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拯救别人？你先拯救我吧求求了

天空像是浸透了死水的破棉絮，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市外，某公墓一处新坟前，肃立着一高一矮两个黑色的背影。

        “许仙啊，这事儿与你无关，别太难过……编辑部这两天没什么大事，你就趁机回家看看你爸妈吧，就当放松休息了。”矮胖的男人抖了抖烟灰，拍了拍身边瘦高的年轻人，递给他一把折的整整齐齐的黑伞。

        被称为许仙的年轻人接过伞，勉强牵着嘴角，表示礼貌笑了笑并没有作答，只是呆呆的看着新碑上的黑白照，将伞夹在腋下，又点了一根烟。因为手抖，不小心烫到了自己，于是一直捻着伤处，一遍又一遍。

        新坟前早就一地烟头。

        他叫许靖先，在本市一家出版社干编辑的工作，并不是什么许仙，只是因为家里有一只叫白娘子的胖白猫，加上姓许，才得了许仙这么一个美称。身边的油腻大叔是同一个部门的忘年交，张编辑。

        新墓里躺着的是他曾经负责的一个年轻女作者，一个仰慕他许久的后辈。

        许靖先深吸一口烟“老张啊……你说这人，前几天不还是好好坐在办公室里吃饭，说没就没这他妈算什么事……”

        “诶，喘气的东西，都一样，没的时候比什么都突然。”油腻大叔狠狠吸了一口烟，酝酿半天才缓缓吐出来。

        “其实吧，我也觉得挺对不起她。”许靖先闭上眼睛，不忍回想。他的脸上还有着几丝血痕没有痊愈，那是下葬当天，她的母亲咒骂着扑上来挠的，尽管立刻也有人拉住这位失心疯的母亲，但是许靖先从所有人都眼中看出了比仇恨更复杂的情绪，那种淡淡的忽视，仇视，甚至轻视。

        比窒息还难受。

        女孩虽然是抑郁症自杀，但他或多或少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说到底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许靖先为人风趣幽默，踏实稳重，与异性相处彬彬有礼又极有方寸，博得编辑部上上下下不少怀春少女的心，说好听是妇女之友，难听就是大众空调。只可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传说，追其原因只是因为他性别男，爱好男。这曾是他隐藏多年的秘密，如今却被人为的挖了出来，仿佛扒光示众，许靖先一时间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目光。

        女孩抛开矜持脸面苦苦追求了他三年之久，但是性取向盘成了蚊香的许靖先也不想耽误姑娘一辈子，每一次拒绝的也是相当果断。最后一次拒绝，他叹息着告诉女孩他喜欢男人，一星期后，女孩就自杀了，再然后，他才知道女孩患有的病症为抑郁症。许靖先很震惊，她藏的太好了。他很后悔，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再来一次，也许他还是不会答应，毕竟欺骗感情也是罪该万死。

        “她那自杀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年头，年轻人多难啊感情才不值一提，肯定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太有负担，兄弟劝你一句，也别恨露露，小姑娘是个可怜人，你看看她们家那些人一个个的样子……哎，行了，我在这瞎掺和什么，不提了不提了……”张编辑赶紧拈了烟头，也蹲下拍着旁边的人，一个劲的安慰着。

        “仙儿啊，你要早点想开，我真怀念咱哥俩贫嘴的时候，你要是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油腻大叔换着法安慰这许靖先。

        被称为仙儿的许靖先内心更加一言难尽，虽然知道张编辑是在想着办法逗自己，但是他一想到一个四十岁秃顶大肚酒糟鼻的中年男子跟自己称兄道弟，心里就更不是味儿了。身边有些人知道他喜欢男人之后，都开始或多或少的避着他觉得他恶心，也只有这个大腹便便没心眼的中年男人丝毫不挂在心上，大手一挥，烟味漫天，说反正你小子肯定看不上我，咱俩朋友还能当。

        “得，这条烟你拿去，”张编辑不由分说的塞给他一整条中华烟“全都拿去抽吧，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大方过，机会难得，小伙子好好珍惜，你托在我家的白娘子过的舒坦着嘞，每天洗的喷香，我家小孩可喜欢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先回去了，孩子还等着我接呢。”

        “还有，好好吃饭！吸烟又不管饱！你看看自己瘦的跟啥似的，脸都吸黄咯，演许仙的叶老师都比你壮实！”张编辑离开视野前，还不忘扭过头以咆哮的方式远程关心了一番许靖先。

        作别后，许靖先一个人在墓前又静静的抽了一根烟，打开手机，在编辑部的微博发了一条作品停更的公布，然后起身，

        还没走多远，黑云突然被银锐的亮光撕裂几道口子，然后缓缓传了低沉的轰鸣，空气中尽是泥土的腥气。这是大雨前的征兆。

        许靖先的手机屏幕此刻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这两天他接到过不少这种骚扰电话，大概是女孩家里雇的，几乎一接电话对面就开始骂。

