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上官道前净是野路，车别提多颠簸，但车里人都浑不在意，尤其是陆氏。

        这一个月下来，她同我娘已亲如姐妹。坐车时我娘主动跟陆氏同行，方便照顾她和长龄。琼芳跟着我娘，瑞叶去了杜昭夫妇车上伺候。

        我则同杜芙、李云同车，一路嗑瓜子聊闲天，好不自在。

        到了一个大点的镇子，车队进客栈休整。

        若若憋不住了，跟我换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叫琼芳、瑞叶出去玩。

        瑞叶撒丫子就跑了，琼芳无措地看着娘，娘摸摸琼芳的头，笑道去吧，琼芳这才跟出来。

        若若偷偷跑到李珩跟前，小手一摊：“小三，给我点银子，我要逛街。”

        小李珩拧着眉头问：“凭啥找我要？”

        “夫君。”

        “……”

        李霁从怀里掏出荷包，摸了几粒碎银出来，若若毫不客气地抢过荷包，笑着去叫李云和杜芙。

        身后小李珩埋怨：“你手还没个黄毛丫头快！”

        “要不，我去打折二姑娘的手？”

        “你敢！”

        若若才不理会他们，把荷包揣怀里，跟店小二要了个小篮子跨肩上，一手挽着杜芙，一手拉着李云，还不忘叫琼芳、瑞叶快跟上。

        五个丫头跟五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直奔街上的店铺。

        好家伙，不花自己钱真是不心疼。

        我都替李珩的荷包担忧，这五个小丫头买了一堆路上要用的，大包小裹，连抱带扛。

        李珩、李霁赶到店铺时，李云正好打包完一包果脯，极顺手地塞李霁怀里：“哥，你先带着琼芳、瑞叶回去，我们再看看还有没有漏的。愣着干嘛？去呀。”

        李霁看李珩点了头，黑着脸接过若若和杜芙手上的包裹，领着琼芳、瑞叶原路返回了。

        杜芙不放心两个小的，也跟着回去整理。

        若若等她们走了，便没顾忌，朝小李珩招招手：“小三，走，咱们去吃好吃的！”

        街边的小贩叫卖着各色小吃。若若搂着李云的胳膊，俩人一路吃过去。

        【这个好吃！阿若你等等，我留着点肚子，待会你再吃。】

        【好嘞！】小东西算你有良心。

        偏远小镇的糕点果子，远没京城的好吃，可若若已快两个月没正经沾过糖了，一手一个啃的欢实。

        她欢实还不忘拽上小李珩，两手轮流往他嘴里塞。

        气得小李珩喷点心渣子：“什么腌臜玩意你就喂我吃！”

        若若悻悻收回手，挽着李云继续逛。

        一边买糕点一边在自己篮子里分成大小两盒，小盒里一样放了一块，小李珩瞥了眼若若的篮子，嘴角微微上扬。

        她俩在一个卖蛋卷的摊子挪不动步子，跟俩小耗子似的吃得咔嚓响。

        李霁从驿站赶过来，还没站定，就被李云塞了一块，也跟着咔嚓咔嚓。

        小李珩黑着脸瞪着三人，李霁立马闭了嘴，李云眨巴眨巴眼：“殿下，伏师傅说二姑娘吃不得荤腥，点心是吃得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哪天被人下了毒看你们还吃不吃！”

        卖蛋卷的小贩耷拉着脸：“这位公子，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怎的就要下毒害你们呢……”

        李云打着哈哈哄着小李珩走了，若若的小篮子装得满满当当，也就不再逛，跟着一起回了客栈。

        若若脸上挂着三个小月牙，跟店小二要了碟子，把点心分装好，挨个送过去。

        送完了才去娘的房间，李云也在，正摊开一盒蛋卷吃得开心。

        若若跟我换了，我就陪她们一边聊天一边吃若若给我留的点心。

        蛋卷特别受欢迎，一时间，整个车队的人都在咔嚓咔嚓。

        小李珩敲开门，看见我拿着小盒点心吃得正香，张口结舌了半天，气鼓鼓地出去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娘想了一下才问：“殿下……是不是以为这盒点心是给他留的？”

