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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章 第章 第章 第章 第章 第章 第章 姑爷回来了。”


带着痛呼的喘气声从话筒中传来,  混合着电流嘶嘶的听不太明晰,但呼吸粗重,说话时嗓音还带着哭腔,  很明显不太像是装的。

        楚却泽虽然变态,  但终究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  祁轻筠是绝对不可能放着受伤的对方,坐视不管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只有楚却泽才知道祁有岁在哪里,祁轻筠还需要对方身上拥有的信息,  所以不得不救。

        “走,去看看。”

        祁轻筠面色沉凝,快速让电话那边的楚却泽报了地址,随后马上拉着钟雪尽赶了过去。

        等祁轻筠赶到现场时,  果然看见楚却泽狼狈地跪坐在地,  浑身伤的青紫,皮开肉绽,狼狈地伸出指尖捂住小腿上深可见骨的伤痕,  脚踝处肿的老高,  整张脸都哭湿了,  握着早就停电的手机,  像个淋湿找不到家的小奶狗似的,  惶惶然不知该如何。

        “你没事吧?!”

        祁轻筠面色沉凝,下颌线紧紧绷紧,  蹲下身查看了一番楚却泽身上的伤口,  也来不及问祁有岁去哪了,  赶紧和钟雪尽合力将对方扛到不远处的大路边上,  打了一辆车往医院赶。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楚却泽终于成功接受了医生的治疗,索性除了看上去有些严重的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之外,没有内脏受损的情况出现。

        祁轻筠顺手将楚却泽的医药费付了,简单地和医生交谈过后,才来到病床边上,在面色苍白的楚却泽身边坐了下来,掀起眼皮,露出一双清冷干净的眸子,低声道:

        “好点了吗?”

        “医生说你受的伤不重,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算你命大。”

        楚却泽在心底将祁轻筠的话琢磨了一番,不由得有些惶恐,不知道祁轻筠的话里到底是嘲讽还是关心,半晌只能小心翼翼用手指揪住了衣角,墨色的头发软趴趴地垂落在耳边,像个无助的小猫崽:

        “谢谢祁叔叔。”

        “没事。”祁轻筠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和楚却泽面对面平视,尽量按耐下心底的急躁,缓下语气问:

        “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岁被谁带走了吗?”

        楚却泽闻言,先是反射性地看了一眼祁轻筠身后的钟雪尽,见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有些害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小声道:

        “是钟家人。”

        “钟家人?”祁轻筠怀疑自己听错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被这一句话搞的七上八下的,忍不住皱起了眉,下意识追问道:

        “哪个钟家?”

        “南港世家钟家。”

        楚却泽不敢说太多,他以为钟雪尽是和其他钟家人串通好将祁有岁带走的,因此对钟雪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而且他总觉得钟雪尽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可怕的很,生怕对方扑过来揍自己,下意识将后背靠在冰凉的墙上试图寻找些许安全感,揪着衣角的指尖几乎发白,手腕微颤,含糊道:

        “我看清了,是一辆黑色奔驰,车牌是连号8,我确定,就是钟家人把有岁带走的。”

        在楚却泽家没有破产前,楚却泽和祁有岁一直是发小,对于对方家里的一些事和小细节也是了如指掌的,既然他说是钟家人把祁有岁带走的,那就不太可能是撒谎。

        况且,祁轻筠也曾在校门口亲眼看见一个连号8的奔驰栽祁有岁和钟雪尽回家,应该可以基本确定,带走祁有岁的,就是钟家人。

        思及此,祁轻筠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但心中仍旧疑惑,忍不住开始犯嘀咕起来。

        如果是钟家人,那么他们根本没必要将祁有岁强行带走,这没道理;况且祁有岁虽然任性,也也不是不明事理,不太可能直接和钟家人起冲突,这完全不合常理。

        难道祁有岁和带走他的钟家人之间突然爆发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才会将场面弄的一发不可收拾的?

