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哑巴暴君X金刚鹦鹉

庄严大气的殿堂灯火明耀，上首的金色龙椅上的龙爪都清晰可见，皇帝还未到，但百官皆已就位，见附属国使臣进入，忙肃容正冠，一时原本有些热闹气的大殿寂静下来。间或有步履轻盈的宫女灵巧地穿梭其中。

        桌上摆了新鲜的果盘，许多不菲的水果在灯火映射下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皇帝尚未就座，菜肴自然不能上，但餐前的物什也足够诱人，上好的雨前龙井在青瓷汝窑壶中冒着热气，平添三分诗意。只不过这大殿中无人欣赏罢了。

        因是国宴，皇帝又未立后，无子嗣，公主们与皇帝也并不亲厚，宗室都甚少，殿中便无女眷，由此更是清冷了不少。

        附属国陆续进入，关系亲近的免不了攀谈几句，只是到底不甚自在。大约是时间差不多了，大家纷纷止了话头，静静地等待皇帝驾到。

        又过了约摸三刻钟，皇帝才姗姗来迟。

        “皇上驾到——”

        太监总管尖细的声音划破全场的寂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拜。

        “免礼平身。”皇帝摆了摆手，旁边的太监总管会意忙叫起，示意众人平身。

        众人不敢多视，垂着眉眼起身。这样一来，在场最自在的除了那位皇帝陛下，倒要数枝影这只笼中鸟了。

        照例是歌舞表演，舞女莲步轻移，曼妙的身姿，飞舞的水袖，纤细的腰肢，让枝影这个没见识的小仙女大受震撼，连带着有些紧绷的神经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难怪历代帝王爱歌舞美人者甚众，确乎是个愉悦身心的好法子，枝影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

        桌上的菜肴上的很快，冷盘精致典雅，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连枝影一只鹦鹉看了也觉食指大动。只有一样儿，这宴席准备时间过长，本来热气腾腾的热菜上了桌也见不到几分热气了，好在御厨心思灵巧，荤菜又皆选了腥膻气小的品类，在处理加工上也费了心思，是以虽美中不足到底是瑕不掩瑜。

        很快便到了重头环节——敬酒献礼。

        前面的附属国地少人稀，自是没什么出格的想法，除去献礼外也只是抱着些打秋风的心思，晋朝国库充裕，也不缺这么点子东西，是以很是宾主尽欢，气氛和睦融洽。

        郦国使臣显然花了不少心思，郦国临海，贸易发达些，毫不夸张地说，郦国的一大半收入都来自与晋朝的贸易。这回新帝生辰，见识过了他的狠厉手段，更是不敢怠慢，波斯鹅绒毯，红宝石镜，连新得的番石榴种等也未敢藏私，一股脑儿地献了出来，倒是让前面如常的其它附属国多少有些尴尬。

        原定齐国是在郦国后献礼的，这么一来，更是尴尬不已，好在齐国太子也不是什么要脸面的人，他本就没打算好好地给皇帝庆贺，不过是盯着皇帝坐着的那把椅子罢了。

        枝影紧张地浑身有些僵硬，自由终于要触手可及，她甚至脑子都有些不甚清明。这次若是失败，她便九死一生了。

        注视着帝王冠冕上明黄色的流苏，枝影有些迫切地想要看到流苏后隐着的面容。期待甚至大过了害怕，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定？

        “瑾代表齐国向晋朝皇帝陛下献礼，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罢，一饮而尽。

        齐国太子也实在是蠢笨，野心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摆放在了明面上——连称臣都不愿，自然是怀了反心的。

        皇帝并不打算给齐国脸面，只是轻轻地抿了口杯中酒，便兴致缺缺地放下了酒杯。

        这齐国太子是个蠢货，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偏齐国皇帝年老昏聩、宠幸后宫、轻信奸佞，被这个儿子哄得团团转，不过他也确实该放心，这个儿子的确不是觊觎他的皇位，而是自己的。席越知道齐国太子这次想搞些事，但那些手段他懒得去查，左右不过是些后宅手段，放在后宫中都显得宅心仁厚、天真单蠢，更遑论朝堂。

        齐国使臣硬着头皮献上了一只华美的金色鸟笼，之前这笼子隐在桌边，众人也未发觉。如今一看，莫不都倒吸一口凉气。鹦鹉先前在京城流行，朝中大臣家中妻女自然也有不少曾饲养过，这鹦鹉最擅长的就是口吐人言，但当今……众人皆垂手静观，呐呐不敢言。

        齐国太子见众人情态，脸上不免露出少许得色，虽掩饰地迅速，但还是被高座之上的皇帝看个清清楚楚。

        席越勾勾唇角，反倒来了些兴趣。左右无论这蠢货做些什么事情都难逃一死，看猎物在死前自作聪明地想要反杀又绝望死去无疑是猎人最愉快的经历之一。

        鸟笼刚一打开，枝影便以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速度冲向了龙案，周围侍卫正欲动手，却被席越一摆手勒令退下。

        席越兴味更浓，有趣，当真是有趣，已经许久不曾有这般好玩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让齐国老皇帝多享受几日，毕竟儿子这般卖力地表演逗趣，他实在不好拂了这番心意。

