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冥泠山（四）

殊云脚步一滑。

        卧槽。

        那小鬼喊他“师父”，他得了失心疯吧！果然是操控人心，负荷太重，把自己都操控出毛病了吧！！！！！

        再想想那小鬼抱他的黏糊糊，殊云心中一阵恶寒。

        “快走快走。”殊云催促道，他觉得自己再在这待一秒，他的冷汗可以淌成河流了！

        大狼二狼等不解他怎么忽然脸色大变，不过这地危险十分，因此都加快了脚步。

        谁知，离山脚还有一个弯道时，冥泠的声音顺着腥风飘来。

        “师父，你怎么又走了？”

        众狼骇然。

        呵噜呵噜呵噜……

        大狼二狼三狼等忙不迭往山脚奔，殊云挥动折扇，挡住了冥泠充满煞气的剑光。

        “师父，”冥泠抿了抿嘴唇，眼睛无辜地望着殊云，“你为何总是不听弟子的话。”

        “停，你别喊我师父，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殊云觉得他那声“师父”格外刺耳。

        冥泠脸色一沉，喝道：“浮黎，还不动手！”

        他这一喝，果见那把一直跟在殊云身后的浮黎剑，应声而动，清越的剑光微微一闪。

        殊云翻身一跃，扇柄顶住浮黎剑，可惜此剑乃神剑，若非小绿有意收敛，他如何能和此剑抗衡。

        不过，也够了。

        他振动衣袖将大狼们送出数丈：“快走！”

        大狼等没命似的飞跑，堪堪离山脚还有半步时，痛呼惨叫声叠成一片。

        殊云这一分神，便挡不了浮黎剑的威力。

        浮黎剑破开殊云的折扇，直直刺向他面目。殊云大喝一声：“等一下！”

        那浮黎果然停下，殊云看向冥泠，牵动面皮扯起一个笑：“我不走，你放过他们。”

        冥泠眼中燃烧的红芒一下熄灭了，他指节一屈，笑道：“那怎么行呢，师父既要留在此山，总得有伺候师父的人。”

        语毕，果见大狼二狼等变成本相，低嚎着垂着狼尾巴走来。

        好，你是主人，你说了算。先保住狼命要紧。

        殊云再次来到“碧落空歌”，他睁眼细辨，不是方才那个塌陷的碧落空歌，是另外一处。心想，这小鬼的爱好果然鬼得很，没事造那么多一样的山洞干嘛？闲着没事？

        一进石门，小水渠、洒金桃花，还有那水色的珠子，一毛一样！

        殊云没有心思观赏，问道：“青霁呢？”

        冥泠冷哼道：“师父一如既往地关心那个小杂种呢。”

        殊云眼皮跳了跳，他忍不住道：“小鬼，第一，我不是你师父；第二，你能不能不要‘小杂种’‘小畜生’满口乱喊。”

        他不是为青霁说话，只是这小鬼太不尊重人，嘴巴太臭。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冥泠蹙眉，将脸对着殊云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师父，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殊云抱起双臂，身子远离他：“不知你在说什么。”

        冥泠负手慢慢踱步，默了半晌，才道：“这样啊……”

        冥泠带他来到那间“卧室”，吩咐泠鬼在此陪师父说话解闷，殊云想说大可不必。他布了层结界，让浮黎驻守在石门外。

        布置完一切，他心情颇好对殊云道：“师父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这些小畜生。”

        大狼二狼等小畜生抖了抖尾巴。

        “你把青霁怎样了？”

        三公子可只有半条龙命了啊。虽然他忍着不适陪他来到这里，还和这小鬼斗了半天，小鬼对他恨意又那么大，他实在担心三公子的处境。拜托，他可是西海三太子，万一出点问题，龙王逮着他要交代怎么办？！

        冥泠嘴角一僵，冷笑道：“不怎样，唯有扒皮抽骨方消我恨。”

        殊云心中一个咯噔，诚心劝道：“嗯……阿，阿冥，他身份不凡，你切不可胡乱行事——”

        冥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突然笑了起来：“不凡……哈哈哈哈，确实是不凡的小杂种呢。”

        殊云太阳穴不可控地突突一跳。

        冥泠见他脸色难看，止了笑道：“师父放心，他既然是你心爱之物，我总得留着他，叫你有个念想，若不然，我生怕你没了念想，又教我再苦苦等你三千年呢。”

        殊云满头问号：“？”

        咱能好好说话吗？什么心爱之物？卧槽？！本君的清白何在！！！

        殊云想为自己辩解，冥泠手一招便关闭了石门潇洒地走了。

        殊云在石室来回踱步，越想心中越不忿。

        气煞本君。

        简直气煞本君！

        岂有此理！

        “呵噜呵噜……”

        他掌心灵力劈向那怪笑的地妖泠鬼：“闭嘴！”

        泠鬼是此山地气形成的小妖怪，尚且是一团气，没有修成形态。殊云对着泠鬼暴打一通，外面监守他的浮黎以及众狼听着里面传来的呯呯嘭嘭，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呵噜……呵噜呵噜……”泠鬼满堂乱窜，上气不接下气，即使被打得狂吐鲜血，还是忍不住怪笑。

