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域（一）

殊云脑中那风花雪月的忧思被大黄一道密语打破。

        大黄的密语上说，北域动乱，他担心师父的安危，先一步去打探情况。不出所料，北域滋生的魔童数量比之以往多了一倍，现在他正困在北域，也没有找到师父。

        殊云的眼睛快速扫了扫半空中浮现的文字，一把抓住顽皮的阿无，嘱咐道：“你哥哥我要出一趟远门，你自己在家顾着点，别玩得太过火把湖山烧了，那时我回来，只好把你卖去人间买肉吃。”

        阿无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狡黠的精光闪了闪：“好，哥哥你去吧，阿无等你回来。”

        这孩子，嘴巴比往日甜。

        殊云怀疑地瞥阿无一眼，因为北域的事情比较紧急，暂时没工夫整治这个破孩子。所以摸了摸阿无的小脑袋，架风去了。

        阿无眼巴巴地望着殊云的背影，确信哥哥走得远了，撮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哨声方落，几道灵光闪动，闪出十来个一般大的孩子。阿无站在最高处，俨然一副老大的模样。

        只见阿无老大豪气地将右手一摆：“走，孩儿们，后山吃桃烤肉捉迷藏去！”

        湖山离北域万万里之遥，大约需要花费半天的时间。

        且说说这北域，乃是当年上古时期神魔大战留下的“天坑”。天坑广袤无垠，长年幽黑不见天日，杳杳冥冥中滋生了魔气。魔气幻形生长，诞生了魔族，因此北域又被称为魔域。

        三千年前，北域也有过一次动乱，天尊派座下爱徒平息北域魔气。

        谁知，真仙无意遗留下一粒芥子，这寸草不生的蛮地从此开始了疯狂生长。春风一波催生一波，芥子在北域顽强扎根，魔气遇芥子而脱胎，大批魔童降生，他们互相厮杀拼斗中，诞生了位一统北域的域主——风禺。

        风禺吞八千八百八十一个魔童，一战成神，成了这片领域的霸主。

        若说鬼魂所去的幽冥是地狱，那么北域便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北域之主风禺喜欢看戏，最喜欢看的一出戏便是人吃人。为此，特地建了两个角斗场，上千人在场中相互残杀。那一片地，终年萦绕着血腥味，遍地尽是皮肉白骨。

        殊云进入北域境地时，域主风禺正高坐台上，手微微抬起，台下的魔卒点燃火架，架上面一人四足攒蹄吊着。

        定睛一看，不是大黄又是谁。

        “杀千刀的风禺，放老子下来，你和老子再战三百回合，老子不服！不服！哎哟，我那苦命的夫人，娘子，此后夫君魂魄无依，来世再与你做夫妻……还有我那二愣子兄弟，阿云，你再不来，为兄真要交代在这了！我若死了，一定变作怨鬼缠着你！师父，师父，您老醒醒，你再看看你乖徒弟最后一眼……”

        大黄挣扎着往上抱住木棍，胡言乱语中望见被风吹乱衣袖的殊云，忍不住激动地飙出两行热泪：“阿云，你可来了……”

        殊云皮笑肉不笑道：“大黄啊，我看你挺利索的，说话也没带喘，你要不就在上面暖和暖和。”

        “别介，我的好兄弟，快救我，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怨言！”大黄抓住救命稻草保证道。

        “哦。”殊云背过身，右手展开扇面，往后拂去一道凌厉的劲风。

        “大哥！我叫你大哥！求你了，你转头看看我，我还吊着呢！马上就要见骨了！”大黄哀嚎道。

        殊云闻言回头，见绳索并未割断，俊颜裂开一丝尴尬，安慰大黄道：“大黄，那绳子是龙筋炼成的，你再忍忍。”

        说着取出胸口的云笈纸，手指一一抚过，先摸出一把斧头，斧头反被龙筋咯断；又取出一把弯刀，弯刀好比指甲划石头，只划出一道白线；左挑右选看花了眼，再掏出一块石头，石头碎裂……

        殊云这是把平时收藏的宝贝一一放进云笈纸里了。

        “大哥你报复我呢！”