        “畜生！”齐国使臣中的一个恼羞成怒，直接暴吓出声，齐国太子也是面色不善。

        枝影飞快地啄开案上未开壳的坚果，然后推到席越面前。席越一边把玩着坚果，一边欣赏着齐国众人的丑态，心情大好。

        枝影扭脸看了看齐国使臣，想想一路上的磨难，发出一声嘹亮的鸟啼，这下齐国太子彻底失态，面色扭曲，连只畜生都敢给他使脸色，到底是年轻经事少，什么风度礼节在冲动面前通通烟消云散，飞身便欲对枝影下手。

        席越不慌不忙地看着躲到自己袍袖中的鹦鹉，另一只手一挥，齐国太子便狼狈地摔在案前。齐国使臣欲上前搀扶，被侍卫阻止后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场中央，面色通红，不知是尴尬还是生气。

        枝影见状，更是肆无忌惮，将剥下的坚果壳灵巧地掷向地上的齐国太子，颇有几分解气。

        齐国太子见此，恼意更甚，当即便不给不管不顾地拔出袖剑向高台刺去。

        席越摸摸枝影头上的绒毛，突然觉得有些乏味。他那位好三哥竟然就找了这么个人来合作，也不知是轻贱自己还是轻视于他，与其和一群废物来来回回，倒不如养只鹦鹉逗乐。

        枝影在席越宽厚的掌心蹭蹭，静静地看着侍卫将无故持器入殿的齐国太子押下去，殿中央的齐国使臣早已面如土灰，战战兢兢。

        无故持器入殿视为谋逆，这一众人，性命暂且不提，一场牢狱之灾总是免不掉，何况谁不知当今的脾性，杀伐果断，何曾心慈手软过半分。如今谁也没心思关注鹦鹉了，大臣如履薄冰，其它附属国也如临深渊，暗恨这齐国太子，即便他们无心，总归是少不了一场彻查。

        枝影倒有些快活，皇帝脾性看着比传闻好上许多，况且有齐国太子这一出，一时半会儿总不会先对她出手。

        席越随意地将手中的坚果递到枝影面前，枝影看着自己啄出的坚果，愣了一下，然后乖顺地咽了下去。

        一旁的太监总管看陛下面上隐隐有几分厌烦，忙宣布陛下先行离场，其余的自行宴饮。

        众人见了这样一番刀光剑影，哪敢出言阻拦，纷纷叩首谢恩，又捡了些吉祥话儿说，席越得了鹦鹉，心情到底还算不错，示意太监总管福禄应和几声才离席而去。

        回到乾清宫，席越遣散了众奴仆，偌大的宫殿内便只剩枝影和他。这时枝影便无心去想一众大臣和齐国使臣了，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席越不能说话，枝影不敢说话，这样一来，一室寂静。枝影到底不太习惯，轻轻地蹭了蹭席越的手，发出两声清脆的啼鸣。

        不知是什么缘故，席越对待她确乎是极其和善的，枝影不自觉地想着。

        很快太医便被召入宫中询问有关鹦鹉的饲养方法，这可把一把老骨头的院正给弄得焦头烂额，这从医几十载，人身上的疑难杂症他多多少少都知晓一二，可这养鸟……确确实实不在太医的职责范围内啊！

        陛下亲召，便是说不出什么来也得多少说些，敷衍皇帝可不是什么小罪，只好按着经验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无非是注意饮食、清洁以及适当的运动。

        席越懒得和清正的老太医计较，直接让福禄把原先饲养枝影的齐国人审问一二。

        席越一边抚摸着枝影，一边想着漫无目的地想着，手一不小心就触到了枝影还未痊愈的伤口上。枝影一个瑟缩，席越眉头一拧，拨开彩色的翎羽，细细地查看起她的全身来。

        枝影有些害羞，虽然现在是鸟身，可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第一天见面的陌生男人查看果体，怎么可能不害羞！就算是男朋友——男朋友也不行！好在鸟脸上也有羽毛，脸红不红都不会被发现就是了。

        席越的手拿过金疮药，轻轻地抹在枝影深浅不一的伤口上，晦暗的眸子深邃又危险。

        恰巧这时福禄来回禀，见着席越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陛下许久未生这么大的气了，更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

        席越给枝影处理完伤口，又亲手喂了她些水果、坚果还有干净的水，然后将枝影放在临时铸造的鸟枝上，吩咐下面人照顾好枝影便独自一人进了密室。

        因为席越口不能言，所以他的属下大多也不甚言语，除却替席越发言的福禄和收集情报的暗卫外，其余皆少言寡语。看守的暗卫沉默地行了一礼便立在一旁。

        席越看着满是脏污的牢房里已经吓得神志不清的齐国使臣，又想起枝影身上的累累伤痕，怒气更甚。

        沉闷的声响在空旷阴森的地牢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回音，干涸的乌黑血迹上新鲜的红色血迹映着斑驳的墙壁反射出可怖的戾气。

        一个时辰过去，席越沐浴更衣后回到了寝殿，枝影捱不住困意已经睡着了，看到睡着的彩色鹦鹉，席越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不忍心打搅枝影睡觉，便只是将鸟架移至床边。

        不知是枝影累极还是席越的动作轻缓，一番动作下来枝影依旧安静地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征兆。

        席越和衣躺下，睡了难得安详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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