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决定起诉

‘今天我和他正式聊了，不出你的预料。他一直在等着我先开口谈离婚，房子和车他都要。现金就是我手上那些，孩子之后的生活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孩子我就觉得心痛的不行，她才刚出生啊，将来这一辈子该怎么办？’

        夜深人静的时候，田丽打开了那个王宇散布她邮件的网站，收信人玲子。

        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这么有意思，像一个圈，不相关的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联系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想的，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们复合的几率非常低。摆在你面前的是两条路：1、如果想复合，那么你得等，也许他和小三过了新鲜期，会想起原来那个家的好。重新组建一个家庭的复杂性不比初婚简单，更何况他是个二婚有娃男。但这段时间你必须面对丧偶式带娃，承担的心理压力和经济压力不小；2、如果决定离婚，你还是得等，小三如果急于上位，那他会主动来找你谈条件，但是以我对他在线上言论的分析，我不认为他是个儿女情长的人，相反是个人利益应高于一切的。让他为感情放弃财产的可能性也比较低，也许离婚诉讼是最优解。

        为什么这么说，首先，以我多年处理离婚官司的经验来说，不乏双方因为怄气的原因一直僵持，在法庭这种情景下，反而能激发出双方原本的情感，最终撤诉和好。其次，走诉讼可以对财产实施冻结，既然他已经有第三方，这个钱花向哪儿？目前他挣了那些钱？你完全属于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法律虽然冷酷，但也能保护你的权利。

        总结来说，离或不离，精神和生理上你还都得再受一波鞭打；等或者起诉，无非是钝刀子剌肉或者是给一刀痛快的区别。

        最后，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不敢给你太绝对的建议，毕竟是你的人生。但是，我曾亲眼看着我的朋友花了好多年才从老公出轨中逃离出来，人不人鬼不鬼，个中的痛苦和心理上的折磨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你们这段婚姻走到结束，我想你应该也有过思考。固然一方有错，却也不应当全是一方的错误。你的耿直、执拗也许在不知不觉中造成了他的隐瞒，而他在婆媳关系中的不作为、甚至是毫无原则的偏袒也加剧了你的执拗与偏激。这些非原则问题在初期其实可以好好沟通解决，但发展到这一步想要修复旳确是个巨大的工程。

        你老公最大的错处在于你人生最脆弱的时刻选择以这样一种冷漠、近乎绝情的方式来处理，足以见得此人心不善。但女人的这一生就落在一个情字上，感性经常占据理性。这些已经发生的痛苦已然无法消失，从理性的角度你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为孩子的未来甚至一生去考虑。物质是生活的基础，你也不得不去考虑。我曾也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因此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我想帮你，作为律师，我更想用专业的方法帮你。落款--陆小玲北京大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是啊，婚姻就像苹果，那些不触及原则的争吵就像外表的磕磕碰碰，果肉仍然是好的，甘甜的；而那些经年累月留下的从不曾被好好解决的暗伤，就像苹果核里透出的烂，外表完好无算、光鲜亮丽，一口咬下去，个中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懂。

        母女二人看着这封言辞恳切的信许久都没有说话，对视的眼神里却是在诉说，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一周后，事情准备妥当，田丽动身去往北京。

        去往机场的大巴上，田丽的手紧紧的抓着身份证，强压住莫名激动的心情，和站在大巴门处的爸爸妈妈挥手告别，妈妈抱着满月的孩子拿着手机就这么看着她。

        她的手机里传来微信的信息提示音，‘有种回家的感觉对么？是不是还是有点开心？’

        田丽正要回，紧接着一条短信又来了，‘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回头，也不要摇摆。保护自己，保护身体。’

        知女莫若母，田丽妈能看到女儿脸上那复杂的表情中有着开心，那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从18岁懵懵懂懂只身去读大学，到工作结婚。她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几乎都是在这十几年完成，那个她一手打理出来的家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下。但她又担心女儿一时心软被王宇花言巧语所骗，最后落得孑然一身。

        田丽回了个大大的爱心，她太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

        透过机舱的窗口，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象，田丽的心从雀跃跳转到忐忑，她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刚到机场出口，田丽远远地就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名牌，她的心微微镇定下来。和想象中一样，陆小玲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裤，脚踩一双高跟鞋，就是田丽想象中职业女性的样子，她高举着名牌，欠着身子，眼睛搜索着出机场的人流。

        田丽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陆小玲的肩膀：“嗨！”

        也许这两个人用一见如故形容最为贴切，小玲连忙放下手中的名牌，一脸堆笑，亲切的揽过田丽，自然的帮她拖过行李箱，仿佛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般挽着她往停车场走，“终于见上面了，来，开车带你先搓一顿，给你接风洗尘！”

