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哑巴暴君×金刚鹦鹉

冬天的雪说来就来，在京都虽算不得稀罕的物什，但到底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一转眼，枝影的生辰已经只剩一周的时间，宫里持续已久的忙碌反而停歇了下来，宫人们还有些不太适应。该准备的物什三番五次盘点过后才确认无误，基本上算得上是一应俱全了。

        席越也不再把大把的心思花在处理朝政上，临近年关，各地的事务都清减了许多——除却不可控的自然灾害，有心闹事的人也都不愿在年节前夕折腾，年节，总归是一年里难得的清闲时光。更重要的是，枝影的生辰越来越近，席越逐渐把重心转移到这上面来。

        尽管沉浸在如何为席越庆贺生辰的苦恼中，枝影也终于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些不同，只是三番五次追问，席越都铁了心地避而不谈，枝影撒娇卖萌，也通通没能撬开席越的嘴，便只得歇了心思，强自按捺住好奇心，板着指头数日子——席越说一周之后便告诉她。

        朝臣们有心思的也因为席越一番雷厉风行地举动歇了三分，齐国的棋局已经步了个七七八八，只待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便是收盘的时候。齐国太子关押在大理寺中，齐国老皇帝却也对此事一无所知，日复一日的美人和歌舞将这个昏聩的帝王迷花了眼，颇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意味。这番动作下来，先前对席越还有几分轻视蠢蠢欲动的地方新入京的官员彻底安生了下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陛下对齐国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陛下对羌国似乎也起了心思，两国虽然算不得交好，但到底没有大的冲突，羌国里也没什么野心家，一群酒囊饭袋，对晋朝可谓是毕恭毕敬。

        只是皇上心思莫测，看起来似乎是不甚满意，却没什么动作。只有几个心腹大臣隐隐约约揣测出些皇上的心思——羌国那位春风得意的年轻宰相保不齐便是皇上的手笔，而且……羌国太子暴毙，三子和五子争斗不断，二子失去了生育能力，剩下的皇子尚且年幼，根本没有能力掌管朝政,一旦羌国皇帝出些差错……

        万众期待中，枝影的生辰到了。

        枝影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是自己的生辰，倒也不怪她迟钝，在现代她人际关系过于简单，几乎没有亲密关系。生日都是舔舔给自己张罗的，如今没了舔舔，她想不起来也不奇怪。

        索性到了当日，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宫中氛围的不同。恰好赶上休沐日，席越不需要上朝，枝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塌上的席越——席越今日刻意打扮过，一身喜庆的深红色长袍，暗金的龙纹在阳光下时隐时现，大红箭袖，束着银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祥云瑞龙薄开衫，脚蹬一双墨色软底靴。一头长发束起，嵌宝龙腾紫金冠，整个人风流倜傥，潇洒多情。

        见枝影有些看呆了，席越轻笑一声，锦衣华服，美人悦目，看来以后要多做打扮才是。

        “你……今天怎么这样？是有什么事情吗？”枝影尴尬地咳嗽两声，开口问道。

        “生辰快乐。”席越凑到她耳边，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年年胜意，岁岁欢愉。”

        枝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正要开口，两行清泪刷地一下便落了下来。

        再开口已是一片哽咽。

        别哭，枝枝。”席越的声音有些涩涩的哑意，他还不太习惯开口说话，漫漫长夜里独自一人的练习过后第一次交谈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嗯……我不哭……”枝影哽咽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锦被上，留下一片湿痕。

        席越拿出一块柔软的锦帕，熟练地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又端过桌上泡好的腊梅花茶。

        “你先喝……嗓子有没有不舒服？”枝影有些紧张。

        席越笑着摸摸她的头，把不常喝的花茶一饮而尽，“该你喝了。”

        枝影喝了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小傻子。”

        “我才不傻！”枝影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说完又不情不愿地说：“不过看在你今天开心的份儿上……也可以允许你这样说，只一天哦！”

        “嗯，不傻，我们的枝枝最聪明。”席越拿起妆奁里的桃木梳，娴熟地给枝影梳了两个鼓鼓的小包子。然后取出一对兔毛绒球玉挂饰，挂在上面。这样一来，本就稚气未脱的枝影更像是一只纯良的小白兔了。

