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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月色渐起,月光洒在石板路上,马车在上面辘辘地行驶。齐青蓁靠在车壁上,禁不住想起方才的一幕幕。

        郭延,时隔多年,他还是跟以前一个脾性。

        前世她多在皇城处理公事,只是偶尔闲暇会回都督府,而每次回府都会看到郭延。他是程征的远房表弟,少年时便纵侠豪情,常常别着衣裳在院子里舞刀弄枪。

        那时程忠非常喜欢他,日常出入军营也常常带着他。而每次见到朱蓁,他都笑眯眯的,也不似别人低头叩拜,而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喊一声:“公主嫂嫂。”

        朱蓁不喜欢他,奈何程忠喜欢他,郭延这小子听音辨色,为了讨好她使劲地献殷勤,一有机会就给她奉茶,嘴里还道:“公主嫂嫂莫怪我无礼,我表哥说了,都督府里都是自家人,行大礼就见外了,公主嫂嫂莫生气了。”

        整个都督府上下都没把他当外人,却没想到他早就投了清流派,不断把都督府里的消息私传出去,那些有关她跟程征如何恩爱的进展,也是一并经由他的手,传到了李寒山面前……

        又想到李寒山,她不由得难受起来,对他,她一直都是在利用和欺骗,那是她前世最擅长的,她希望这辈子不要再重复,可对梁焕她又何尝不是欺骗……靠着车壁,她昏昏地闭上了眼。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外面的车夫敲响了车门:“小姐,到了。”

        齐青蓁醒来,还以为到了齐府外,想了想回去面见母亲的说辞,就拂开帘子下了车。

        入目所见却并非齐家的大门,而是已在一处门墙之内,这显然是一处大宅侧门通行之处,马车径直绕过照壁,停在了通往内宅的入口处。

        入口处红门大开,两盏灯笼往下拉着阴影,红门内侧是通向长廊的石子路。晚风萧瑟,通明的宫灯点在廊下,几个下人抱着起居的物品,正匆匆地向月明的方向而去。

        齐青蓁懵了,看着眼前陌生却有些熟悉的景象,疑惑地回头看那车夫。车夫已经卸下了缰绳,准备牵着马去马厩了,齐青蓁连忙走过去拦住他:“敢问阁下这是把我送到哪里来了?”

        马儿打了个响蹄,车夫牵着马绳顺畅地道:“李府啊。”像是看懂了齐青蓁的疑惑,他还解释了一下,“郭大人吩咐要把您送到此处的。”

        齐青蓁更奇怪了:“郭延……郭大人为何要让你把我送到李府来?”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等等,你说这是李府,哪个李府?”

        车夫道:“就是首辅大人李家的府邸啊。”

        齐青蓁睁圆了眼,不敢相信:“什么?!”凉风一起,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压下情绪道,“我是齐家的人,你把我送到李府来做什么?!”

        车夫也困惑了,只是还在辩解:“可那郭大人说了,要把您送回府的啊……”

        齐青蓁没好气地道:“他是让你把我送回齐府啊!”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然直接跑到李寒山家里来了,她避他都来不及,怎么就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了?!

        李寒山成为首辅后,辅国理政功在社稷,皇帝便将昔日穷奢极欲的都督府,改造修缮后下赐给李家,齐青蓁回头看向那红门里的场景,长廊下的竹节美人靠,廊道上的六角宫灯,甚至石子路旁的彩画石灯,难怪处处都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原来这就是当初她与程征大婚的都督府!

        “不行,你得快把我送回去,我不能留在这里!”齐青蓁催促起来。

        那车夫问了半天也才搞明白,自己是把人送错了,但这会儿要把她送回去,他却犯起了难:“马儿跑了一晚上,到吃草的时间了,我得先去喂马,然后再送小姐回府,您看可好?”

        齐青蓁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急切道:“就没有别的马能用么?”

        车夫解释道:“别的马倒是能用,不过要用府里的马,就得上报管家,说不定还得知会首辅大人……”

        齐青蓁一听李寒山的名字就心慌,连忙转口:“那算了,千万别惊动首辅大人!”她看着车夫道,“这样吧,你先去喂马,我在这等你,你尽量快点,好吗?”

        那车夫点点头:“小姐放心,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肯定回来。”

        齐青蓁只好在马车后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李府此处的侧门,只供平时李府下人进出,或运输府内货物用,此时夜色浓重,灯火阑珊,除了侧门外的侍卫和守门人,连通行的下人也不见一个。

        而齐青蓁身居此地,就不由回想起当初在这里发生的种种,没想到时移势易,这府邸竟会成为李寒山的住所。

        想到她曾在这里与程征共度春宵,更曾在这里留下生活的点点滴滴痕迹。正德堂里她给给程忠敬过茶,秋庭里她铺案写过字,甚至驭园里有她养的鹰鹤稀宠,熙春园里有程征讨好她时扎的秋千……

        李寒山该是怀着一种如何的心情,住在她旧时住过的地方呢?