        而且

        祁轻筠现在最疑惑的,还是楚却泽身上的伤,忍不住开了口:“你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他了解钟家人,虽然个个冷血利益至上,但也不可能随意伤及无辜,把无关的楚却泽撞倒。

        “是我自己不小心。”

        楚却泽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苍白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些许红晕,尴尬又羞耻地抠紧了脚趾:

        “我远远地看见祁有岁和钟家的管家吵了起来,有岁好像想直接离开,管家似乎有些生气,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就让保镖上车强行拽着有岁离开了。”

        “有岁好像不太想上车,一直在挣扎,挣扎间把包甩掉了,我本来不想现身,见此着急地想上去救他,却被保镖推开,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掉到马路中间,然后就被逆行的车撞倒了。”

        原来是这样。

        祁轻筠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一直一言未发的钟雪尽。

        钟雪尽闻言,脸色有些苍白,透明的像纸一样,一张脸被半拉床帘缝隙中透出的光线切割成明暗两半,隐在阴影中的瞳仁黑沉,如同月下枯井,另一只则在光照下如同琥珀,清透明润,整体显示出极其强烈的矛盾感和割裂感。

        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楚却泽到底是个孩子,见此打了一个哆嗦,额角的青丝狼狈地落下来一缕贴在眼皮上,一双惨白的唇微微抖动,不敢说话,彻底熄了声。

        而在另一边,祁轻筠既然知道祁有岁被钟家人带走了,心中就有了底。

        祁有岁虽然姓祁,身上毕竟流着钟家人的血脉,钟知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威胁祁有岁的生命安全。

        总而言之,祁有岁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

        祁轻筠将视线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钟雪尽身上,心中疑窦丛生,忍不住抬起了脚步,就想拉对方离开。

        然而,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被楚却泽犹豫地叫住了:

        “叔叔”

        总归现在知道祁有岁没有危险,且时间还算充裕,祁轻筠还有空好好盘算同为钟家人的钟雪尽,想了想,便转过头,淡然道:

        “怎么了?”

        “今天,谢谢你。”

        楚却泽躲闪着钟雪尽刀子般冰冷的视线,慢慢地垂下头,得到祁轻筠“没事”的回答后,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里,用疼痛逼自己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叔叔,我和有岁”

        他快速看了一眼祁轻筠身后面如寒霜的钟雪尽,只将视线落在祁轻筠的脸上,满怀期待道:

        “我和有岁,以后还有可能吗?”

        “”

        祁轻筠下意识顿住脚,抬起头,在心中斟酌了半响,诚实道:

        “我不知道。”

        楚却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闻言脸颊更加苍白,半晌才勉强勾起唇笑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的狼狈过多的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那”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有岁。”

        祁轻筠认真道:“我无权决定任何人的感情发展,即使是我儿子也一样。”

        “理智上,我当然希望你能离我儿子远点,毕竟你曾经伤害过他。”

        “但”

        祁轻筠伸出手,揉了揉钟雪尽的脑袋,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钟雪尽提分手的时候,也曾经把对方伤的遍体鳞伤过,眼神一暗,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但每个人的爱的表现形式都不一样,有的人的爱情是克制和保护,有些人的爱情是占有和伤害,区别只在于,被爱的人会选择哪一种去接受。”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被爱的人,只想被保护。”

        “被伤害太多次,结局注定是悲剧。”

        “我话说到这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祁轻筠将目光落在血色骤然褪去的楚却泽身上,指尖微微摩挲着,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走了个过去,弯下腰和脸庞瘦削的楚却泽对视,凑到对方耳边,压低声音道:

        “小楚,你的未来还长,出国后,好好学习,好好反省,看在你尚未成年的份上,这一次就暂且放过你。”

        他的声音很低,深邃冷清的仿若来自幽谷,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

        “但如果你下一次再用同样的方法伤害有岁,我保证,我会有千百种手段,让你尝到比他深刻百倍的痛苦。”

        “”

