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流落青州时，沐菀错过了团圆节，回京之后，沐菀本想着用自己的俸银给伯母和长姐她们挑一份合适的礼物，报答养育之恩，然而许是考校的事情繁多冗杂，老王爷又时常将她叫到王府，她就像是一个孩童手中被鞭子驱使着，总也停不下来的陀螺似的，菱卫众人收拾行装时，她才惊觉是一年一度的团圆节到了。

        收到伯母递来的信件，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懵然了片刻后，心里只剩下无言的失落。

        沐菀看着空中的明月，不知怎么想起往年在沐府时大家团聚欢笑的时刻，二兄生性不羁，虽有功名在身，却一直心向江湖，团圆节那日必会亲自上阵，将那千里之外市井江湖里的繁华搬那略显空寂的沐府。

        二兄成亲后便与二嫂嫂去了南地，南地遥远，每年除了几封家信，便再也难以见到他们二人。二堂姐嫁给临郡的肃州，忙着相夫教子，膝下养育着两个孩子，加上身子骨弱，团圆节也很少有回沐府的雅兴，好在今年长姐回了京，长姐是个周道备至的人，有她在沐府，想来也不会冷落两位伯母。

        那个人回京的人，她这些时日也听到了风声，她周转于菱卫与王府之间，诸事缠身，不可推拒。从街头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那个人回京之后，先是大摇大摆的将苏敏敏接回了家，接着便是寻欢作乐，喝酒赴宴，连京外的田庄也有一访的功夫，却连到去沐府不过两条暗巷之遥的菱卫探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屋外冷意像是要浸入沐菀的骨子里，她回屋子拿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

        多年的忽视，无数次的失落，苏敏敏的嘲讽，红玉的担忧，种种的一切将她心里的期待磋磨尽失，心底那一份至纯真的渴望成了一片旱掉的土地，在心间横亘了无数皲裂的痕迹。

        明明她早都习惯了，也决定不再在意那些人力不能改变之事，可二人同处在京城的天空下，他与苏敏敏通宵达旦纵情欢笑，她如同一个失家的鸟雀在寒凉的夜里悲哀伤神。

        伯母们待她极好，若不是探知他的态度，又怎么会在这众人团聚之人，做出这等将她拒之门外之事？数年的漠不关心，冷淡的忽视伯母们都看在眼中，却从没想过让她疏远他，而多年未见，他到底展现了多少对她的不善，才让伯母们连场面也不愿做了。

        漠不关心已然是一种不善，难道她所有的期待与孺慕换来只是他的不屑与仇恨？

        “屋顶上的圆月更亮。”

        身旁传来沈郡的声音，沐菀有些惊喜，沈郡手中提了两壶酒，还有一包清香四溢的点心，沐菀吸了一下鼻子，马上闻出那点心是金翠阁里新出的一道。

        沈郡瞧见沐菀眼底的喜色，微微勾起了唇角，揽着沐菀的腰，脚步一点，便飞至屋檐之中，一轮硕大明亮的圆月悬挂于高空，二人相依而坐。

        “大人今日也不回家吗？”

        沈郡取出点心，递给了沐菀，“庆卫里尚有未处理完的公务，团圆节多我而言和寻常日子没什么分别。”

        他是行走在暗夜的杀神，人世间的温情与暖意他一向不甚在意。也就是今年，身边多了沐菀，他才觉出团圆节这日子的趣味来，今日的月亮确实比往日圆了几分，月色温柔如水，月光底下的姑娘更是美的如同月宫仙子。

        “这怎么能一样呢，这个节日，就是要和重要的人在一起，赏月，品尝美食才是。”

        沈郡面露疑惑，将那酒往前递了一下。

        沐菀发笑，“大人素日也时常饮酒，今日可是个特别的日子，如此美的大好月色，怎能用一壶酒就打发了。”

        见到沈郡那清清冷冷的模样，沐菀心里那点郁闷一扫而空。

        逢此佳节，虽然不能与长姐伯母们聚在一块，待到他离了京，她们总有再聚的时日。今日虽无家人，却有沈大人相伴。

        “大人，我决定了，我今日要大展厨艺，难得大人今日清闲，我们怎能负了这美景呢？”

        沈郡虽不明白沐菀为何突然心绪高涨起来，不过还是照着沐菀的话，揽着她的腰从屋顶下来。

        自从察觉到他对沐菀的在意，兢兢业业的让沐菀‘看见’他的喜欢，他与沐菀几乎养成了无与伦比的默契，沐菀素日喜欢做点心，他便老老实实劈柴烧火，这一切两人不用说任何其他之言，他已经自然而然的做了该做之事。

        半个时辰后，沐菀擦着额间的汗，自豪的看着小桌上摆满了瓜果，菜肴，再小跑着拿出自己酿的梅子酒摆在桌上，与沈郡相对而坐，那只胖的如同雪团的猫儿闻着香气凑了过来，扒在桌边喵喵喊叫着。

        两人一面品着菜，抬头便是圆月，低头便是沉浸在美食中发出呼噜声的小白猫。

        沐菀看着沈郡，沈郡清俊的面容，挺拔如雪松般的身体，淡漠的眉眼在这溶溶月色下，美的说不出话来。这人可是沈郡呐，庆卫里让无数人只能扼腕叹息的沈郡，这渺远的如同天上仙人一般的男人就在她出手可及的地方。