        路上，小玲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你和我想象中没差啊，是个女汉子。”

        兴许是许久没上班，兴许是这段经历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田丽有些拘谨和畏缩，一脸茫然，“啊？”

        “哈哈，漂亮的女汉子！看来网友的分析能力还是很强，没点特点王宇怎么可能最开始能俯首称臣啊。刚生完娃都能有这状态还不满足啊？”

        田丽恍然大悟，这才捂着嘴吃吃笑起来，一路的疲惫和紧张也一扫而空。

        那段被网暴的日子一直是小玲在安抚她，也许是共同的家庭背景，两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也有了今天的相聚。

        第二天，田丽随小玲到达律所，之前小玲和田丽已经强调了无数遍，只要一脚迈进打官司的门，后续的过程也许会痛苦不堪，会把你的伤口扒开了看，会让你不段回忆那些不想提及的经历。

        会议室里，小助理开始统记录归档。尽管各种问题不亚于重新挖肉，尽管每每回忆起那些细节田丽痛苦到声音颤抖，尽管一旁记录的小助理都红了眼眶，但田丽并没有喊停。

        小玲非常直白地告诉田丽：“你婆婆所做的那些事情、王宇出轨的证据、甚至酒店直接捉奸在床这些证据意义都不大，只要王宇和小三没有形成事实的重婚行为，在法律层面来说至多是道德谴责。”

        田丽惊呼道：“他和他家做的这些事都不足以判决离婚？都不足以说明他是婚姻中的过错方么？”

        小玲拍了拍田丽的肩，示意她继续听：“你的优势在于，你仍然在哺乳期内，在这个期间男方是不能提离婚的，除非由女方提出。在法庭上好的情况是你们俩能在离婚协议上达成一致。如果不能或者王宇有其他想法，执意拖着你，他会拒绝，那有可能在拖个两年后重新再审，分居两年后判决离婚基本没问题。但是时间越久，会有一定的风险。两年的时间对于你们共同财产的取证就更加麻烦，我比较担心他使出一些下作的招数，比如伪造债务，转移财产。到时候婚离了，你还得背一身债。所以开庭前我们要尽可能掌握王宇的资金来源。”

        小玲看了看田丽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调整了下语气：“话糙理不糙，你的这份情在人家眼里就是垃圾，如果没孩子，我支持你和他一别两宽；但既然有孩子，何苦为了面子日后让孩子跟着你吃苦呢？”

        想了想，小玲又说了一句：“再说了，他如果对你和孩子真是有情有义，开庭那天，甚至是他接到法院传票后，你俩都是有机会翻盘的呀。”

        晚高峰的北京，交通依然是那么拥挤，整个三环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红色的车尾灯一闪一闪，头尾相连。像是给这座城市带上了独特的项链，田丽站在小玲办公室偌大的玻璃窗前，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一种窒息感油然而生。

        这里不再像她心心念先想要留下生活的城市，反而变得陌生和压抑，一辆辆车里面的人不知上演的是怎样的人生悲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看着田丽抱紧双臂的背影，小玲并没有开灯，就着街上照进房间的光，轻轻走向田丽，拍了下她的肩：“你准备好了么？”

        田丽回头，一双眼毫无神采，机械地点了点头，“走到这步，没有准备也必须准备好了。”

        小玲努了努嘴，示意她去沙发上坐着，转身来到门口打开顶灯，办公室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打开茶具开关，烧水壶温度表上的数字不断的变大，很快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小玲用竹夹娴熟的烫着茶具，接着从桌肚拿出一包茶叶，戳下一大块茶叶轻笑着说：“这是我一个朋友从福建带过来的普洱，据说有股奶香。今天你先尝尝鲜，这可是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呀。”

        滚烫的开水注入茶碗中，一股浓郁的发酵茶的香味飘了出来，茶汤鲜亮，袅袅的热气在空中飘散。小玲端起一杯递给田丽：“来，第一杯给你，尝尝味。”

        接过杯子，田丽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笑了起来，“真的有股奶香味，没想到普洱还有这种味道。”一口闷完，把杯子又放回了茶桌上想要续杯。

        小玲抬眼观察了下田丽的表情，似乎平静了些。于是转而低头给田丽续上了满满一杯，又往茶壶中重新倒入些开水，茶叶在开水的冲泡下慢慢散开，又逐渐沉入杯底，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到：“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你老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田丽拿着杯子的手突然停在了嘴边，半晌没有说话。“你知道么？我们吵架前一天晚上之前都是手牵手睡觉的。”