        李云摇摇头：“不会，殿下嫌小摊的点心腌臜，刚才二姑娘喂殿下，殿下还不乐意呢。”

        娘笑道：“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别人有，殿下也得有。”

        德行！喂你不吃，别人吃又惦记。

        前世在宁武关，李三狗子被敌军围困，只能雪坨子就小米，也没见挑嘴，这会嫌小摊上的点心腌臜，毛病！

        若若却急了：【雪坨子就小米？那不把人吃坏了！】

        【打仗，难免的事，我跟着伏师傅去救人时，还拿冰块充饥呢。】

        【……阿若，你给小三留点，我明天再给你买去。】

        【见色忘义，你个倒霉孩子！】你心疼狗不心疼我！生气！没胃口了！

        晚上房间都熄灯了，若若抱着自己的点心盒和李云留的蛋卷盒，蹑手蹑脚去了李珩房间。

        李珩和李璟的房间不在一处，侍卫也各用各的。

        敲门前，若若抬头望着房檐，一个一字连眉的暗卫冒出头。

        若若歪着脑袋看他：“阿霰，我这会进去没人知道吧？”

        “没人，二姑娘放心。”

        “你吃蛋卷吗？”说着把蛋卷举高。

        “……二姑娘，我是暗卫。”

        “哦，我看不见你。”

        门刷地打开，小李珩赌气囊鳃地看着若若，若若笑呵呵进门，在桌上打开点心盒。

        “干什么？吃不下怕浪费？”

        “小三，我有好东西就想跟你分享，可我没见过世面你也知道。我觉得点心好吃，就想你也尝尝，你说点心腌臜，我就不喂你。你别生气了呗。”

        小李珩伸手去捅若若的腰窝：“你刚啃完就往我嘴里塞，让别人看见像什么话。你闺誉还要不要了！你孟浪！你登徒子！”

        若若边躲边笑：“那我真的没注意嘛，我还小呢，不懂事。”

        “你不懂事你摸我脸，你不懂事你跟我分食一块点心，你下次不懂事，是不是要跟我同床共枕？”

        若若抡圆胳膊就去拍小李珩：“你孟浪！你登徒子！”

        小李珩气笑了：“你把客栈的人都吵醒，看看咱俩谁孟浪。不是来送点心吗？送完还不走？”

        若若转身就走，又被小李珩叫住：“这点心没人动过吧，有没有毒？”

        若若气鼓鼓扭头一把抓起点心挨个啃一口：“就你疑心重，我还能害你？”

        就见小李珩嘴角扬着，藏不住的得逞。

        【倒霉孩子，他诓你跟他分食点心呢。】你傻死我算了。

        若若砸了小李珩一身碎点心，脸火烧火燎地跑了。

        李三狗子啊李三狗子！原来你打小就狗！

        第二日，我们在客栈院子里准备出发，几个店小二在远处嘀嘀咕咕：“昨夜咱店里闹耗子，咔嚓咔嚓不知道啃什么呢，快检查检查客房和后厨。”

        李璟溜溜达达，到了李珩跟前，满脸揶揄：“呦呵，好俊一只耗子。”