        楚却泽打了个寒颤,对上祁轻筠笑眯眯的眼神,吓得用力咬了咬唇,直到舌尖尝到一股血腥味,才勉强从恐惧中找回一点理智,用力点了点头,带着哭腔坚定道:

        “嗯!”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伤害有岁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保护他的。”

        祁轻筠笑了一声,饶有兴味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医药费已经帮你付过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祁轻筠施施然直起身,指尖搭在一直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的钟雪尽的肩膀上,轻轻一使力,就将钟雪尽揽进了自己怀里,走出了病房门口。

        钟雪尽在听说是钟家人把祁有岁带走之后,竟罕见地安静了下来,黑润地眼珠动了动,一声不响地任由祁轻筠将自己带到一处僻静鲜少有人经过的走廊上,后背靠在冰凉的窗沿,一眨不眨地盯着将他压在窗边的祁轻筠。

        祁轻筠抱臂看着他,微微眯起了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老实交代吧,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钟雪尽也和祁有岁一起生活在钟家,那么钟家人行动之前,钟雪尽应该会听到风声才对。

        钟雪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祁轻筠,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细看就能看见他的睫毛一直在不安地轻颤,看样子有些紧张,细长白皙的手指背在身后,像是挨训的小学生般垂着眼尾,不敢看祁轻筠的眼睛。

        祁轻筠和他一起生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现在心理很慌,而且慌得一批,但和刚才祁有岁失踪的慌张比起来,又好像不是一个量级的。

        原来是在真的焦急,现在却更多的是心虚和惶恐。

        “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祁轻筠轻“啧”了一声,心道明知钟雪尽有病还逼他做什么,五指插入发间,轻轻地扯了扯,借疼痛来缓解自己现在的烦躁:

        “先去钟家再说。”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

        一听说祁轻筠想去钟家,钟雪尽顿时慌了,细长的指尖绞在一起,身体先于意识,猛地扑上去抱住了祁轻筠的后腰,将对方死死地拦在原地:

        “”

        “别去别去钟家”钟雪尽的声音不大,像小猫崽似的弱声弱气,细听还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害怕到了极致,连带着唇边的血色都尽数褪去,白的如纸一般。

        祁轻筠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使了点力气想将钟雪尽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扯开,但没想到惊惧交加之下的钟雪尽似乎有些丧失了理智,祁轻筠越是挣扎,他抱得越是紧,祁轻筠甚至一时有些呼吸不上来。

        祁轻筠的眼尾慢慢下压,逐渐变的面无表情,回过身将钟雪尽压在墙上,指尖捏起钟雪尽的下巴,猛地亲了下去。

        钟雪尽一开始似乎还想挣扎,但祁轻筠的吻来的又凶又深入,将他的口腔搅的乱七八糟,酥麻入骨的快感瞬间从尾椎直往头皮蹿,惹得钟雪尽很快就软了身体,眼尾绯红地趴在祁轻筠怀里喘着气。

        祁轻筠稳稳地将钟雪尽揽在怀里,感受着腰间的桎梏逐渐消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掌心慢慢顺着钟雪尽细腻温软的后背,偏头在他如白玉般小巧的耳垂处亲了一下,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慵懒,苏的人头皮发麻:

        “又怎么了?”

        “咱们不去钟家好不好?”钟雪尽嘴角微微向下,好像有些惴惴不安,抬起头像个小狗崽似的不停地去亲祁轻筠的嘴角,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转移祁轻筠的注意力,小声祈求道:

        “阿筠,我们不去钟家好不好?”

        “儿子在钟家,很安全的,我们不去好不好?”

        祁轻筠盯着钟雪尽的惶恐不安的脸,皱了皱眉,指尖捏起钟雪尽的下巴,不让他乱动,居高临下道:

        “为什么不去钟家?”

        “钟雪尽,你在瞒着我什么?”

