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冥泠山（九）

殊云心中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动的手脚吗？要不怎么全是与你有关的记忆？

        殊云这时再见冥泠，眼中几番沉浮，只能化为一道复杂的目光看向他。末了，将巫道长的一番话搬来说给他听：“小鬼，勘破执念方为道。”

        他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希望冥泠能懂他的意思。

        冥泠哂笑：“师父这几千年是怎么过的？可勘破了？”

        殊云掀开被子，坐起身，手中空落落的，极不自在。冥泠见他这样，将手中把玩的折扇给他。

        殊云展开扇面，这才舒服了，因礼貌道：“谢谢。”

        冥泠垂下目光：“师父怎么同阿冥这般客气。”

        废话！呃，主要还是，心境不同，不管怎么说，那“十三君”太遥远了。现在的他才是真实存在的他嘛。

        殊云尽量柔和了语气道：“你……阿冥，我现在有要紧的事，须得去处理……”

        “要紧的事？三千年前您也说有要紧的事，结果呢，一去不回！现在又是什么要紧的事？只要和我在一起，您总有要紧的事做！”

        殊云见冥泠脸上的红纹闪动不停，忙伸手道：“你冷静，冷静。北域你知道的吧？现在那的情况十分紧急，还有八十一个孩子等着我去救他们。这样，等我先搞定那里，我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不好！”

        冥泠右手突然劈出一道剑光，那把“无渊剑”剑身的妖纹和他脸上的纹路交相辉映，他嗤地一笑：“师父总说‘下次好不好’，我怎么也等不到你说的下次。”

        他这一提，殊云便想起十三君去北域时，冥泠想和他一起去，他说的就是下次。

        殊云擦了把冷汗。

        他只看到十三君教冥泠画魂之法，却没看到破解之术。只得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烛——三公子，三太子，青霁，你龙人有龙量，啥时候救我于水火之中？

        冥泠见他沉默，收了无渊剑，脸上戾气一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师父，您还没好好看过这里，阿冥带您去看看。”

        说着，伸出手来要牵殊云。

        殊云下意识往旁边一避，展开折扇摇啊摇。冥泠的手一僵，朝他笑了一笑，明明是一个粲然的笑，殊云却毛骨为之一悚。

        脑海又是一阵白光，等再有意识时，那冥泠已牵了他的手。

        见鬼！

        这小鬼的技能是操控心神！

        殊云暗运灵力，试图挣开他的手掌！冥泠带着他走出石室，轻声道：“师父，没用的。”

        殊云哪有闲心看周遭布局，他见冥泠的右手握着那张画卷，想来突破口应在那上面。只要得了画卷，一把火烧了他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

        于是假装不经意问道：“你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冥泠捏了捏殊云的手，神情有些沮丧：“那一年太阴娘娘的诞辰，师父醉酒而归，您半途逮了孟章神君的信使青鸾，一路踩着它舞剑回府。幸至神息仙君看着您，没栽下云头。”

        殊云额角一疼。

        巫道长让他去昆仑找孟章神君，哪成想他上辈子竟大胆到逮了人家的信使当坐骑踩！

        “唔，你画得倒生动。”殊云唯有敷衍称赞一下。

        甬道两旁水色微光映照下，冥泠嘴角漾起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他道：“阿冥在心上刻画了千遍万遍，此画并不及师父本人一分。”

        殊云嘴角抽了抽，愈发作，又不好发作，只得转过脸默不作声。

        他们穿过一条逼仄的石道，殊云隐隐听见有水声传来，越往前走，视线越开阔。拐过最后一个弯时，眼前豁然一亮。

        这是一处支出数十丈的石台，三面高山环绕，不时有飞鸟掠过天际，石台下面是盘旋的云海。最让殊云震撼的是那株撒金桃花树，冥泠这是把天上那株给撅下来了么？

        冥泠牵着殊云走到石台边沿，他伸手往下一指，显出一条云路，两人顺着云路来到石台下方。

        殊云这才知晓那水声从何而来。

        下面并不是云海，而是一望无际的水面。殊云回首看向身后的山壁，只见山壁有一道极窄的水流正哗哗往下淌。

        冥泠踢走水面缠绵的云朵，说道：“可惜这里并无温泉。”

        殊云再次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冥泠，冥泠笑了笑：“我第二次见师父，正逢师父在桃花泉沐浴。”

        殊云脸皮肌肉一抖。他忙打断冥泠的忆往昔，真怕他再说出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来：“好了。阿冥，你到底想要怎样？”

        冥泠拥着他跃上了石台，头顶的桃花片片飞落，他负着手，喃喃道：“我想要怎样？”