        若若忙缩到马车里，不敢看车外。

        后边的路程，若若没再单独跟李珩见面，逛街买东西也只叫李云。

        我们一行遇到了几次暗算，下毒的，刺杀的，好在有惊无险。

        杜昭夫妇在伏师傅和我的精心调理下，病容渐褪，到荆州时，已能自如下地走路，杜昭甚至骑马溜达了一圈。

        陆氏养得也是满面红光，长龄一天一个样，从皱巴巴的小猴子长成了白胖小子。

        展延想在自己府上安顿我们，奈何宅子太小，我们还是住了客栈。

        李珩去岭南前已向京中要了展延的调令，此时调令传到荆州，趁休整时，展延去荆州府办了调离手续。

        荆州的州官设宴，一为给杜家接风，二为给展延辞行。

        席间诸公笑得像道行高低不一的狐狸精。

        在荆州停留的日子，文曲星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老狐狸们淡笑不语。

        离开荆州，我们迎来了第一场雪。

        果如预料那样，行路艰难，只好在驿站多留数日。

        杜彧难得好心情，一大早叫我们起来打雪仗。

        杜芙和若若撸起袖子就开干，娘和陈氏、陆氏领着琼芳、瑞叶在屋里温酒，笑看她俩没规矩地对杜彧双面夹击。

        杜彣也带着杜昭、杜昂加入战局。

        这四个杜家儿郎，加起来快两百岁，对俩小姑娘也不带放水的，当然杜芙和若若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六个人满身的雪，冻得大鼻涕吸溜，伏师傅黑着脸站在院中，使劲咳嗽一声，他们便灰溜溜回了屋子，一人捧一碗姜汤。

        换来屋里女眷掩面微笑。

        喝完姜汤，杜芙和若若一边一个伺候杜彧更衣，杜彧哈哈笑：“还是孙女知道疼人。”

        杜彣依旧是温和地笑，边笑边在杜昭和杜昂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阿若，咱能认在杜家名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我原本跟着若若呵呵笑，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若若只是感慨一句，并没打算跟我聊天，又继续闹杜彧去了。

        雪停了之后，我们启程，紧赶慢赶，在年关前到了京城。

        今上休沐一日，领着百官在城门迎杜家人。

        李璟、李珩领着杜彧、杜彣，后边是杜昭、杜昂，再后边是我们这些女眷。

        我们跪拜今上，今上忙来扶两位老爷子，好一番推心置腹的寒暄。

        我带着帷帽站在后边，看不真切。

        只远远见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跟李璟、李珩站在一起，三人的气场特别一致。

        后边的文武百官就更看不清楚了。

        却听娘低低骂了声：“魑魅魍魉。”声音极轻，吹散在风里，无人在意。

        今上封杜彧为正国公，杜彣为定国公。

        娘独自抚养遗腹子，千里寻亲，帮助杜家回京，今上大力肯定她的功劳，封了她彰义夫人，循杜显前朝的官职，加四品诰命，并让礼部为娘立传传颂。一时在京城女眷中风头无两。

        今上还特意在兴业坊给杜家置了两座府邸，添置许多物什。

        一街相隔，正国公府在东边，定国公府在西边。

        府邸颇大，不知有几个度支杜府大，里边亭台楼阁、湖泊假山一应俱全。

        若若刚进府时，在仪门转悠两圈，没找着进内院的路在哪。

        定国公府，陈氏管家，先前一直病着，进京后好的七七八八，趁着安家许多事都要抓起来，摩拳擦掌好一番动作，约着娘一起采办。

        定国公府还算人丁兴旺，毕竟杜昭、杜昂还在，长龄也越来越壮实，开枝散叶不在话下。

        正国公府除了杜彧，只剩女眷了。一旦杜彧西归，我们只能靠娘四品诰命的俸禄过活。

        因而采买仆役时，娘特意没买太多。

        娘说眼下大约就是正国公府最好的光景，由奢入俭难，我们不要养成骄奢淫逸的习惯。我们在京城一无产业铺面，二无田地农庄，眼下圣眷正浓，切勿迷了双眼。

        琼芳、瑞叶临近京城就开始不安，生怕娘卖了她们，在京城买更好的丫鬟。

        娘笑着摸她俩的头，领她们回了正国公府，带在自己身边，又让杜芙挑选合心意的丫鬟。

        按规矩，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屋里一等丫鬟、二等丫鬟能凑几桌麻将，但杜芙只挑了两个十三四岁、稳重不多话的，唤作银镜、玉弓。

        李珩派了两名暗卫扮作管家丫鬟来给娘帮忙。

        一字连眉的李霰，担起了管事之责，小圆脸的李霓，扛起了护院之职，当然是护我和娘这院的。

        忙忙叨叨开始了京城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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