        祁轻筠尊重钟雪尽,不愿意在对方生病的时候肆意去猜测对方心底的秘密,但不代表他可以任由他的儿子被人带走而坐视不理。

        钟雪尽不说话了,低下头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绪,将额头抵在祁轻筠的脖颈上,呼吸声随着心跳声一起一伏,一重一轻,攥着祁轻筠衣领的指骨几乎泛白,肩膀微微瑟缩,看上去害怕到了极致:

        “”

        “”祁轻筠见此,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轻轻叹了一声,将钟雪尽纤瘦温热的身躯紧搂怀里,偏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好了好了,我什么也不会再问,别委屈了,我好心疼,嗯?”

        祁轻筠就是这样,短短一句话就能带给钟雪尽无上的安全感和信任感,钟雪尽将脸埋进他怀里,仿若被一汪温柔和暖的泉水环绕住周身,心中的不安尽数消散,用力地抱住了他,低声带着哽咽道:

        “对不起”

        对不起,我还不敢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诉你

        “音音,”祁轻筠指尖覆在钟雪尽的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像是在安抚,嗓音如夏日树荫底下的潺潺流水,清澈明净,无声涤荡去人心底的杂念: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不过问,但是”

        “但是现在,我们的儿子被人带走了。”

        祁轻筠垂下头,掌心捧着钟雪尽柔软的脸蛋,轻轻地捏了捏,让钟雪尽那张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似的脸微微嘟起来,轻笑道:

        “儿子需要我们,知道吗?”

        “可是他不会有危险的”钟雪尽不明白,小声嗫喏道:“他在家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找他?”

        “那是钟家,不是我们家。”

        祁轻筠特意咬重了几个音节,嗓音很坚定,“那家里没有我,也没有你,只有他,就不能算是家,知道吗,音音?”

        钟雪尽倏然抬起头,迎着祁轻筠温柔的视线,眼泪不期然掉了下来,打湿了原本就惨白的脸蛋,眼睛都微微红肿起来,又在祁轻筠的轻叹声里,一点一点地被吻去眼角的眼泪:

        “去找儿子,好不好?”

        “放心,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不会问的。”

        在祁轻筠信誓旦旦的保证下,钟雪尽内心的坚冰终于一点一点地软化消融,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见自家傻老婆终于松口,祁轻筠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掏出纸巾将钟雪尽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随后又捧着钟雪尽的脸细细亲了一遍,惹得钟雪尽破涕为笑后,两人才开始收拾仪容,朝钟家赶去。

        钟家是南港的百年世家,钟家老宅几度搬迁修缮,终于在偏外城区坐落,占地面积有半个别墅区加起来那么大,住宅外部设计古朴大气,坐北朝南,气势恢宏,钟雪尽到门前的时候,老宅的铁门还紧紧的关闭着,看样子是拒绝见客。

        “这个时候,爸和大哥估计都还在公司。”

        钟雪尽低下头,用瞳孔刷了一下门口的电子锁,大门发出滴的一声,自动开了。

        “嗯,没事,反正我也不是来找他们的。”

        祁轻筠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绿化树木和大门前的大喷泉,笑了一下:

        “和我死之前一模一样,没怎么变过。”

        “大哥的葡萄园不知道还在不在?他当初可宝贝了,还说葡萄熟了,要酿酒给我喝呢?”祁轻筠想到往事,颇有些感念。

        钟宅曾历经数度搬迁修缮,最后一次修缮是祁轻筠全力出资且参与设计的,随后当做聘礼之一送给了老丈人钟知春,可惜老丈人并不是很接受这份心意,平时也不大爱到这里来。而钟玉容则是个工作狂,平时吃住大部分都在公司,钟雪尽婚后又跟着祁轻筠生活,所以偌大的钟宅除了管家和仆人,一般都没什么人在。

        “”

        钟雪尽最不爱听的就是祁轻筠提自己上辈子死了的事实,听一次心理的难受就多一分,当下眼睛又红了,眸低一片黑沉,固执道:

        “你没死”

        “好好好,我没死。”

        祁轻筠真的要服了这祖宗了,走上前将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钟雪尽搂紧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毛,好半晌才将对方浑身的戾气化为温顺,“走走走,进去找儿子。”

        钟雪尽回来的事情没有通知任何人,以至于他跨入住宅大门的时候,忙碌的管家和佣人见到他,一时间都惊愕地停下了动作:

        “钟少爷”

        “”

        因为管家年纪大了,钟雪尽已经放弃矫正对方对自己的说法,只冷淡地点了点头,直接发问道:

        “祁有岁呢?”