        殊云见他笑容凄楚，长叹一口气道：“阿冥，你师父他已死去很多年了。”

        冥泠古怪地瞧着他：“师父，您这不是好好的嘛？”

        殊云想和冥泠讲讲道理，因道：“小鬼，三千年了，不管多深的爱恨，早该淡了。”

        “师父您真这么认为？”

        “自然，我深信不疑。”

        冥泠冷笑一声：“那小畜生呢！”

        殊云：“？”

        哦，他说的是青霁吧。殊云拧眉道：“这和青霁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冥泠闭上眼，摇头大笑：“萍水相逢？萍水相逢您就甘愿为了他抛下我？为了他削去仙籍？为了他剔去仙骨？为了他受三千年雷罚？！”

        殊云倒抽一口冷气。信息量实在太大，哐当几锤砸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他舔舔干燥嘴皮，想说“没有那回事”，脚下却一个趔趄。

        满山震动！

        冥泠两眼通红，眉宇间戾气遍布，却笑吟吟道：“师父，您看，他来了。他又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冥泠山撑起的巨大结界被撞破，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龙鸣，殊云见到一条金龙腾云驾雾蜿蜒在空中。

        那条华美端严的龙不过眨眼，化作一袭天青色衣衫，束长冠的俊美公子，那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脚下风云涌动。

        殊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思一晃中，似乎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过去。他脑中大痛，忍不住痛苦地呻｜吟出声。

        手中忽然被塞了一把剑，殊云低头，浮黎剑。冥泠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师父，去吧，亲手了结了那小畜生。痛苦就结束了。”

        不好！

        殊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正疯狂地追杀青霁。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冥泠对一直回避不出手的青霁道：“小畜生，你可得小心点，若伤着师父，他魂魄受损，那可就不妙了。”

        殊云大骂：“小鬼，还说我是你最爱的师父！你就忍心拿为师当刀子？！”

        冥泠乖乖道：“师父，您放心，他不会伤害您的。您只要杀了他，便再没人乱您的心，您就可以永远和阿冥在一起了。”

        殊云手中浮黎剑灵光暴涨，他咬牙道：“三公子，那副画，在那小鬼身上，你务必取了它。”

        “我说过，我一定斩了他的根。”青霁偏头避开剑光，那剑呲的一声，削去了冥泠山和香椿山的山峰。

        香椿三姐妹火烧屁股地联手支起一道屏障，轰轰落石下压的劲儿实在太大了！三人啪叽一声被山峰压住了身子，齐声大叫道：“两位公子！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殊云见青霁面沉似水，心想三公子肯定动了杀心了，救命啊，我可不想和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死在一处！！！

        大概太过悲愤，浮黎剑的力量似乎达到了顶峰，这一剑，直接从青霁的胸口斜掠过去，削断了青霁一缕发丝，脸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殊云还在惊讶，怔怔地盯着青霁脸上那道血痕，忙说了声：“对不起！手误！”

        目光下移，更是心神震撼。

        那啥，他脖子上那条红线挂着的是……撒金桃花！！！！

        救命，我可不可暂时晕一下？画面出人意料，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这过多的打击。

        冥泠还在那拊掌看戏：“师父，您这一剑差了点。”

        殊云大吼：“滚！！！”

        也是因这一击，青霁趁他没缓过来，瞬闪至殊云面前。他夺过浮黎剑，一手反剪制住殊云，在他身上几大要穴上一点，殊云便觉得自己像案板上待宰的小绵羊，任青霁施为了。

        青霁从容地掷出自己的那把薄剑，薄剑应他召唤，顺风而下直刺冥泠。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殊云尽管受制于人，还是给三公子喝了声彩。

        “三公子，我手疼。你松松力？”殊云无法动作，像根木棍一样戳在云层上，他转动眼珠子示意了下。

        果然青霁的手略松，殊云呼出一口气。

        两人并肩立在云中，殊云视线落在冥泠：“你不下去？”

        青霁却不看下面的战况，他的眼睛在殊云脸上一扫，拧了拧眉毛：“你这是什么装扮？”

        殊云老脸一红。他现在的穿着打扮和那副画一模一样，本来应该是极端严的神人之姿。但是！因那小鬼看他的眼神有些……痴迷，所以，他就动了点小手脚。

        他的两手被青霁左手反剪锁在背后，青霁右手拿掉他脸颊上两颗黑痣。

        殊云红着脸，眼神飘忽不定，半晌不见青霁有反应，于是掀起眼皮。

        大哥！！！

        一个不够两个来凑！！！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青霁，三公子，三太子，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冥泠小鬼附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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