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芜州的麒麟山是有名坟山，前几年有开发商在这里征地建了公墓，很快就被抢售一空。

        山上的杜鹃花开放的时候，正是17年景山动物园失火的时节。在一对老夫妻祭拜完之后，另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走到了一座墓前。

        墓前的香炉里还燃着香，她将怀里的雏菊放在墓旁，接着从里面拿出了许多吃的，有炸鸡块、圣代、棒棒糖、披萨等等，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祭拜的对象是个早夭的孩子。

        “诺诺，”商静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墓碑，“在那里有没有乖乖的？”才说完一句话，商静便哽咽住了，眼角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多年前当她在报纸上看到动物园失火的新闻瞬间崩溃了，那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满24周。

        陈诺太不听话了，明明自己和她说过用完电器就要把插头拔掉的，她甚至想那天晚上陈诺是不是充着自己送她的手机才导致起火的。

        她时常想如果当初不是她非要和陈诺分手的话，如果自己现在还和陈诺在一起的话，也许陈诺就不会死了。

        商静吸了吸鼻子，蹲下身来给陈诺烧纸钱，里面已经有很多灰烬，这些是陈诺的爸爸妈妈烧的，商静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也丢进了烧火桶里，看着火苗吞噬了白色的信封。

        诺诺，姐姐把想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了，我很想在这里亲口说给你听，但是我没办法。商静光是想着这些话就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蹲在上面两排的陈诺偷偷伸长了脖子去看商静又立刻蹲下，心被商静的哭声揪得生疼。

        她没想到自己离开的这几年，商静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想去安慰商静，但是在这里似乎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比起商静难过的情绪陈诺更怕吓到她，于是慢慢起身从台阶上走下去，她要提前走到出口，才能好好看一眼商静的样子。

        而商静收拾好墓前的东西起身要离开，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不对劲其实她早就察觉，只是现在才仔细地去看眼前的香炉。

        一二三四……□□，九支香。

        即使每家人的上香习惯不同，但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知道，陈诺父母每年都是上六支，她总是在他们之后过来看陈诺，所以每次香炉里的香都是六支。

        商静没有上香的习惯，她只是来看看陈诺，给她烧点祭祀用品和自己写给她的信。

        可今天却有九支香，还有谁来看过陈诺呢？

        看到商静起身四处寻找着什么，陈诺不禁后退了两步将自己隐藏得更好一些。

        她的姐姐果然玲珑心思，看来今天不能久留，陈诺微微一笑，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开走了。

        商静听到机车的轰鸣声追到出口时，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她只把这当成自己多心的想法，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就算会读心也难逃天灾，她摇了摇头坐上车驶离了公墓。

        陈诺天天在商静的律所楼下徘徊，心想究竟要怎么才能在不吓到商静的情况下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呢？

        而商静最近也感觉到不同寻常，总觉得有人跟着她，但她回头又什么也没发现。

        这天蒋柔进商静办公室问她要不要一起下楼吃饭时，看到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担心：“阿静？阿静，你怎么了？”

        蒋柔心头有些不安，回想起陈诺刚死的时候，她眼见商静瞬间黯淡无光，一个人不想好了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商静没有抽烟，也不酗酒，没有运动或者转移注意力，就是逐渐失去了生机，像一株枯萎的玫瑰。

        儿子断奶以后，商静可能觉得他可以不需要自己了，光那一年她被送进抢救室三次，后来商妈妈和蒋柔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大家轮流陪她去做心理治疗，过了很长的时间，商静的抑郁症才终于好转。

        商静眼睛聚焦得很慢，头已经转向蒋柔了，但反应慢了半拍，她在前半年已经慢慢断了抑郁症的药了，怎么感觉最近又有些不对劲了。

        “小柔，我觉得我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我最近感觉时常出现幻觉。”商静对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有人在身边跟着她，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陈诺。

        “那抽空我陪你去李医生那里看看吧，”蒋柔在手机上打开医院预约的界面，现在互联网十分发达，什么都可以网上预约，连她们律所也开拓了网上咨询的业务，大大提升了律所的业绩，“最早的时间也要下周一了，先约上吧。”