        她在这园子里的一切逢场作戏,挂着违心的笑容周旋在众人之间。那时她狠心把他放逐到千里之外的东山,那里荒野贫瘠,民生寥落,她压根都没想过,那个郁结于心的人该是何种心情……

        心乱如麻,她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又想到昨日在永昌寺见到他,他那冷漠尊贵的姿态,和对着谢堂那柔和一笑,她又觉得心如铅石之重,坠得她呼吸不畅。

        “唉……”

        她对着长空叹息一声,偏头去看那车夫是否有回来的迹象。灯火余光里却见一个影子飘乎而过,那容貌形态令她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

        凝芝!

        她怎么会在这里?齐青蓁仔细观察那身影,女子穿着深灰色的衣衫,戴着灰色的隆巾,似乎有意避人耳目,步履匆匆垂头遮面,但那走路的姿态,和方才面对这边的相对一瞥,齐青蓁越看越肯定是凝芝。

        毕竟是从小陪她长大的贴身丫鬟,在此刻看到,她心中百转千回地难受起来。当初她死于非命,身后事如何全然不知,凝芝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如何会出现在李府,她在这里是否是李寒山授意的,如今过得如何,当初让她交给哥哥的玉玦,可有送到了?哥哥他又怎么样……

        凝芝跟着她从小到大,她从淘气的建宁郡主,到后来被毒酒赐死的容华公主,她一直陪着自己。面对如同她半个姐妹般的人,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纵然危险也无法阻止。

        如今她是一个全新的身份,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有借口搪塞,可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凝芝了……

        于是齐青蓁想也没想,就悄声踏步,跟着那道灰色的身影往北方走去。

        齐青蓁靠着墙根,小心躲避着来往的下人,前面那身影却越走越远。而且很奇怪的,她走过这一路,竟没有多少下人经过。凝芝似乎知道哪里偏僻,旁若无人地走过穿堂,又经过一处花园,爬过假山又绕过其后的树林,最后走进了一处巴掌大的小院。

        齐青蓁一直目视着凝芝走了进去,才慢慢靠近打量周围。这地方四面都是树林,小院又建在这林间,显得古怪极了。她思量揣摩,并不记得曾经都督府里有这么个院子,想来便是后来才建的。

        借着月光,齐青蓁蹑手蹑脚地走进小院,这里不仅没有守门人,里面也看不到一个下人。小院是二进的,前堂后屋,齐青蓁看到后院的屋子里亮起了灯,照得一个人影在窗纸上浅浅晃动,她估量着是方才进来的凝芝,她竟然一个人住在李家的小院里。

        凝芝住在这里必然是李寒山授意的,齐青蓁一边想,一边从前方天井走向后院,可李寒山把她关在这里做什么?

        她百思不解,黑夜中一阵凉风从树梢吹来,风声沙沙作响,灯火萧条的前堂大门被吹开,一抹红光透出来,香火灰烬的味道飘出来,她的心很不安地颤了颤。

        一走进屋内,烛火光芒拉长了光影,地上拖着长长的阴影。绕过黑色实木隔断,大堂不似方才从屋外看到的,反而灯火绵延,烛火莹莹。四面垂着丈长的黄色经幡,梁枋上挂着长长的白绢,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大堂正中是一座四角青铜香鼎,里面燃着棍粗的三根香火,灰烬缓慢地从香顶落下,与里面的灰烬融为一体。

        齐青蓁看得越发奇怪,香火乃是佛堂或祭祀才用,这里有怎么会有。何况凝芝一人住在这里,怎么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的余光扫过一旁的竹编蒲团,旁边的竹笼里却放着整叠的黄纸,经书和佛珠。

        “这是……”她心头猛烈地涌起一股震颤。

        她飞快地走到正墙下,看到了蒲团前的长案,桌前摆着红烛香炉,甚至还有些瓜果点心。当她看到那些点心时,就瞬间明白了一切。

        再转头去看萦绕在光芒里的龛笼,那里果然有一个排位,上面黑漆红字清楚地写着一列字:“容华公主朱蓁灵位”,旁观还放着一串她曾戴在手腕上的沉香佛珠。

        这竟然是祭奠她的香火!

