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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杜显回府后去了趟西府,好晚才回来。杜芙缠着杜显问了半天,才来找我。

        杜晟在世时跟杜芙说,前朝那会因着曾祖母出身低微,杜彧、杜彣即便当了大官,家里设宴,女眷都要被其他贵女挑理。有说曾祖母不配享诰命的,有说祖母、叔祖母贵女下嫁不要风骨的。彼时牙还没换全的杜显就跑去打人了,女眷就薅散发髻,上来教训他的男丁就直接挥拳头撂翻。

        当然事后没少被杜彧教训,但杜显再碰上还是直接动手。杜彧、杜彣被御史台参了好几回,幸好有同僚回怼御史台,罚了些俸禄才算稍微消停了。那些贵女见着杜家女眷都默契地变哑巴。

        杜彧曾押着杜显跪祠堂,说反击有很多方法,你非得直接动手,叫御史台拿住把柄,还落一个打女人的坏名声。

        杜显说,她们男人没本事斗过咱家男人,就拿咱家女眷出气,我凭什么忍?我就让她们知道,不服得憋着。

        杜彧气得不行,调整了家里儿郎的安排,以后干脆什么坏名声的事都让杜显干了。

        杜二郎浑名在外,但以曾祖母为首的女眷都关上门偷着乐。

        当然也有乐不出来的,杜显的原配李氏,就特别不乐意,总说杜显做事情没分寸,嫌名声不好听,凑合过了一年。杜显见道不同,就写了和离书,聘礼一分没要,嫁妆全部带回李家。对外杜显担了恶名,李家也没再言语。

        这次闹事,应是凑巧。那家人是现任工部尚书家的,在前朝被杜显压一头,干了好些年侍郎也上不去,好容易在大晏朝堂支楞起来了。平时就好摆谱,仆役上街都带着家伙什。以前也仗势欺负过别家女眷,只是在杜家这碰上了硬茬。

        只能说该着她们倒霉,不止招惹了杜显,还碰上了章锦,章宰辅现在老黄牛当得正起劲呢。

        朝堂上,老狐狸们为了发展势力,没事都要搞事,你工部尚书上赶着送人口实,还不得好好利用起来。

        过几天,杜昂下班回来就来东府,嚷嚷让杜显给他好处,他在御史台干仗可累了。杜昂使唤杜芙和我给他取冰饮,老神在在边喝边讲。

        这当街打人的事肯定没逃过御史台的参奏,杜显是白丁,参的是杜彣管教无方,还有京兆府玩忽职守,捎带手的还提了娘的四品诰命不合规矩。

        杜昂在御史台的同僚,就参工部尚书心胸狭窄,挟私报复,怕杜显回朝,指使女眷挑衅,仆役杀人——是的,奏表上就写的杀人——还质疑京兆府、大理寺对去年上元西市案的判罚,不顾今上休养生息、兴业富民的初衷,挥霍无度。所参皆有东市行人为证。

        工部尚书还狡辩说是杜显打人,他家才是苦主。被京兆府呈的证词怼到脸上,是他夫人先拦住杜家女眷挑衅,他夫人要动手打杜芙才被杜显拦下,也是他夫人亲自下令要打死杜显,杜显才还手。仆役都带着家伙什,一瞅就是照着打死去的。只是杜显自身功夫高,没让他们得逞。

        这些证词是我们走后,章锦找行人给京兆府录的,白纸黑字,按了十几个手印。西府也差人去找行人录口供,但见章锦已经做了,就没露面。

        因有上元那次的先例,几方老狐狸都默认是工部尚书指使。今上指着工部尚书就是一顿数落,好活没见你干几桩,坏事倒是紧着搂,当即褫夺了他家里女眷诰命,还让京兆府和大理寺彻查。

        杜家现在还有一个年纪够大的杜彣,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生怕杜彣也殁了,再闹出一个文曲星陨落,天降大灾。

        杜彣:呵呵。

        东市在权贵区,坊间大抵比西市有见识,这次事件也不像上次经人大肆宣扬,就没在坊间传起来,只京兆府和大理寺悄没声地查。

        杜昂呼噜噜喝着冰饮:“人是她自个拦住的,贱婢养的是她自个骂的,打死人是她自个下令的,那诰命夺的不冤。一群人抄家伙打不赢一个赤手空拳的二郎,还好意思回头叫御史台参人,我都替他们臊得慌。我猜那几个老狐狸还得琢磨呢,你们使绊子怎么只会欺负女眷这招,去年上元西市案还嫌不够丢人吗?这回得看章家怎么做文章了。”

        娘的诰命,取消了品级,封号和俸禄今上特许留着,每月还是去清吏司领月例。白丁杜显伸了个懒腰,笑道:“吃软饭的日子好爽啊,老四,娶妻不?跟二哥一块过好日子。”

        杜昂指着自己还没换下来的官服直撇嘴:“晚了。”

        那个出事的铺子也没受影响,因为有三家争抢的噱头,还卖了个高价。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日子照常过。杜显还是满府里闲逛,娘忙着执掌中匮,给盖娘子教学。偶尔杜显也会加入她们,一起聊些户部的事。杜显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户部也有见解,三人聊得起劲时常忘了时间。杜芙继续练她的功夫,我和若若继续学我们的功课。

