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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衣料的淅索声近在咫尺)


孟宴礼昨天回住处拿东西时,  车子停在小区外某路口等红灯,亲眼目睹了外面车祸发生的整个过程。

        一些个人经历的原因,他对这种场面不是很能接受,  人群、救护车、血迹,某些相似元素,确实会影响到他。

        开车回青漓需要在高速公路上集中精神8、9个小时,孟宴礼思虑再三,认为自己当下的状态,不适合直接开车回去。于是打算休息休息,  缓冲一下视觉冲击带给他的某些不好回忆。

        孟宴礼没着急回去,  也确实想过再约黄栌,  带她去他的艺术展馆走走之类的。但只是简略设想,  还没思考过具体怎样落实。

        他绝没想到,  自己会在上午10点听到敲门声后,  拉开家门,看见黄栌站在门外。

        更令孟宴礼意外的是黄栌的状态。

        黄栌的头发应该是在回帝都市后稍微剪短了一些,不梳辫子披散下来时,  看起来比较明显。她额头上都是汗,  碎发粘在脸侧和脖颈上,  脸颊红红,  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

        这姑娘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目光惊惧。

        看到他,才稍稍放松下来,肩膀一塌,  扑进他怀里,  放声大哭。

        孟宴礼近些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令他棘手的状况,但当黄栌把额头抵在他胸膛噼里啪啦掉眼泪时,  他确实有些慌手慌脚。连他这种万事从容的性格,都忘了去想,黄栌是怎么知道他的住址、又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脑子里只冒出一个想法:

        是谁欺负了黄栌?他要去把那个人的腿打断。

        “黄栌,怎么了?别哭。”

        孟宴礼揉了揉黄栌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把人带进屋里,关上防盗门,用纸巾帮她擦拭眼泪,“发生什么事了?”

        玄关天花板上中央空调的风轻轻吹着,孟宴礼帮黄栌理好碎发,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扑簌不断,有一滴甚至落在他手臂上。

        黄栌抽噎:“我、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

        对车祸,黄栌也是有些阴影在的。

        她14岁那年,中考结束后,曾被爸爸允许去过一次国外见妈妈。

        其实那次暑假,她和妈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亲昵,妈妈似乎很忙,只带着她买了些衣服,吃了两顿饭,后面就没再和黄栌见面了。反而给她安排进了某个学生旅行社,让她随团旅行。

        黄栌跟着旅行团去了佛罗伦萨,也去了慕尼黑和其他一些城市。

        那天下午,旅行团在国外某城市参观完一所知名美术院校,在街口解散,整顿休息,可以自己去买些纪念品、零食之类的。黄栌就在街头,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

        一个骑摩托车的男生,被一辆出租车撞飞,血流遍地。

        当时男生就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黄栌能清晰地看见他满脸满身的血迹。

        “救人!快来人救救他!”她不记得自己当下具体喊过些什么,只记得周围嘈杂,所幸有人用外语叫着联系救护车联系警察。好像还有人说,自己是医生,吩咐人群不要随意挪动那个男生。

        在那之前,黄栌是连超市职员杀鱼都不敢看的普通小姑娘,晕血晕针,学校打疫苗她都要做几次深呼吸,去医院抽血也要紧紧拉着闺蜜的手。

        可她那天亲眼看见那个男生倒在血泊中,生命垂危。

        惶然发现,原来人类是那么脆弱的生灵。

        那次目睹车祸的事情,黄栌没和任何人说。

        回国后也没有告诉爸爸,其实在那时候,她经常做噩梦。

        后来,是美术老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构图和用色都体现了心理状态。

        黄茂康送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在心理医生的疏导下,黄栌才从目击死亡的阴影下逐渐走出来。

        所以,她在孟宴礼家的电梯里听见有人说车祸,脑海里一幕幕闪回的,全都是6年前血腥画面。

        更可怕的是,当年倒地不起的男生她已经记不清面孔,幻想中,那人长得和孟宴礼很像。

        用力拍击门板时,黄栌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希望出事的千万不要是孟宴礼。

        还好,孟宴礼完好无损。

        他周身带着古朴的植物清香,皱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黄栌哭了挺久,孟宴礼始终陪在她身边。

        她揉着眼睛,断断续续讲起,早晨刷牙时怎么接到了徐子漾的电话,又是怎么满小区跑都找不到25号楼,最后又在电梯里听见了别人说的车祸

        “我以前见过一次车祸,场面真的太惨了。我以为你也”

        房间里气温宜人,黄栌额头上的汗消了,只有眼睑浮肿着。

        孟宴礼安慰她:“没事了黄栌,我没事儿。”

        “徐子漾说,他说,他说他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他骗你的,早晨我才和他通过电话,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和你道歉。”

        “可是我也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孟宴礼还真就没听到,被黄栌那双刚哭过的眼睛盯着,他有些无奈,指了指自己身上披着的浴袍和有些失礼数的工字背心:“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抱歉。”

        他去卧室里拿了手机出来,里面确实有黄栌的未接来电。

        还有徐子漾的两条信息:

        【孟哥,你的礼物在路上,请查收。】

        【新鲜的小黄栌。】

        【请尽情享用哦!】

        孟宴礼脾气再好,也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早晨徐子漾打来电话时,问到黄栌,孟宴礼也就随口说,这次来帝都没怎么太和黄栌接触,就一起吃了两顿饭。

        徐子漾话太多,揪着这个话题一直不放,孟宴礼不耐烦,和他说了一句:“黄栌开学了,有自己同龄的朋友。”

        徐子漾在电话里九转十八弯地拖着调子,“哦~~这样啊~~~”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把黄栌给诓过来了。

        还害人家姑娘大哭一场。

        黄栌眼睛通红,看到孟宴礼的深灰色工字背心上的一大片湿痕,知道是她眼泪蹭上去的。

        哭完了才后知后觉感到难为情,哽咽着骂人:“徐子漾这个混蛋,我真的差点被他吓死,我敲门时心脏都快停了。”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认真开始打量孟宴礼的住处的。

        孟宴礼怕他越说越离谱:“道歉,你把黄栌吓哭了。”

        孟宴礼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唇,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俯身。

        “哎呦,是黄栌妹妹啊,怎么用孟哥手机给我打电话呢?你到孟哥家了?孟哥起床了吗?”