        小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把没说完的继续说完。

        “我以前总觉得结婚了就得好好过日子，年轻的时候该省省，以后手头宽裕了能轻松些。结婚那几年我过的真的是寒碜啊，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恨不得把父母的钱都借来填补下房贷。可是居然发现他偷摸着藏钱，给他家里人花、给他自己花，甚至是给钱他前女友。我真是气啊，他怎么就能忍心，怎么就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省吃俭用，看我被同事嘲笑寒酸。

        我不觉得我是个特别物质的人，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两人一条心为这个家我觉得就是幸福，发现他做的这些事情后，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好像整个家就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他和他的家人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在台下一脸不屑地看着我表演。他的隐瞒和欺骗让我对家庭的自信，甚至把我对于感情的定义全都颠覆了。”说到这，田丽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擦了擦眼角，长叹了一口气，田丽继续说到：“也许是我太抠门了，尤其是不够圆滑处理和他家人的关系，所以他选择直接瞒着我；吵架那天，如果我不那么冲动，不砸东西，不拿东西扔他，也许我前婆婆不会那么生气，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我。。。我的孩子也不会还没出生就没有爸爸吧。”说到这，田丽抑制不住的低声啜泣起来，说话因为抽泣也断断续续起来。

        小玲默默给田丽递过纸巾，轻声说到：“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没真正想明白。孩子没有完整的家不是因为你，不要把责任全归结到你自己身上。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王宇能好好待你，理解你，相信你也会是温柔如水。”

        “即使你的性格会影响你们的关系，但绝对不是唯一的原因，我说出来也许不好听。你老公没有那么在乎你和你们的家，也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所以能够在你7个多月的身孕，那么大肚子的情况下完全弃你们母子于不顾；也正因为你老公的态度，所以你婆婆敢在你大肚子的情况下发恶毒的信息步步紧逼，如果说你老公不懂生孩子对女人意味着什么，那你婆婆作为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还这么做只能说是蛇蝎心肠了。但凡有点人性，或者看重你肚子里的孩子，再怎么气，也会等你平安生产完再说，可他们连这么短短的两个月都不愿意等。这么看的话，也许和他离婚，对你和孩子而言不是坏事。”

        听到这儿，田丽的表情有些许疑惑。

        小玲没有停顿，继续道：“根源就是一个字-钱，你最初的理解也没错。在你公婆眼里，他们儿子确是他们的摇钱树，帮他们撑面子的摇钱树，所以你和王宇吵架的那些事，比如你为了安全，不希望王宇刚会买车就冒雪开1000多公里回老家，没必要人均1000的请老家亲戚吃饭，没道理哥哥给妹妹准备嫁妆和房子，搁正常家庭做不出来这事，但他们家就这么做了。你的出现直接影响了他父母的安排，所以在他们眼里你绝对不是理想的儿媳妇，反而是坏他家好事的人，这样的人他家能善待么？

        这么多年下来，即便你俩感情再深，也会被他父母时不时的撺掇给磨没了。而那次被你发现他隐瞒钱，又把钱转到你的卡上，这就把矛盾推到了顶端。

        另外还有个隐藏炸弹，你老公肯定以为你那天晚上录了音，他们家绝对有这方面的担心。结婚以来，他们一直这么防着你，理所当然认为你也会这样对待他们。之所以不说破，那是开始防你了，两口子开始耍起心机还怎么过？因此你的婆婆一不做二不休，怂恿儿子让你怀孕，以她农村妇人的理解，一个有孩子的女人还能蹦跶什么劲。更何况他做医生的妹妹想看出你怀的是男是女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赌的就是，你不会希望孩子有个坐牢的爸爸。所以即便把事情做到最绝，他们也有信心你不敢造次。因此，从你怀孕开始他们一家就是心怀鬼胎，这样就不难理解你老公那些颇为奇怪的言论和行为。”

        田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能从旁观者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是铁一般的证明。

        “这个孩子不是被期待出生，也许只是作为来压制你的筹码。你想想即便我今天和你分析完这些，但是从孩子的角度考虑，即使你有证据你又会去举报他么？”

        似乎是恍然大悟，似乎又是陷入绝望后的麻木，田丽的眼睛完全没了神采，缓缓低下头。

        考虑到田丽的感受，小玲很自然地又补充说：“话说出来不好听，但是做律师久了，离婚官司也打了不少，人性是最经不起的考验的。跟我们之前代理过的案例相比，你老公做的这些也只能算九牛一毛了。”

        田丽没有吭声，端着的杯子举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去，只是定定的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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