        “喂，你好，是哪位……”许靖先也不打开驾驶模式，直接上了手接“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打了吗？”这声音许靖先前不久才刚听见过，是露露的母亲。

        许靖先很疲惫地皱了皱眉心，缓缓张口：“阿姨，您好。”

        大雨已经倾盆而下，许靖先走的路，左手边是黑色的岩石峭壁，右手边就是隔着栅栏的海崖，远处还有一片小小的观景台。天晴时，这里不知道是多少小情侣的旅游胜地，暴雨中，这里又像是前往审判场的险路。

        “我呢，这阵子托人找到了你父母，昨天和他们好好谈了谈。他们很失望啊你知不知道？露露多好啊你凭什么伤害她？我辛辛苦苦养大她！你父母都说……”

        “要我说几遍我没有我没有！你女儿出事我很抱歉，但是我有什么罪啊！你要我怎么样！啊？要我怎么做？”许靖先从出事到现在，几乎被这家人折磨的没合过眼，疲惫让他近乎情绪失控。

        “我呸！你个杀人凶手！你怎么不去死啊！老天为什么不杀人偿命呐让你这种人活着？恶心，变态！”

        许靖先红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你怎么就想露露的抑郁症是我害的？你为什么不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我跟你说，咱俩的事，你别牵扯我爸妈，我跟你没完！”

        “你还好意思说别牵扯你爸妈？我看你爸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玩意！你们一家子都脏都恶心……”

        许靖先准备挂电话，当再次抬头发现，在原本该拐弯的地方，已经笔直地冲向了栅栏，一瞬间车和残破的水泥柱碎屑在轰鸣声中一同从崖边抛出完美的弧线。黑色的云，黑色的巨浪，像是野兽的巨口叫嚣着要吞噬一切，礁石上破碎了的不止是白色雪佛兰，还有易碎的白浪花。一切的一切以愤怒的语调怒号着着亡人的悼词。

        “可惜了，我还真不想死，真不想遂了她的愿啊……”许靖先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色雪佛兰在和礁石碰撞瞬间变形，车内海水倒灌，那种腥咸的液体猝不及防的将许靖先划伤的眼睛灼痛，身体全是车窗玻璃划伤的创口，腹间被锋利的铁栏杆贯通，因为没有安全带的束缚，大腿骨在作用力下被折断，安全气囊早已划烂干瘪了下去。许靖先的头像是断线的布偶娃娃，垂在胸前。好痛啊，简直都无法呼吸，想呼救但是只有牙缝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在这万丈深渊，又有谁能救他。

        不过真好啊，解脱了，没人再讨厌我了。

        挺对不起爸妈的，还没陪他们过年呢。

        老天啊，能否替我这身为被告人的受害者留下些许回旋的余地啊……

        许靖先缓缓闭上了眼睛，思绪变得混浊。像是在黑夜里随风漂浮，身体如同一片裂帛，又像一缕影子，感受不到具体所在，只是觉得轻如鸿毛无所定形。

        这是死了吗？许靖先混混沌沌地想着，他觉得自己像是睁开了眼，但是眼眶盈满了黑夜的色彩，一片漆黑。就在此刻，他好像有了些知觉，无法动弹的束缚感，像是手脚都让人死死的绑住，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许靖先浑浑噩噩的脑海，居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里一闪而过：我被绑架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给摔得支离破碎了吗？内脏估计都没有完整的谁他妈还绑架我？这年头肉价疯涨都饥不择食了？

        许靖先下意识的就开始挣扎。尽管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但是许靖先觉得此刻扭曲的自己一定婀娜的像刚刚上岸的鱼。

        忽然就觉得身体变重了起来，像是在，往下掉？

        “什么展开？”许靖先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惊愕万分。

        傍晚，丛林一片寂静，枝丫上牵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树叶上沾着露珠，远处的天边已经挂上银色的月钩，纤尘不染。

        只听见“啪叽”一声，丛林一处湿软的泥土凹下去一个人形，鸟群惊飞，竟然激起了一片喧嚣。若是趁着裹了雾的月光仔细看，那坑里还有一个被拍进去的人。泥坑里那个身影艰难的爬起来，像是没有棺材的死尸因为吃了一嘴泥不开心而诈了尸。

        许靖先惊讶之余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像是缩小到了十年前十六七岁左右的样子，而且和以前比起来更像是形销骨立的饥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好在脚上还蹬着一双破布鞋，尽管不怎么合适。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长了，像是一年没洗过一样，一簇一簇的还被泥黏在一块。

        “亲爱的客户您好！我是您的系统9934！”刚刚被狠狠拍进泥里的许靖先，从泥中缓缓抬起头，脑海里突然炸起一个声音，虎躯一震吓得他浑身的泥都抖掉了些。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吐槽什么，是吐槽自己眼前的现状，还是吐槽撞坏乱发声的脑子？他犹豫了一番，还是张了口打算问问：