        一看就是他的房子,风格和青漓别墅相似,也是灰色主调,陈设摆放也都是他的习惯。

        孟宴礼笑了笑:“那一起吃午饭吧。”

        “徐子漾!”

        墙上的画依然不是grau时期他自己的作品,只是一幅小众装饰画。

        比如他温柔地帮她撩开粘在额前汗水上的碎发时,比如他揉着她的头发安慰她时,比如他帮她叩开冰过的椰汁时

        “你不是说孟宴礼可能生病了吗!”黄栌喊道。

        黄栌看不见东西,只感觉眼睛被冰得几乎失去知觉。

        将近11点,外面灰蒙蒙的,有些多云。

        但黄栌难以抗拒去看展的诱惑。

        眼睛被蒙住,听力却因此变得格外敏锐,她感觉到他衣料的淅索声近在咫尺:“孟宴礼?”

        在黄栌带着没彻底消退的哭腔和徐子漾“吵架”时,孟宴礼去里面衣帽间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已经穿了浅灰色衬衫和牛仔裤。

        正逢周末,很多味道不错的餐馆都需要等位。

        她指了指自己哭肿的眼睛:“我这个样子跟着你去展馆么?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凉的东西,可以给我敷眼睛?”

        孟宴礼没提醒她,门外有门铃可以按。

        耳边响起孟宴礼轻柔如蛊惑的声音,“在学校里,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吗?”

        孟宴礼报出了一家私人展馆的名字,黄栌感到很惊讶。

        没办法,孟宴礼这个人有种魔力,真的让人难以说放就放下。

        “谁说的。”

        那是他们艺术生都很向往的展馆,没有宣发,十分低调,但业内人都知道,那家展馆有很多国内外颇有名气艺术家在合作。

        “有,先吃饭。”

        身后的防盗门传来一声“滴”的指纹解锁声音,孟宴礼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进来,宽肩窄腰,站在门口,弓着背,边换鞋边问:“叫我了?”

        这意味着,只要跟在他身边,今天的展可以不计时间,想看到几点都可以。

        冰凉的触感让黄栌略微瑟缩。

        嗯?人呢?

        “什么展?”

        孟宴礼问:“原本今天有什么其他安排么?”

        黄栌本来是不打算占用孟宴礼的下午时间的,哭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徐子漾这个大忽悠,说的那些话真是一丁点都不着边际的。

        黄栌放下筷子,拿手机翻了翻:“可是今天应该没有展吧?”

        黄栌摇头,说没有。

        太多时刻,黄栌都为他动心。

        展票难求,而孟宴礼居然告诉她,他是那家展馆的老板。今天不是开放日,却对他开放。

        她把手机举给孟宴礼,给他看官方网站的页面:“官方说的。”

        “下午带你去看展好不好?”

        “咔哒”,一罐被叩开的冰镇椰汁放在黄栌眼前。

        反而温柔地揉了揉黄栌的头发,用手机拨通徐子漾的电话,放了扬声器递给她,很是纵容地说:“骂吧,他该骂。敢还嘴我替你收拾他。”

        陈聆曾经说过,要是他的雕塑能进那家展馆,他死而无憾。

        对于孟宴礼的突然出现,黄栌有种奇妙的体验,好像他是阿拉丁神灯里的灯神,擦一擦,他就会冒出来,有应必答。

        他今天没戴袖箍和袖扣,衬衫袖子叠卷起,随意地堆在手臂上。比起之前的绅士风格,更休闲随意些。

        该离他远一点的。

        黄栌伸出手,他却并没把冰毛巾递过去,直接抬脚,勾着椅子把人带到自己面前,用裹着冰块的毛巾覆住了她的眼睛。

        外面天气又闷又热,黄栌折腾了一早晨,孟宴礼担心她现在出去会中暑或者不舒服,也猜她根本没吃早餐,干脆叫了外卖,在家里解决午饭。

        “啊?哭什么啊?”

        饭后,孟宴礼从冰箱里取了一盒冰块,倒进保鲜袋里系好,又找了一条新毛巾裹住,拿着走它回餐桌旁。

        胡思乱想后,黄栌陷入纠结。

        孟宴礼笑了笑:“别看那个,我才是官方。”

        他还说孟宴礼在帝都市举目无亲,根本就不是的,孟宴礼明明还有叶烨啊!

        这一刻,黄栌对画展的心动胜过对孟宴礼的心动,不过

        电话接通,那边不知死活的人懒洋洋开口:“孟哥,怎么样,看到”

        “孟宴礼?”

        跑来找孟宴礼这件事,还是有些过于鲁莽了。这是人家的私人空间,卧室门敞开着,能看到床的,还能看到灰色床单上略带褶皱。

        乌云难以蔽日,孟宴礼自有他的光。

        所以她在吃饭时,心里默默盘算,下午回画室去画画。

        等黄栌通话结束,勉强听完了徐子漾那些不怎么走心的道歉,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时,终于发现,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孟宴礼的影子。

        窗外厚重的云层散开些,光线散落下来,成形丁达尔效应。

        “问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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