        “你是说小少爷吗,他在楼上。”

        “你找他做什么?”

        管家对祁有岁和钟雪尽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彼此水火不容的印象里,闻言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正想再多问两句,就听见钟雪尽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柔男声:

        “我们是他的同学,特地来找他玩的。”

        “”

        话音刚落,祁轻筠便上前两步,将自己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管家和众多佣人面前,脸上的笑意还是如十几年前一般温柔和煦,让人一瞬间如同春风拂面,舒服的精神一震:

        “能麻烦管家你带个路,让我们去见他吗?”

        在祁轻筠出现的那一刻,管家浑身一颤,像是被雷劈了般,整个人呆愣在地,手中正在擦拭的花瓶猛地从掌心滑落,摔在地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惹得其他在忙的佣人皱紧了眉,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朝他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不看吓一跳,在视线落在祁轻筠身上的那一刻,几乎是所有人都傻住了,他们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张着嘴站在原地,眼珠微凸,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青蛙,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眼皮子像是被粘在了眼球上,几乎动了也不敢动,只知道死死地看着祁轻筠。

        偌大的客厅内,竟然因为祁轻筠的一句话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祁轻筠,一些人表情震惊,而更多的人确实见了鬼般茫然无措,终于,一个胆大的佣人在众人敬佩的视线里勇敢站了出来,不可置信地颤声道:

        “姑爷,是你吗?”

        “”

        听到这么久远老套的称呼,祁轻筠不由得恍惚了一阵,内心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应,余光瞥了一眼钟雪尽紧绷的下颌线,慢慢琢磨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暴露身份,只模棱两可道:

        “我是来找祁有岁的。”

        “”

        听到这句话,凝固的空气才仿若枯井被注入了活水,慢慢流转起来。

        在意识到这个人只是一个和祁轻筠长的很像的高中生之后,管家的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可惜,花白的发丝轻轻颤动,慢慢地扫去地板上的花瓶碎瓷片,语气不由得变的冷硬下来:

        “小少爷他在学习,老家主说了,旁人不得打扰,你们回去吧。”

        “学习?”祁轻筠眨了眨眼,眼睫毛如同狐狸腹部柔软的毛般掀起又落下,敏感地抓住了其中的重要字眼:

        “他会主动学习?”

        “”管家果然被问的身体一僵,几乎有些心虚地飞速看了一眼二楼的某个房间,随后又迅速撇开,厉声道:

        “我们钟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快离开吧。”

        “巧了,他祁有岁的事情,我还就要管。”

        祁轻筠慢慢向后退,在管家不动声色地给其他人递眼色让他们赶自己出去的同时,如同兔子般灵活地蹿过众人包围圈里的缝隙,飞速向楼上跑去。

        管家见此急了,大喊一声:“抓住他!”

        随后,满屋子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像训练有素般,跟着祁轻筠飞奔上楼。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人逮住,祁轻筠丝毫不慌,快速来到刚才管家视线所及的一间房门,用力拍了拍,试探道:

        “有岁,你在里面吗有岁!”

        门里面似乎有人在注意这边的动静,祁轻筠先是听见祁有岁带着哭腔喊了自己一声爸,随后迅速被人捂住了嘴,呜呜呜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逐渐沉了下来。

        难不成,钟家人竟然有人敢虐待他儿子?