        容华公主死后,皇帝恨她擅弄朝政,为祸世间,不仅令她不得入后陵,还下令民间百姓也不得祭奠。但凡有曾经受过朱蓁恩惠,在内外私自祭奠者,一律格杀勿论。因此她从没想过还有人,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自己的灵牌,那是活着的人,对她这个死去的公主,最后的怀念了。

        齐青蓁的眼里涌起一层泪水,她慢慢地走上前去,伸出手,缓缓地触摸着自己的灵牌。

        凝芝是想她了吧,齐青蓁心酸地想。这一路走来有多难,只有她知道,她背负了些什么,也只有她替自己保密。容华公主已死,普天之下没有一处地方可以怀念她,所以凝芝就躲在曾经的都督府里,躲在她曾生活过的地方,默默地记着自己,记着那些她做过的事情。

        她想起那年,想起她背着朱桡跑到街头,在兰香坊跟人拼酒喝得大醉,朱桡知道后气得拿起九节鞭打她,是凝芝扑在自己身上,替她挨下了那一顿鞭打。

        从小到大,她都是闯祸的,可不管她做了什么,凝芝始终是站在她身边,无怨无悔地支持她的人。可是半生已过,她却没能从自己死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白白地在这荒芜的角落里虚耗光阴。

        那厚厚的佛经,都是她一字一字抄给朱蓁的。闭上眼,齐青蓁仿佛能看到,她跪在蒲团前给自己烧黄纸的样子。

        “公主,外面又下雨了,自从您小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奴婢给您烧点东西,您记着在阴间照顾好自己。您脾气倔,但是如今既然去了,就早早地投胎吧,以后千万别入皇家的大门了。奴婢希望您来生能够找到自己心爱的人,跟他幸福地在一起一辈子……”

        转瞬之间,她泪痕满面。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许,她真的很想冲进后屋,牢牢地抱住凝芝,告诉她自己还活着,让她不要这么辛苦,不要这么难过。

        凝芝的一生是被她拖累了,如果不是她皇家公主的身份,她本该早早地嫁了人,如今应已是儿女绕膝,夫唱妇随了。

        察觉到天色已晚,齐青蓁擦擦眼泪,缓缓地站起身来。不能再久留了,要是被凝芝发现,就不好了。

        手指从灵牌上滑下,却流连地在案下的那串佛珠上顿了一下。

        她没有忘记,凝芝为何能在这里祭奠她,而这里如今又是属于谁的。这串佛珠,是她从李寒山的手腕上抢过来的,她一直将它放在衣袖之下,从不示人,如今她死了,这串佛珠又回到了他手里。

        他是还在记挂着自己吧……

        齐青蓁默默地想,沉香木被磨得光亮,她好像回到了当初缠在他身边无忧无虑的日子。

        “李寒山,你师兄给你什么好东西了,我要看!”

        “郡主看遍了世间珍奇,我的东西定然入不了郡主的眼。”

        “哼,李寒山,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你把手伸出来,快点伸出来!”

        ……

        “真不错,给我吧。”

        “郡主!”

        “你敢不给我?!”那时的建宁郡主骄横极了,他露出一点不情愿,她抓住他的手臂就开始抢。

        “你……朱蓁!!”

        ……

        幸好他如今已经成家立业,弥补了自己辜负他的罪恶。齐青蓁感慨万千,将那串佛珠拿在手里细细地摩挲了一下。

        只是始料不及的,那串珠线因经年损耗,已经细若游丝,被她这么一搓,顿时崩裂开来,一串佛珠像雨珠一下,噼里啪啦地敲打在地上,齐青蓁压根拦不及。

        “谁?谁在那里?”里面的凝芝似乎是听到声音了。立刻就有开门声从后院传来,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

        齐青蓁慌不择路,顾不得捡拾佛珠,连忙夺门而出。

        而一出小院,她就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样,慌慌张张地往来路走,一路上她心惊胆寒,似乎方才断掉的佛珠预示着什么一般,唯恐被人发现。幸而一路上有惊无险,她顺利地回到了侧门。

        车夫早已经等在那里,黑暗里猛然看到她时吓得惊呼:“哎哟这位小姐,您这是跑哪去了,吓得我一哆嗦,小的等您好久了!”

        齐青蓁惨白着脸,二话不说拉着车辕就爬了上去:“快走吧!”

        车夫本想扶她一把,却见齐青蓁上马车时飞快,他在心里不由嘀咕,这位齐家小姐看上去柔弱,行动倒迅捷得很呢。齐青蓁在里面催促,他也不再唠叨,坐上车头一甩马鞭,马车就慢悠悠地从李府晃了出去。

        回到齐家已是夜色深重,齐母跟二叔都已经乱成一团。去梁家打听消息说人早已找到了,偏生就是等不到回来。齐母如坐针毡,在堂下反复踱步,差点就催着齐章再出去找一回,这时总算有下人来报,齐青蓁回来了。

        齐母本来满肚子的惊怕和责备,却在看到齐青蓁苍白的面庞时泄了气,今日一整日颠沛流离,她怕也是吃了许多苦头。

        齐青蓁步履蹒跚地走进正屋,这边惊魂未定,便被齐母扶住。她抬起头,白若宣纸的脸微微笑了笑:“母亲……”

        还想要把今日的事情上告,齐母却拦住她,拍拍她的手心道:“既然回来了,就早点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上午再说也不迟。”

        齐青蓁确实疲累不堪,思量天色太晚了母亲也该休息了,便点头谢过齐母,被丫鬟扶着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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