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冥泠山（二）

话说三千年前，此山尚不叫“冥泠”，那时山中长满了养神芝，并未入主什么妖怪。

        托养神芝的灵气，幻形了不少精怪，隔壁香椿三姐妹亦是因此而生。

        那时节，附近山头的妖怪时常来此山采灵芝，拿去人间和富贵大臣们货卖。他们这些妖，都有着脱妖胎成仙道的夙愿。凡人供他们的像，十年可积累一百功德，积一万功德，能成个半仙，若十万功德圆满，便可入仙道。

        也是因此，妖来妖往的众妖直把一个灵气四溢的灵山采得光秃秃。

        养神芝生长缓慢，一棵长成需十年之久。每隔十年，你便能看到一群面朝青山背朝蓝天的的妖怪，吭吭哧哧采集养神芝。

        时光荏苒，时间来到三千年前。

        话说那天，从天而降一道灵光，灵光落在此山，附近山头为之一震。众妖纷纷探头，相继来到此山一探究竟。

        扑面而来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灵气。这味道！这感觉！这一定是天上的仙家！走走走，速去膜拜长长见识！抱抱大腿！

        却不料，众人将将踏上山道，山林白光一闪，那走在前面的几十只妖，不过眨眼间，人头横削落地，鲜血淋漓。

        众人甚至没看清那白光的主人，只听见一记冷若寒泉的声音，那人道：“从今日起，此山唤冥泠。”

        说罢，雷声大作，九天之上轰隆隆连劈九十九道惊雷。

        山木焦黑，起了大火。

        众人连滚带爬，战战兢兢逃下了山。

        灵山一夜之间成了鬼山。

        后来，也有那胆大的，不死心的，仗着自己有几百年的修为，妄图上山采那养神芝。无一例外，没有人活着下了山。

        来此之前，殊云便听香椿三姐妹说了这个冥泠鬼。既是天上落下来的，想必是神仙反下天界，举旗为妖？

        呵噜呵噜呵噜呵噜……

        是方才那道婴儿般诡异的笑声。

        大狼等人搓了搓手上的寒毛，簇拥成团躲在殊云和青霁身后。二狼颤抖道：“两位大仙，可以麻烦你们送我们下山吗？”

        众狼看得出这两人修为不凡，若得他们护送，定能安全下山！以后再也不来这座鬼山了！

        殊云想了想，他们现在在山腰，那冥泠鬼的老巢应该不远。考虑到青霁的伤，殊云看向他道：“三公子，那就麻烦你送他们了？”

        不料青霁却道：“你护送他们吧。”

        好心没好报，人家自己都无所谓，他还能说什么？

        殊云：“那行吧，你，那啥，小心点。”

        呵噜呵噜呵噜……

        小小未成形的地妖哪能难倒三公子，三公子手中剑随手舞出几道剑光，将地妖裹在其中。

        殊云将手一举，领着狼妖们下山。

        “你们到底害怕什么？我看这冥泠鬼的本事也就一般吧。”殊云摇扇点评道。

        半晌没回话，殊云转身。

        好家伙。

        大狼二狼等狼不知何时化作了原形，眼睛闪红光，龇着利齿，口中涎水欲落未落。

        山林很给面子地摇动出阵阵腥风，风过处，参差树林好似巨大的鬼影颤颤巍巍朝他行来。殊云掩面：“不带用气味攻击的。”

        殊云辨不出谁是大狼，谁是二狼，只见他们的狼毛直竖，目露凶光将两爪在地下一按，群狼直扑向他。

        殊云往旁边一闪，笑眯眯道：“大狼，听话，来，我送你下山。”

        身形一转，往山下的道路移去。

        看此情形，大狼他们是被那冥泠鬼操控了。

        “真乖，来来来，跟着我有糖吃。”逗小鸡似的撮嘴招呼。

        大狼瞅准机会，一个猛冲，咬上了殊云扬起的袍角。殊云折扇一合，旋身起在空中，轻轻巧巧落在大狼背上，两腿一夹喝道：“驾！”

        余下群狼口中嗬嗬嘶嚎，眼中红光更甚。殊云扇柄轻点大狼额心，朝后面的狼群招招手，微笑道：“过来，吃糖了。”

        折扇灵光一化二，二化三，顷刻间化作数十点，击在群狼的额心。

        众狼无法动作，僵在原地。殊云安抚地摸了摸大狼的狼头，温声道：“躲在后面的，出来吧。”

        只见四周地面涌出一大片一大片幽绿色的气体，迎风送到殊云的鼻尖。

        卧槽，好臭。

        这味道比臭椿还臭，不仅兼顾了臭椿刺鼻的腥臭，更胜一筹的是那股子烂脚丫的恶臭，仿佛用棉布包裹了上千年突然得到解脱，欢脱地扑到殊云口鼻。

        连殊云坐下的大狼，都翻了个白眼，红眼珠向上一插，抽搐着倒地了。

        殊云屏气凝神道：“尊神，咱们有话好好说，一言不合放气不好。”