        一想到这样一个可能性,祁轻筠顿时怒从心头起,眼底像淬了冰渣般冻人,面覆寒霜,后退几步,一脚直接将门给踹飞了。

        堪堪赶到二楼楼梯口的众人看见这一幕,齐齐震惊,一时间竟然无一人敢上前:“”

        尘土飞扬,几乎要迷了祁轻筠的眼,他咳嗽几声,定睛一看,只见祁有岁的手脚竟然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眼前放着一摊书,正冲自己嗷嗷哭,含糊不清道:

        “爸,救我爸”

        祁轻筠见此心中像是被刀滚过般疼痛,一时间浑身杀气四溢,一人一拳,将正欲上来拦住他的几个中年男子狠狠锤倒,踉跄着走到祁有岁身边,弯下腰解开绑在祁有岁身上的布条,气的手腕都在微微颤抖,十分用力才压下心底的力气,缓声道:

        “绑疼了没有?”

        在紧绑着手脚的布条被解下的那一刻,祁有岁一个猛扎子扑进了祁轻筠的怀里,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动物幼崽般小声嘤呜:

        “呜呜呜爸,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祁轻筠心疼地摸了摸他柔软了头发,将他以保护的姿态搂紧,安慰道:

        “没事的,爸爸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祁有岁闻言用力抽了抽鼻子,像是忽然被注入了无上勇气般,愤怒地瞪大眼,伸出手指指着地板上几个狼狈地爬起来、却又一时间忌惮祁轻筠的武力值不敢上前的几个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

        “就是他,就是他们绑的我!”

        祁有岁跃跃欲试:“爸,快点帮我揍他们解气!”

        “”

        祁轻筠手臂搭在祁有岁的肩膀上,闻言抬起眼,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无形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压迫感,淡声道:

        “你们绑他做什么,要钱还是要权?”

        在祁轻筠看来,绑人无非就是想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中最多的,就是要钱。

        祁轻筠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然而,这几个中年男子说出口的话却让祁轻筠大吃一惊:

        “我们要他学习!”

        祁轻筠:“”

        祁轻筠愣了愣,迟钝的转了转眼珠,向来冷淡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惊讶和迷惑交织的神情:

        “学习?”

        “我们是家主请来的老师,专门来给小少爷补课的。”

        其中一个还算斯文的中年男子呸呸呸吐掉嘴里的血沫,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倒了血霉,不仅挨了祁有岁一记窝心脚不说,还被人揍了一拳,晦气地拂了拂袖,冷冰冰道:

        “你们要是再打扰我上课,我就要向家主请辞了。”

        “唉,别呀。”

        这可是钟玉容好不容易请来的老师,管家有些急了,当下就走上前,赶紧赔笑道:

        “几位老师,小孩子不懂事,你们消消气,待会等家主回来,我会亲自再和他提提高薪资的事情。”

        钟家作为百年世家,又是首富,开出的薪资当然高的惊人,当下几位老师听见管家的话,心中再多的怒火也压了下去,但还是有几个人不依不饶,大骂祁有岁不尊师重道,目中无人,气的祁有岁眼前一黑,愤愤地跺脚,就想和他们杠起来。

        “有岁,你等下,”祁轻筠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化弄懵了,总觉得眼前的画风不符合自己的预期,皱眉问道:

        “有岁,他们绑你,真的是为了让你学习?”

        “是啊。”祁有岁和老师对吵的脸都气红了,叽里呱啦地将今天所有的遭遇说了出来:

        “今天下午,我本来想去那边的甜品店买点樱花糕给钟给你,没想到就被管家强行带回来,还强硬地让我学习,我不学,他们就绑着我让我学”

        “你要不一边学习一边打老师,也没人会绑你。”

        一位被打的眼角微肿的老师嘴角向下,读书人的斯文已经被祁有岁搞的荡然无存,愤愤道:

        “只是叫你学个习,有这么难吗”

        “我不想你们教我”

        祁有岁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心虚,瞅了祁轻筠一眼,垂头丧气地踢了踢地板,小声嘟囔道:“我只想我爸教我”

        祁轻筠此刻显然也有些糟心,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祁有岁失去理智,从而闹了那么大一个乌龙,轻轻撇开视线,余光落在了祁有岁刚刚坐过的书桌前,眸光一凝:

        “《周易》?”