        “大人，我有些冷了。”

        沈郡下意识的准备回屋里替沐菀拿御寒的衣物，瞧见沐菀眼底的狡黠，心神一动，面上晕出了一点红色，走到沐菀身侧，按照那话本里桥段，将沐菀揽在怀中。

        “大人，这一刻真的好悠闲，我今日就是满京城了最幸运之人。”

        “我也很幸运。”沈郡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暖意，克制的笑容逐渐变深。沐菀愿意靠在他身侧，不再抗拒他的接近，这是否意味着他心底的姑娘已经有些喜欢他了呢？

        这一日，沐菀靠在沈郡胸前甜蜜的酣睡，沈郡沉静的打量着她，待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才不依不舍的将人放在床铺上，不与于青州时的粗鲁肤浅，现在他像是将珍宝藏进匣子一般认真专注，仔细的替沐菀压平了被角。

        与此同时的苏敏敏，听闻仓促之行以及沐风话里流出的隐隐的不满后，一夜未眠，然而沐风留给她的时间太短，甚至连派丫鬟出去打听的功夫也没有，她便已经坐上了离京的马车。

        她的心里无比惶然，沐风在京郊大营若是一呆便要五年，她的亲事如何筹谋，她那飞上枝头，从此成为人上人的美梦又该如何实现。

        京郊大营，这种蛮夷之地，除了那些头脑简单的莽夫便是他们卑贱的家眷，她是贵女啊，怎么能与那些人为伍呢。

        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坏了她的美梦？

        沐菀还是沐清？可沐菀忙于菱卫里的考校，从未回府，沐清整日呆在府上养胎，不理世事，沐府里那两位夫人，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这二人确实品性过人，从不屑于做这种阴暗的勾当。莫不是长宁侯夫人？

        可长宁侯夫人与她恩怨已了，世子如今在父亲手下，她断然不会做出有损两人利益之人。

        莫不是宋如意？那蠢货恢复了记忆，察觉出自己因为愚蠢而上了当？不对，宋如意嫁的只是一个普通侍卫罢了，一个侍卫，在京城这种贵人云集的地方，怎么搅动起这样大的风浪。

        苏敏敏思绪飞速的翻飞着，企图找出暗害自己的人，然而她知道的消息太少，再想也不过是徒劳。

        寻不出凶手的苏敏敏无力的靠在马车上，透过布帘，看向沐风威武雄壮的背影，不止一次的幻想，若她真的是沐风的女儿，便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了。

        她虽不了解沐风与沐菀之间有何恩怨，但沐风对沐菀的疏离与冷淡，她是最清楚的。沐风军功在身，深得民意，受到圣上重要，只要沐风权势不倒，京城里那些捧高踩低之人便会捧着沐风的女儿。

        这世上若没有了沐菀，那些的人的羡慕与恭维便都会是她的，那些大好的前程，无数少女春闺梦里的儿郎将会任她挑选，可是这一切都太迟了。

        她只恨当初为何选了小桃这种蠢货，若当初派去的人更狠心一点，这个世上便不会有人跟她争抢那些东西了。

        团圆节过后，众人在朝阳升起之时回了菱卫，考校过后，她们中的一些人将要离开菱卫，前往各部进学供职。

        相处半年，众女同吃同睡，一道练武，一道办案，亲密的如同家人一般，如今到了离别之时，素日里飒爽大不咧咧的人此时红了眼眶，沉默无言的坐在院中。

        过了好一会，青岚抱着小黑走了出来，道：“做什么这么矫情，不过分部罢了，日后还是一起办事的同僚，你们若是不舍，不如我请示了头儿，让你们在这里多留一年。”

        菱卫虽然行护卫，办案之职，不过这对于供职于菱卫诸部而言，只算最初的磨炼，真正入了各部的人，那才算入了菱卫的核心。

        她们当初从万人中比拼出来，熬过暗无天日的训练，为的便是成为独挡一面的女官，若是再熬上一年，没准要被更厉害的人取代。

        “这可不行。”

        “既然不行，还不赶紧收拾行李，新一批人明日便要过来，你们赖着不走，莫不是想与她们同行。”

        “青岚，过了明日，我们就不能日日在一起了，连感伤的时间都不留给我们，青岚你真是绝情。”

        青岚拉拢着眼皮，无精打采道：“是啊，不能天天在一起，可是每隔五日还要一起述职。”

        众人拉走了含笑看戏的沐菀，不理会煞风景的青岚，沐菀亦被她们的离情别绪感染，眼圈通红，将自己做的小点心分给了众人，立刻引起众人一片哀嚎，“菀菀，我们好舍不得你，以后不能每日吃到你做的点心，人生真是少了一大乐趣。还是你最好，一点都不像青岚那样绝情。”

        青岚抱着小黑，唇角露出一丝炫耀的笑容，凉凉的开口道：“可惜呐，我这个绝情的女人与沐菀在一块，你们吃不到的点心，我日日都可以吃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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