        “我都已经及笄了，应该梳大人的发髻了！”枝影嘴上嘟囔着，身体上却很自然地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了一番，完了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阿越的技术确实是极好的。

        “好，都听你的。”席越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嵌金红香羊皮小靴，外罩一件石榴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一番打扮下来，娇俏可爱又不失贵气。

        “陛下当真好眼光，这一身小姐穿上不光是光彩照人，还和陛下配得很，奴才这眼拙劲儿乍一看都觉得和您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福禄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嘴里说着漂亮话儿。

        “说得好！下去多领两个月俸禄！”席越心情好，出手也阔绰。

        乾清宫上上下下都变着法儿地说吉祥话，席越也不吝啬，一通下来，各各都得了赏赐，阖宫上下喜气洋洋。

        枝影两颊绯红，拉着席越，撑着纸伞出了殿门。

        纸伞也应景，伞面的瑞雪红梅图一派喜庆。

        席越把枝影的兜帽往上拉了拉，还是觉得不甚满意，又唤随侍取了新做的凫羽围巾来，围上之后枝影便只剩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眉间的痣半遮半露，可爱得很。

        枝影见席越撑着伞，担心他手冷，用带了兔绒手套的手覆上去，然后调皮地眨了眨眼。

        席越弹掉她肩上落的雪花，把纸伞倾了倾，凑近一些——温热的呼吸在枝影耳边缠绕，枝影也不躲闪，笑眯眯得看着他，然后突然扭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也不嫌冷。”席越无奈地摇摇头，眼尾的笑意却加深了很多。

        “师傅，前边……跪了个宫女。”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对福禄说道。

        福禄神色不变，只淡淡地开口：“大冬天的雪地里凉，带回屋里去吧。”说罢看了一眼小太监，“多大的事就这般慌张，若是让陛下看到了有你好受的！”

        “是，是，徒弟受教了，谢谢师傅！”小太监一抹额上的汗，又小跑着处理去了。

        前朝当真是有那不怕死的，竟敢选在今日闹事，陛下为了今日耗费了多少心血，这次的事，怕是难以善了。

        是夜，阖宫上下都挂上了精致的花灯，虽无月色，却像是点点繁星落银河，连带着人也有了些牵牛织女渡河桥的浪漫味道。

        “枝枝，生日快乐。”席越拿出一个檀香红木盒，轻轻地放在枝影手中。

        枝影问道：“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席越含笑点头。

        里面赫然是一只比目鱼玉挂饰和——一张明黄的空白圣旨以及四方的玉玺！

        “你这是做什么？！”枝影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严肃起来，这是随便送人的东西吗？

        “没关系的，玉玺只有重大事件才会用到，比如……封后。平日的事情盖的是我的私印，只是交给枝枝保管而已，枝枝会好好保管的，对吧？”席越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

        “你收起来吧，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但是……”枝影的停顿让席越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滞。

        “我可以做你的皇后，一辈子的那种。”枝影笑着把话说完。

        “枝枝，我不是逼你……”席越有些慌乱地搓着衣角，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虽然并不是逼迫，但他存了别样的心思总是不争的事实。

        “嗯，是我心甘情愿的。”就算是逼迫的也没关系，枝影悄悄看了他一眼。

        “那碗长寿面……很好吃，我很喜欢。”下次我做给你吃。

        燃着的红色蜡烛发出噼啪的声响，窗外的雪色映在窗棂上。

        席越帮她把玉佩挂在腰上，“真好看！”

        两个人目光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交织暧昧起来。

        福禄等人在殿外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明天……是截然不同的明天了。

        朝廷注定要风起云涌。

        鹰眼懒懒散散地靠在屋顶上，看着屋檐下精致的琉璃花灯，有些出神地想：那只活泼灵巧的鹦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陛下身边了……反倒是陛下身边多了个人，看着竟有几分鹦鹉的模样……

        这一夜，不只有两个不眠人。

        昏黑的屋内，只有雪色反射的点点白光，暗色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口，在深渊中蛰伏。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纸上清瘦有力的大字——可。好啊，好一个尽如君意！

        呵，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起来了……

        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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