        真是欠揍！

        殊云将泠鬼用凝聚的灵力包抄在手中，心平气和笑道：“你也听见了，你主人让你陪我说话解闷。我问你什么，你都得回答。”

        “……呵噜……你想问什么……呵噜呵噜……”

        另外一间石室。

        青霁的待遇就差得多了，他这间石室密不透风，满室贴壁面长着紫红色的香椿嫩芽尖，臭气熏天。

        而青霁正被二三十条巨大的紫红色的藤条束缚。

        细细打量这藤条，竟然是千千万万椿芽尖交汇而成的藤条。

        错了，是臭椿。

        一室的臭椿嫩芽中，忽然聚出团紫红色的光，那团光停在青霁的面前，轻轻唤道：“公子。”

        青霁睁眼，凝视着那团光。

        紫红色的光静了片刻，先是飞到石门处，仿佛在确认外面有没有人，这才安心地摇身一晃，变作一条极淡的人形。

        这是一张和香椿三姐妹完全相同的脸。

        姿容娇丽，只是脸色苍白。

        她说：“我是四椿。”

        隔壁香椿山本是四椿姐妹花，冥泠扎根的那一日，四椿亦跟着同去了。她们运气好，落在人群后面，只探头凑了凑热闹，捡了一条命。

        这四个小姐妹平素爱玩捉迷藏，那日，如同往常，四人猜拳，四椿输了，另外三椿躲好后，四椿蒙眼在山中找寻她们。

        不知怎的，走到了山脚，她听到一阵孩童的笑声。四椿取下遮眼的纱巾，一步一步挪到冥泠山脚。她是个好奇心重的，想起那一日没能看个明白，心下一动，便踏上了山道。

        这一踏，将命踏没了。

        那冥泠看出四椿的本体是株香椿，眼睛一亮。因他心中憎恨青霁几千年，而他们龙族，最怕的就是臭椿的味道。

        为此，将香椿打断了筋骨，种在这间石室。香椿的叶片是偶数，臭椿的叶片是奇数，这两种树乃近亲，只要将香椿的手足砍掉，重新长出来的就是臭椿。

        四椿在这的日子便是不停地被砍断四肢分裂繁衍。

        因四椿的本体在香椿山上，若离本体太久，神魂会因无法获取本体的供给，衰竭而死。冥泠复制出来的无限生长的臭椿，则混合了四椿千千万万缕巨大的怨念，一直盘绕在此。而她本人，早已死去。

        “公子，”她轻声道，“我可以放你出去，只是希望公子能帮我把它带回香椿山。”

        四椿手中握着一支香椿芽，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被冥泠斩断了的一支。

        她苍白的脸浮起一个无力的笑：“若能落叶归根，了却执念，我便能转生。公子可能帮我？”

        青霁盯着她，点了点头：“好。”

        殊云五指捏着泠鬼，温声道：“你说不说？”

        泠鬼哼哼唧唧：“不说。”

        殊云微笑：“很好。那我换个问题，你主人喜欢什么？”

        泠鬼想也不想，脱口道：“他喜欢你。”

        殊云：“……当我没问。他最怕什么？”

        泠鬼：“你……”

        殊云又头疼了，他在房间踱步，望着墙壁上的动物画像，恍然大悟。他还真是关心则乱，忘了他还有一个宝贝。

        掏啊掏，摸啊摸，云笈纸上没有，袖中也没有。

        卧槽，我混元金砖呢？

        隐隐约约想起来，那日他离开湖山，阿无听话的模样。他按住额角，叹了口气——被阿无顺走了。

        正百思莫解愁苦难当时分，猛地听到隔壁的隔壁传来声响。

        大狼二狼嗷呜嗷呜狂叫，浮黎剑亦震颤不已。

        殊云两手趴在石门上，凑过眼去，意图透过石缝瞧一瞧，不料脑袋刚往前一探，石门忽地开了，他因身体重心在前，突然失去了平衡，往前一扑，恰好砸到来人的怀中。

        青霁伸出左手轻轻揽住他的腰，稳住了他。

        殊云睁大眼，避之不及往后倒退。

        青霁收回手：“我们走吧。”

        殊云：“……好……”

        殊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抚住胸口，取出一株养神芝给青霁：“你先把它吃了。”

        青霁接过，两指微动，养神芝瞬间变成一棵白色的丹丸，吞了下去。

        两人兼一群狼奔出山洞，洞中黑烟滚滚，烈焰冲天。

        又毁了一座“碧落空歌”。

        殊云看着青霁手中握着那柄浮黎剑，正自诧异，他却将剑递来：“你的剑。”

        却说那冥泠和青霁几场战斗，受伤不小，最后一战利用青霁的弱点迷惑了他的心神，美滋滋地想着从今以后可以长久地和师父在一起，便运功打坐养伤调息去了。正值紧要关头，闻得一股焦臭味，知是那小畜生搞的动作，厉声道：“青——霁——”

        殊云听见满山回荡的冥泠狠戾的声音，那颗扑通的心瞬间平静，提起浮黎剑扬声道：“小鬼，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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