        祁轻筠啼笑皆非地用指尖拎起桌上一本厚厚的书,腰倚在桌沿边,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不轻不重道:

        “他连高中政治都只能考个五六十分,你们指望他能读懂周易?”

        祁有岁闻言,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但又没立场反驳,半晌又将头低下去了,又羞耻又恼怒地抠了抠手指。

        祁轻筠见无人回答,弯下腰,将祁有岁面前的书都翻了一遍,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这些书包罗万象,涉及经济、政治、哲学、心理等方方面面,但其中最多的还是有关家族文化治理的内容,看样子是打算重点培养祁有岁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爸怎么忽然开始让有岁学这个了。”

        祁轻筠皱了皱眉,心道祁有岁不是一向不受钟知春喜欢么,怎么会开始让祁有岁看这些书,而且其中蕴含的想要培养下一任继承人的愿望十分迫切,就好像希望能速成似的。

        “我不想学。”

        祁有岁悄咪咪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祁轻筠的衣角,无能狂怒又委屈吧啦道:

        “我看不懂。”

        越看越暴躁,越看越想打人。

        “看不懂就不看了。”

        祁轻筠摸了摸祁有岁的脑袋,心道孩子还这么小,学这些为时尚早,抬起头对管家开了口,不容置疑道:

        “在没考上大学前,让他先读完高中的必修课再说,没必要这么早学这个,人我就带走了。”

        “不行。”

        管家皱了皱眉,立刻上前拦住了祁轻筠的动作,一板一眼道:

        “小少爷心思单纯,在学校容易被人欺负,长此以往,不利于他的成长,所以家主说了,从今天开始,小少爷就不需要去学校了,钟家会聘请私人教师,让他全心全意在家里学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祁轻筠知道对方在指祁有岁被人诬陷作弊那件事,狠狠压了压眼尾,浑身冷气嗖嗖直冒:

        “他虽然是个孩子,但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况且,不让他去学校呆在家里学习,你们经过他的意见了吗?”

        “我不去!”

        被祁轻筠这么一点醒,祁有岁顿时也清醒过来,左手挽着祁轻筠的胳膊右手牵着钟雪尽的手腕,大声宣布道:

        “我不呆在家里,我要去学校学习!”

        “”

        管家被祁轻筠身上熟悉的威慑力镇住了,但钟玉容又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看住祁有岁,不让他乱跑,闻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不行,家主有令,小少爷只能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佣人就迅速围了上来,像一堵结实的人墙般,让祁有岁插翅也难逃。

        “”

        祁轻筠见此,拳头咯吱咯吱地动了动,忽然面无表情地撸起了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转头正对祁有岁,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儿子,想吃葡萄吗?”

        祁有岁茫然地“啊”了一声,“葡萄,什么葡萄?”

        “我只知道舅舅有一个葡萄园,可宝贝了,我进都不能进去,进去他就要揍我。”祁有岁似乎被勾起了什么特殊的记忆点,歪头想了想,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钟玉容那张冰冷深邃的脸庞,冷不住打了寒颤。

        “走,爸带你去摘葡萄。”

        祁轻筠转过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刚刚踹门的戾气慢慢消失,又恢复了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

        “我不带他走,但孩子学累了,我带他出去玩总可以吧?”

        “”管家看着祁轻筠那张如记忆里与之前那如出一辙的脸,盯久了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并没有迅速回话,这一发呆,就被祁轻筠找到了空子,拉起祁有岁和钟雪尽就往外走,健步如飞,众人反应过来之后,追都追不上。

        现在虽然是深秋,凉风习习,但钟玉容的葡萄园里还挂着硕果累累的葡萄,也不知道对方是使了什么高科技,让葡萄推迟了枯萎的时间。

        “儿子,爬上去,把葡萄都摘下来,气死你舅舅。”

        祁轻筠托着祁有岁的臀部,让他爬上葡萄架上去摘葡萄,冷淡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笑意:

        “他逼你学习,我们就摘他葡萄,看谁先气死谁。”

        “”祁有岁心里其实也馋这些个大味甜的葡萄很久了,只纠结了几秒,就飞速地将一连串的葡萄摘了下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瞅着祁轻筠,有些兴奋又有些小纠结:

        “爸,舅舅不会揍我吧?”