        “怎么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

        风禺闭着双眼，一只手搁在腿上敲打，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一条银蛇，似乎在倾听享受一曲美妙的乐声。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轻声道：“够了。”

        这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倦意，却像是从幽冷的地底传来，让人忍不住战栗。

        大黄抖了抖身子。

        殊云无奈道：“你话太多，太吵，这儿的域主不耐烦听你讲话。”

        终于捡了个顺眼的武器，摸出一片桃花，轻轻一割，龙筋断。

        台下近万魔卒齐举刀枪剑戟将殊云、大黄围裹在核心。

        殊云和大黄背靠背而立，殊云悠闲地轻摇折扇，大黄双手各握着一柄长剑叫道：“阿云，我去救师父和那批孩子，这里交给你。”

        说时迟那时快，一溜烟窜到半空，从魔卒的脑尖上掠过，直奔西北边的角斗场。场中整齐排列着一个八十一人的阵，全是七八岁的孩子。

        殊云气定神闲地扫视一圈，淡定地往前迈一步，包围他的众魔卒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而后，殊云合拢折扇，双手一拱，露出一个笑：“各位老弟，在下还有事，不打扰了。”

        跟前面那个姓黄的一样，一溜烟起在半空，跑得比兔子还快。

        众魔卒愣了片刻，当中有魔将害君大叫一声，朝那抹飞快逃跑的身影追去，十八般武器从空中急刺向殊云。

        只见殊云绕着半空跑圈，身后跟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似一大团乌云，一会在东，一会在北……场面一时说不出的混乱。

        魔将天鸣和魔将害君相互搀着喘气道：“这小子，兔子精变得吧……”

        风禺身后站着三大魔将之首夏冥，夏冥微微侧头看向域主，域主的脸正被上空一团乌云遮罩，幽森晦暗，看不清神色。

        风禺左手臂上盘旋的那条银蛇支起蛇头，吐了吐红色的信子。

        夏冥慌忙屏住了气息，眼神直盯前方，一动不动。

        殊云忽地停下，泰然自若地将折扇一展，脑后飘着的绯色发带被微风拂乱，他笑盈盈道：“在下忽然想起事已经办成，现在略微得闲，各位跟着我可有要紧事。”

        魔将天鸣和魔将害君彼此搭着肩背气喘如牛，长戟遥指殊云，嘶哑吼道：“杀！”

        震耳欲聋的杀声过后，是密密匝匝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剑。

        电光石火间，殊云闪到高台上闭目而坐的域主风禺身后，将魔将夏冥往前一推：“兄弟，你这里安全，借我躲躲。”

        夏冥绷着僵硬的身子，不敢擅动，心下暗将殊云骂了八千遍。他颤抖着眼皮瞧向域主，只见风禺周身涌现出一股黑气，黑气迅速蔓延，将扑面而来的上万只十八般武器静无声息地吞噬。

        天鸣和害君满头大汗地匍匐在台下，身后一应魔卒呼啦啦跪了一地。

        殊云快走两步朝台下挥了挥衣袖：“哎，诸位，客气了客气了！本君向来不爱受礼，请起请起！”

        台下众魔身体不敢妄动，若不然，上万眼刀能将殊云剜成千疮百孔。夏冥笔直地立在台上，一双眼睛却肆意地瞪向那朵桃花，恨不能捂上那张嘴。

        远处的大黄解完八十一个孩子的定身术，一把扶起缺胳膊断腿的师父，高声道：“阿云，过了过了。快点！”

        殊云刮大黄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朝风禺颔首道：“域主，多谢款待。”

        那闭目养神的风禺终于掀起了眼皮，视线定在殊云的脸上，轻轻扫视一番：“慢着。”

        “不行。”

        殊云吐出两个字，朝空中祭出云笈纸，云笈纸银光大作。

        下一刻，就在殊云以为云笈纸成功将他和大黄一干人等带出北域时，他被风禺的银蛇一口咬住了脖子，刺痛攒上心间。

        殊云暗叫一声，不好，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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