        “你什么玩意？和4399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的哦，亲！我是你的专属系统！这里是《修魔录》哦！”自称系统的声音嗲声嗲气的回答道。

        老子信了你的邪哦！许靖先还记得前不久他刚刚在微博发表停更通知，那他妈不是露露停更的小说嘛！

        “什么玩意！小说还特么呢穿越！”虽然审阅过不少此类型的小说，但是真正遇见的时候谁不喊一声操蛋。

        “诶呦亲，就算是笔下的世界也是完完整整的世界啊，构造出它又怎么能放任它自生自灭呢？好残忍的呦！我就是来帮助世界构建完整的小天使呀！”

        “老子信了你的邪！这连唯心都算不上分明就是瞎扯淡！”

        “ok，信了我的邪就是我的人了！协议达成！您已经与我成功绑定！穿越人物为《修魔录》中的路人戊，请为自己取名，然后跟随我帮助主角完成春秋大业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完成这次拯救！”系统接着补充道。

        许靖先眼神一亮，拯救？这是露露的作品，是不是完成任务什么的凑齐些乱七八糟的值然后就回到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你说清楚一点！怎么一回事？”

        嗲声嗲气的系统安静了片刻：“对不起哦，系统显示你已经不能回去那边的世界了呢。”

        “……呵，我还需要什么拯救，你别管我了，谁爱去谁去……”许靖先像是没了力气，直挺挺地嵌入了旁边一片新泥。

        “不行不行，这是我的职责！”系统像是急了，又将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自杀的时候，没有拯救她？这不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吗？”

        “……不瞒客户你说，我们有派系统去拯救她，但是由于抑郁症，她穿越的场景非常糟糕，而且自身没有任何求生欲望，所以，对不起啦……”

        “……”许靖先望着渐渐变暗的天，心里骂着马勒戈壁。

        “客户，这年头我们这些做系统的也不容易，您就大发慈悲吧嘤嘤嘤！但是你说，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几件光怪陆离的事呢？胆小点就避之不及，无伤大雅，胆大点就放手一搏，无怨无悔哦。”

        反正人都死了，就当重生一回哦，重新开始。

        许靖先沉默了许久，像是终于缓了过来，说：“好吧，你说我是穿越进这本书做任务的，我的任务是什么？”

        “好嘞！我这就给客官您介绍剧情任务！”系统立刻变得跟店小二一样“小说男主角冥阳自小四处受虐，儿时缺钙，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家被兄弟姐妹欺负，入了仙门被师傅同门欺负，坠入魔道被妖魔鬼怪欺负，最后觉醒开始逆袭吊打欺负过他的人，尤其是一个大魔头……”系统开始叙述修仙类小说的万年不变的老梗。

        “我是编辑我知道，你说重点。”

        “客官！一点都不难！您就让他少受点欺负顺利完成主角的装逼之路就好，顺便攒攒人品捞捞人情！相信我很简单哒！”

        哦我信了你的邪哦！听上去一点都不轻松好不好！说起来这变态的通关方式也有自己造的孽，想当初他就跟露露说，这年头写小说修行开挂的人太多了，没新意，咱要走就要走不同路。于是男主角冥阳开始了他被花式吊打正抽反抽的苦逼修行小日子。

        “您穿越的人物其实有初始名哒！请问是沿用初始名还是自己新立一个呢客官？”

        “初始名叫什么？”

        “海仙！”系统兴致盎然的回答道。

        海仙？海鲜？许靖先突然想起以前和张编辑的对话，老张说想以许靖先为原型写一个人物进书里，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许靖先打趣道，只要别叫我神仙海仙什么的，你就随意写。

        这还真的是，真的是太随意了……

        “换一个吧换一个，你也帮我想想叫什么好。”

        “文中设定必须带有‘仙’字，也不能用您现实中的名字。所以，许大仙？不好，以客官你的体貌特征不符合如此粗犷的名称。许小仙？这个也不符合身为男性的您……依我看，许半仙吧，咱取个平均值，多好啊……”

        许靖先在系统的自我欣赏中逐渐失去信心。这个如同江湖骗子一般的名字是个什么玩意。他都想问问这二货系统是不是遗传了张编辑的什么诡异基因。

        “嘤嘤嘤要不就和客官您随意吧吧，新仙怎么样？听着多新鲜！”

        好想打人啊，我的拳头痒痒了……许靖先咬牙切齿。

        “行了行了你打住，就靖仙吧，别再瞎起名了。”许靖先觉得再不阻止这个丧心病狂的系统，连鱼羊鲜都能冒出来。

        “不是我恭维！简直风仙道骨客官您真的是好文采啊！我等小系统真的是望尘莫及呀！”

        许靖先扶额不太想说话……于是，许靖先就变成了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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