        “不会,有我在,他不敢揍你。”祁轻筠淡定道。

        这片葡萄园,当初还是祁轻筠力排众议修建的,夏天人还可以待在阴影底下乘凉,别提有多舒服了。

        反正晚上的饭三个人都没有吃,祁轻筠干脆叫人把葡萄园中央的小亭子的灯打开,叫管家做好菜端上来,还亲手动手用榨汁机和碎冰机将葡萄做成葡萄汁和葡萄冰沙,吃的祁有岁胃口大开,嗷嗷说好吃,还主动给看上去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钟雪尽夹菜,惹得钟雪尽紧蹙的眉头微微展开,也破天荒的多吃了一些。

        现在正值秋夜,黛青色的远山隐在天幕中,若隐若现,秋风吹拂过一家三口笑意盎然的眉眼,温柔和缓,将笑声吹出去好远。

        夜幕的葡萄园,风声吹过沙沙的树叶,月色投下一片萧疏纵横的树荫,如藻荇交横,而小亭中央的三人月下对影,远远看去似一副画般美轮美奂,看上去既温馨又幸福,让人不舍得打扰。

        祁有岁吃完了摘完的葡萄,还想再吃,又胆大包天地爬上葡萄架上去摘,祁轻筠和钟雪尽站在他身下温声喊他慢点,不约而同地都伸出手护在他身下,像是生怕他掉下来似的,面上尽是无奈的笑意。

        一旁的佣人正欲上前阻止祁有岁摘葡萄的动作,但却被盯着这一家三口看了好久的管家拦住了,指尖抵在唇上,小声地摇了摇头。

        佣人见此,识趣地退下了。

        管家站在祁轻筠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地转过身,拿出手机,想了想,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电话嘟了几声后,很快就被人接了起来,电话那边的嗓音如他的主人般清冷,透着些许淡漠,凉入骨髓。

        钟玉容又要躲人,又要在公司加班,整个人烦躁不已,甩了甩没墨的钢笔,烦躁地将其丢到桌上,扯了扯领结,冷冰冰道:“管家,不是说没什么急事不要来找我吗?”

        “家主,你最宝贝的葡萄被人摘了。”

        管家的声音沉默一瞬,但还是决定勇敢面对风暴,直接开口,告诉了钟玉容这个不幸的消息。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管家似乎听到咔嚓一声笔被折断的声音,随后老板椅迅速在地板上划走,发出尖利的一声响,夹杂着钟玉容暴怒的吼声:

        “谁动了我的葡萄?!谁?!”

        钟玉容一想到这个葡萄园是祁轻筠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纪念物,他向来珍爱,如今却被人碰了,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咬牙切齿道:“我要宰了他!”

        “姑爷回来了,”管家顿了顿,“他摘的。”

        “”

        轰——

        话音刚落,钟玉容的大脑瞬间变的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嗓子想被堵住了般说不出一句话,只愣愣地听着听话筒里细细的说话声顺着电流爬了过来,传进自己耳膜时,如同原子弹残暴地席卷大脑的神经,让他万年冰冷的脸上倏然有了片刻的愣怔。大脑不知为何突然短片,像是被烧坏的电路,钟玉容嘴唇张合半晌呆滞地站在原地,连桌子上的资料什么时候被歪到的水杯打湿了都不知道,握着手机的掌心几乎印出红痕,刺痛感麻痹着神经,他却恍若不觉,许久才恢复理智,颤声道:

        “你刚刚,”说道后面,在万人前演讲时都丝毫不怵的钟玉容竟然打了个磕巴,哽咽道:

        “你刚刚,说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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