绝世少有的好夫君便罢了，沐菀这小废物竟得了沈郡的青眼。

        沐清微笑的看着瞧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见时候差不多了，淡笑道：“大人此次拨冗前来，令沐清不胜感激，大人还请稍坐。”

        沐清招呼了一下自家呆呆的妹妹，让沐菀引着沈郡到别院就坐。沈郡在此，这帮人如同见了猫的鼠，那能放开胆子。

        沐菀也觉出这个理，直接将沈郡引到西面的宴客小厅中，有人拨了几位侍奉的丫鬟，沐菀见其双腿打颤，让人全都下去了，投喂沈郡这事对她来说太熟稔了，桌上的菜，她只一眼便能瞧出沈郡的喜好。

        “大人，你今日怎么来了？如意那边可还好吗？”

        她可记得她要走时，如意那双通红的眸子。

        “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心，沈郡饮了一口茶，随后淡声道：“日后若遇上此事，无须隐忍，莫怕得罪人，这满京城里菱卫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

        沐菀情绪几经起落，方才还因着亲近之人受辱难受不已，沈郡一来，那些人局促小心的模样着实让她可笑，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境，如今瞧沈郡那副桀骜难惹的模样，不禁好笑，“若是真的惹下天大的祸事，大人只怕要头疼了。”

        “她们其实也没多少恶意说惯了家长里短，口里失了分寸罢了。不过也是该吃个教训。”

        伤人之语对她们来说，不过是闲谈罢了，可对那被说的人，就是锋利的刀子。

        “大人今日来的可真及，伯娘阿姐她们想来也不会再气了。”沐菀一面说着，一面不好意思的笑道：“还好大人来了，要不是这样，阿姐定会生气，没准要迫着我离开菱卫了。”

        沈郡捏紧了手中的青花瓷杯盏，“你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能进菱卫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求来的。阿姐想我离开，怕我孤苦无依，大人今日仗义出手，便能让人知道，我也是有人纵的，她自然也就放心了。”

        沐菀在如意宴上喝了几口酒，小脸通红，眸子乌黑水润，“都是我不好，我太弱了，若我也能像大人一般，也不必劳烦阿姐费心。”

        “原本我还觉得大人要我学的东西太多，可现在我只想成长的更快一些。”

        沈郡阖眸，眸中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想摸一摸沐菀的脑袋，却终究没有出手，“你不会孤苦无依，阿木，如意，青岚，顾离都喜欢你。”

        沈郡饮了清茶，满上一杯烈酒，轻声呢喃，“不止他们，我也喜欢你。”

        沐菀没有听清沈郡的话，只笑眯眯的瞧着沈郡，“大人今日可真威风，方才有位夫人竟是吓的连嘴巴也忘了合上，倒是见了恶霸一般。”

        沈郡未语，沐菀见他杯中不知何时换上了酒，眉头一蹙，“大人怎么又喝起了酒？方才在如意那里已经饮了不少了，您前几日办差时身上还留了碗大的伤口，怎么这般不注意？”

        沐菀说着，想起了沈郡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心疼的厉害，“大人，你还是别喝了，我先引您歇会。”

        沈郡底子好，那伤只是瞧着吓人，实际并未伤他根骨，见沐菀担忧，本想宽慰几句，后来听她说带他歇息，便咽下了想说的话。

        作为沐府中极为受宠的三姑娘，沐菀的琦兰苑里空置了不少房子，沈郡是上峰，沐菀自然不好将人引到别处去，索性将红玉将西南角的小屋收拾了出来。

        这间小屋是沐菀儿时好友的客居，里头装满了沐菀儿时玩耍的物价，沈郡一入门，便瞧见了墙上挂的纸鸢，以及几个红红绿绿的剪子沙包等物，其中最惹眼的还有几个半人高的圆滚滚的布团。

        “大人喜欢这个？”

        沐菀见沈喜欢，便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赤色的布团，“这是二嫂嫂送的，里头塞了棉花，软乎乎的，春日时拖出去，躺在上头晒太阳最舒服了。”

        “大人若是喜欢，我回头让人做一个更大的，送到菱卫去。”

        沈郡好奇的躺了上去，仿佛陷入云朵似的。他暗自摸了一下这布团毛茸茸的表面，想起了沐菀在菱卫养的那只猫，这种柔软之物，倒真的让人心中阴郁一扫而空。

        “大人，这里还有金翠阁的点心。”

        沈郡看着忙碌的像只小蜜蜂一般的沐菀，沉默了半晌，掏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匕首，“这个你可喜欢？”

        沐菀惊了一跳，推辞不敢接受，“大人，看这上头的纹饰似乎是宫中之物，您怎么就将这般重要物件，轻轻巧巧就给了旁人。”

        顾离不止一次的笑言，沈郡嗜刀枪如命，若有一日，沈郡送出自己贴身所佩的兵器，就相当于别的男子将自己身家性命都交托了出去。

        “你不是旁人。”沈郡凌厉的眸子里满是郑重。

        沐菀被他话里郑重震住了，她有些愣然，手心烫的厉害，顾离的玩笑言犹在耳，她心里慌乱极了，不敢去瞧沈郡的眼神，也不敢再想下去。

        不会的，也许这一切只是她想多了。

        “这般金贵的东西，大人还是收回去吧。大人待我这般好，回头没准会让顾离他们拿来取笑。若是被让人误会大人喜欢我，大人岂不是该苦恼了。”

        沈郡默了好一阵子，沐菀有些尴尬，她以为沈郡不会再说了，沈郡却看着她，目光灼灼，“若我说那不是误会呢？”

        沐菀头一次发觉沈郡竟有一双这么摄人的眸子，那寒潭般的眸子像是燃起了两团火，亮的惊人，似乎要将对方吞噬进去一半，沐菀的睫毛不自然的眨动着，脑中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回应，忽闻屋外传来红玉的喊声，“小姐不好了，大姑娘不知怎么竟晕了过去。”

        沐菀闻言忽的起身，沈郡思索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沐府出了这样的事，宾客们自然不敢声张，知情知趣的告辞离开了。府里的管家也已请了大夫，沐菀到时，只见大夫叮嘱道：“这位夫人已有身孕，不过月份小，胎相不稳，这些日子不万万可操劳伤神。不过夫人昏厥有些奇怪，我观脉象奇特罕见，似有不足之症，至于这病根在何处，请恕老夫才疏学浅。”

        沐府二位夫人谢过老大夫，心底蒙上一层阴影，沐清成亲三载，一直未有身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身上竟多了一个连仁济堂大夫也瞧不出的不足之症。

        沐菀想起碧云有孕时，身子不爽，还是沈郡瞧出的不妥，不禁用祈求的眼神瞧了一眼沈郡。

        沈郡微微颔首，沐菀当即遣走阿姐身边的几个丫鬟，几息之后，便收了手。

        借着送客之机，沐菀送沈郡出了门，待听见沈郡说到阿姐这几年身子亏空，伤了根本，此胎极为危险之时，顿时慌了神，后来又听沈郡说若是好生将养，按时服药，身子便能养回几分。

        沐菀心里松了一口气，思及府上的苏敏敏时，却又犯起头疼来，苏敏敏并非良善之辈，阿姐身子虚弱，尚在养胎，若是一不留神遭了苏敏敏算计，又该如何应对。

        二位伯娘虽将府内上上下下打点的井井有条，可苏敏敏奸诈狡猾，又惯会伪装，若是将那些手段用在阿姐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沈郡瞧出沐菀的担忧，见她愁眉不展，嘟着嘴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指点道：“防不胜防的情形下，以攻为守也不失为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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