        等商静回家洗了个澡以后，仔细想想自己的症状和以前还不一样，她回想、拼凑那些可疑的点，渐渐理清了头绪。

        于是，在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不像往常那样下楼喝咖啡而是转身进了隔壁的网咖，过了一小时后，她走到前台退机子，接过老板递给她的储存卡离开了。

        她回到公司后，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读卡器，打开了监控画面。

        在她进入网咖后的不久，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女子也进来了，商静的心跳骤停了一下，难道那天在公墓不是巧合？

        在她递给老板身份证时，商静暂停放大了画面，看到身份证上的名字写着“吴念”二字，又失望地瘫下了身子，她原本还以为是……

        她本想关掉视频鼠标却点到了画面，视频继续播放起来。

        “麻烦您头盔摘一下。”

        网咖老板拿着身份证比对陈诺的脸，商静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她立刻冲到了楼下，原先街边绿色的机车已经不见，她的心也沉了下来，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陈诺，她为什么现在才来找自己，但如果这个人不是陈诺，她又该怎么面对之后的生活。

        一天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商静终于等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她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一直闭眼期待。

        一定要在，一定要在。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亮晃晃的绿色摩托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

        她没有表现出异样，照惯例到咖啡店点了一杯拿铁在角落坐下，她静静地看着腕表上的时间慢慢走着。

        咖啡店播放着《阿拉斯加海湾》，轻柔的女声就像是陈诺唱给她听的一样。

        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

        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你要拆散她们啊

        上天啊你千万不要偷偷告诉她

        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有个人在想她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

        我不在她身旁你不能欺负她

        别再让人走进她心里最后却又离开她

        因为我不愿再看她流泪啦

        上天啊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笑话

        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让我们相遇啊

        上天啊她最近是否不再失眠啦

        愿世间温情化作一缕风

        代替我拥抱她

        随着“叮铃铃”的铃铛声，有人推门进来，过了一会儿那人捧着杯子在另一边的角落坐下了。

        商静立刻起身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对方瞪着熟悉的眼睛看着自己，商静没有犹豫抬起手摘掉了她的口罩。

        面对商静如此突然的行为，坐在高脚凳上的陈诺没有反抗，任由她摘掉了自己的口罩，然后嫣然一笑对商静说：“姐姐，你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呀。”

        “诺诺。”商静没理会她的打趣，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陈诺的脖颈间。

        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润，陈诺轻轻地抚着商静的后背，说：“是我，我回来了。”

        等商静的情绪稳定下来，陈诺扶起她的肩膀给她擦着眼泪，说：“姐姐，你看你都不好好吃饭，每天就喝一杯咖啡哪里够？”

        商静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自从以为陈诺去世以后，她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于是饭量也越来越小。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陈诺拉着商静去了隔壁街的肯德基。

        “就你点的这些够了。”商静浏览了一下陈诺点好的单准备付款却被陈诺拦了下来，“不是姐姐，这是我要吃的，你再点一些你吃的。”她不好意思地冲商静笑了笑。

        “胡说，你能吃得下这么多？”商静半信半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说道。

        “放心吧，我可以的。”

        以前陈诺的饭量就不小，只是现在大得有些夸张了，眼见她吃完了一个全家桶，商静一脸不敢置信地把自己点的蛋挞推过去给她吃。

        “我吃饱了，”陈诺用纸巾擦了擦嘴，伸手捏了捏商静的胳膊说，“姐姐，你瘦了好多应该多吃点。”

        下午商静还要把手上的事情昨做完，可又舍不得陈诺，怕一分开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不走，就在你楼下的健身房等你。”对于商静的依赖，陈诺十分受用，两人的位置似乎颠倒过来，换成陈诺时时去安慰商静。

        陈诺陪商静走回大厦，在电梯里按了十二楼和十五楼的键，“等你结束工作就给我发微信或者打电话。”

        商静的手机号一直没有变，陈诺按下一串号码后，商静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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