        那团幽绿色的气慢慢凝成一个人形。

        那人形气体扑到殊云面前，殊云飞快晃动折扇，只觉臭到他快要升天了。

        殊云等了半天，没等到这团气说话，忍不住道：“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

        说着朝山上走去。

        走了两步，走不动，殊云一看，见自己衣袍被那团气体牵拉住，不让他往上走。

        殊云无奈：“你想怎样？”

        那团气扯动他的衣袖，带着他往西面一条道上去。

        这条道布满荆棘，九曲十八弯，道上全是碎石块。殊云不知它要带他去哪儿，但看它并无攻击之意，便悠悠哉哉摇着折扇，一边沿途欣赏，一边道：“正所谓妖不可貌相，我瞧你非冥顽之徒，若是好好修行，假以时日修成人形，岂不是好？为何要在此山助那冥泠鬼作恶？”

        这团幽绿色的气显然不是冥泠鬼，修为低得连人形都化不成，只能靠自带的味道发动攻击。

        它飘到殊云眼前，气体晃了晃，似乎是想解释。

        殊云折扇掩面道：“嗯，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闻言，它果然离殊云远了点。

        这小东西还真听话。

        顺着路，翻过了一个小岭，來至一处稍平的地段。因松林参天遮蔽了日光，整座山幽幽森森，凄凄清清，这时却见山道旁有一线山泉倾泻而下，平添了几分雅静。

        及走近了，松林掩映中，影影绰绰见到前方山洞上刻着几个字——“碧落空歌”。

        殊云抬头，脑中有什么飞速闪过。

        好像，他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小绿，嗯就是那团幽绿的气体，殊云新起的名儿。小绿见他不走了，绕着他转了一圈，在洞门晃了两晃。

        “小绿，私闯妖洞，这不好吧。”殊云站在石门前，试图和小绿讲道理。

        那小绿幽绿的气体抖了抖，生气一般，猛地涌来推着他往洞里去。

        “好好好，既然你盛情邀我，我若不去反倒教你不高兴。”

        诸位看官看到这里想必总算看清了这个石头妖，他是个嘴巴拒绝内心疯狂想要的心是口非的妖怪。

        石门自动开合，殊云笑眯眯地进了山洞，眼前猝然一亮。

        左右两边贴地有三指宽的凹槽，水流不息，上悬浮着几片绯色的花瓣。往上望去，竟是石洞顶倒垂着一棵庞大的桃花树。

        殊云定睛细看，发现那棵桃花树还是罕见的品种——洒金桃花。

        他想到什么，从云笈纸里摸出一片桃花，两指夹住空中那悠悠下落的一瓣，放在掌心一对比。

        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只是他这瓣盈满灵气，可做利器。另外这瓣洒金桃花与一般桃花无异。

        小绿一口气扑来，抖了三抖。殊云忙地扇动空气：“小绿，我还是喜欢你离我远点。”

        行过这条长长的甬道，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道，那小绿引他朝右边行去。弯弯绕绕拐了三四个弯子，来到一道石门前。

        石门两侧悬空飘着两个透明的珠子，散发出淡雅的水色的光芒。

        小绿顺着石缝飘了进去，殊云化作一道清风进了石门。

        方落地，打量这间“屋子”，不由一怔。

        确确实实是一间屋子的模样。白玉制的床榻、书桌、藤椅，左边还有一汪池水，红色鲤鱼在水里悠闲畅游，右边的墙上挂着几幅稀奇古怪的动物画像，穹顶之上是一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材质和外面那两颗珠子一样晶莹剔透。

        殊云的目光停在右边那几幅动物画像之旁的剑上，画像旁边斜挂着一柄长剑，剑把上垂着绯色丝绦，剑身隐隐透着一层清光。

        好剑啊。

        他心中一动，走进细瞧，见剑柄上镶着“浮黎”两字。

        小绿团在剑柄上，浮黎剑微微颤动，似有低啸。

        殊云：“你让我取下它？”

        小绿离开浮黎剑，围着他转了一圈，又绕剑柄一圈。

        殊云握住剑柄，竟然轻而易举地便拿在了手中，不由一惊。像这等非凡俗之剑，一般是认了主的，轻易拿动不得。

        殊云右手颠左手，左手颠右手，叹道：“好剑啊，轻若无物。”

        话毕，扬剑往前一划。

        额。

        不是吧？这么弱？

        连一丝丝的微风都没有划出来？！

        殊云大感失望地将剑掷在地上：“小绿，你眼光不好，这把剑中看不中用。”

        小绿像是被他的话激怒了一般，幽绿色的腥气暴涨数倍，殊云不得不遮脸道：“你生气也没用。好了，你自个玩儿吧，我走了。”

        小绿大改一路走来的乖乖形象，张牙舞爪地覆在殊云的右手上，拖着他的手拿起那把浮黎剑，再次朝空中一划。

        殊云：“……”

        殊云扑哧一声笑道：“你拽我也没用，你看，它就是把废——”

        “剑”字尚未说完，笑容顿时僵住。

        清越的剑光仿佛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一道天堑般的深沟。

        紧接着，穹顶石壁开始剧烈摇晃，伴随着轰轰的落石声，殊云猛地提起剑，化作一道清风遁至洞外。

        “小绿，你看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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