        李珩终于得了闲,邀我和若若去郊外泛舟游湖。若若起了大早,梳洗一番,跟娘请过安,带着李霓出了门。

        京城南边的大湖,名曰月华,夏日赏荷,秋日赏月,本该是好去处,但因路途颠簸,京城人不爱来。李珩的小船就在月华湖边,若若上了船,见李珩在船舱里双手撑在鼻端,一脸严肃地亲自烹茶,看不出是老三还是小三,就有些惴惴不安地行礼坐过去。

        李珩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小二,看看这是什么?”若若看过去,就见他嘴边起了一层黑胡茬。

        “胡子?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李珩眯着眼,面色不善:“爷现在是男人了。”

        “那你好棒棒呢。”若若捏着嗓子道。

        小李珩哼了一声,给她斟茶,若若嫌热不喝,小李珩又给她开了冰鉴,里边有些沁凉的果子,若若这才拿起小叉子。

        俩小东西就这么一人喝茶一人吃凉果子,悠哉游哉在湖面上赏荷花。若若把先前给伏师傅准备的辣椒礼盒交给李珩,让他务必给伏师傅送去。小李珩接过礼盒巴巴等着:“我的呢?”若若装傻:“新的辣椒还没熟,你等秋天再过来。”

        小李珩冷哼一声,开始给若若说接下来的计划。

        成江堰建的很好,蜀州产粮能缓解其他州郡的旱情减产问题。但灾民还是会有,落草为寇的也不会少,这次他在京城待一阵子,就得出去赈灾。前世是李璟为首,李珩辅助,俩人一起去,今生李珩用杜显把李璟支到了宁武关。

        不知李璟对海州的什么东西过敏,李珩有意自己去海州,换李璟去守宁武关,所以这次就说服李璟主持宁武关修缮,以便日后有理由跟李璟换地方。

        杜显等考完科举,名义上要丁忧,私底下今上会调他去跟着李璟修防御工事,只是不能计入他的政绩。天下大旱,外族也不好过,总滋扰大晏。前世李珩在宁武关,因为城镇破败,几乎没有防御工事,那真是苦守。今生趁着杜显提前十几年回来,好好修修宁武关。

        杜显在蜀州的续弦依旧下落不明,这位夫人杜显只跟亲朋好友信里提过,谁也没见过,户部也没登记。前世杜显以吴忠孝之名出仕时,家里有夫人,但不知是那位蜀州续弦,还是后来他又另娶的。因而这续弦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只能大海捞针。

        续弦出现,或杜显恢复记忆,都会影响娘和我的身份。续弦还在派人查探,杜显这边,若恢复记忆,不愿承认娘和我,李珩便只好安排我们“病逝”,再寻其他身份给我们。

        小李珩搓着下巴说,若钟夫人能跟杜二郎伉俪情深,就再好不过了,但感情这事也不能强求。

        我心想,以李珩的鸡贼,那位续弦夫人真找着了,也得失踪,而且这腌臜事他是不会同若若说的。杜显不恢复记忆,我们就一直占着这身份。杜显恢复记忆,我们就病逝,不给杜家留话柄。说到底,还是能臣重要,女人算什么。

        我心里编排李珩,又担心若若知道,一想这不是回忆,我做梦也梦不到,若若应该不知晓,便继续编排。换李璟去宁武关,说的好听,怕李璟过敏,实际上是不是为着海州的盐和建兴十九年的海市蜃楼神迹,谁又说得准呢?

        小李珩又提到,这次跟工部尚书家眷的冲突,让章宰辅拿住做了文章,翻出了工部尚书贪、污、受、贿的证据。大晏境内,除了个别工事是前朝留下的,很多都是建兴元年后才启动的,均由工部尚书主持,其间涉及许多借工事侵地、苛捐杂税的案子。工部尚书本身不涉党争,今上对他放心,却成了他左右逢源的好挡箭牌。

        这一查,今上震怒。好嘛,党争的紧防着专权,不党争的得防着贪污,心好累。直接革了工部尚书的职,全家男丁下了昭狱,女眷没入教坊司。现在工部尚书职位空缺。

        老狐狸心里都清楚,即便把自己人扶上工部尚书,今上也会找机会给杜显。毕竟论本事,全大晏都不敢说能跟杜显正面刚。这中间稍微出点差池,保不齐就得跟杜显起冲突。杜二郎浑名可是响当当,家里还有个大理寺的杜昭、御史台的杜昂,那就可能落得革职查办,不划算,忒不划算。

        于是老狐狸都开始把对方的人往工部尚书职位上拱,现在杜二郎就是一块大石头,就看谁家倒霉做那个磕他的鸡蛋。

        好在工部有个周侍郎,家底清白,勤勤恳恳守着工部。章宰辅提议由周侍郎暂代尚书之职,今上同意了。章宰辅又立了一个老黄牛的牌坊,顺道还不声不响地跟周侍郎、杜显都卖了好。

        提到章宰辅,若若想起了章锦,就问小李珩:“章锦是你的心上人吗?”

        小李珩眨眨眼,挠了挠鼻子:“不是。”

        “小动作这么多,你在扯谎。你让老三回答,章锦是他的皇后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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