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空屋

沈家村村民生活起居十分规律，皆是日升而起日落而归。
池千望与朱怀古一同快马加鞭赶到沈家村之时，早过了晚膳时间。
两人两匹马儿，齐齐杵在村口。
自已饿肚子没什么，可连池千望也饿着肚子，身为侍从的朱怀古很有自责的自觉：
“少爷，要不小的先进村问问，看哪户人家愿提供下晚膳及收留我们一晚？”
池千望将她上下扫了一眼，后收回眸子慢悠悠道：
“不必了，一起进去吧。”
他这一眼深且长，富有含义，简直让她有种被蔑视的错觉。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在轻视她，觉得她的能力不足以办好这些事儿？
朱怀古怀着这疑问骑着两匹马儿跟在后头，一步一个脚印，她不觉踩得用力了些，像是泄愤，也像是不服。
池千望似有所感地回头瞧她，她立刻消停了，乖巧得不得了，脚步轻得不能再轻了。
他薄唇微勾，往前面一户有独立小院的人家走去，走到院门前驻步，使唤她：
“敲门。”
其实也不必他说，她也会上前去敲门，谁叫他是少爷，她是侍从呢，这活她不干，谁干？
朱怀古敲了几下门，也不敢太用力，怕惊扰了主人家与左右邻居。
幸在很快很人来应门，是位老汉，他拿着油灯往她脸上照，问：
“这位小哥，这么晚来敲我家的门，可是有事儿？”
朱怀古赶紧向老汉一礼：“大爷，我与我家少爷途经此地，不想赶路赶得晚了些，这会儿城门也早关了，得等到明日一早宵禁解除，我与我家少爷方得以入城，今夜无法容身，不知大爷可能行行好？收留我与我家少爷一宿？”
礼数到了，礼貌也到了，好言好语相求也做到了，可瞧着老汉脸上为难的神色，她真觉得悬。
果然下一息老汉便道：“小哥，不是我不想伸以援手，实在是我家中也未有空房可容二位借住一宿。”
又往下一家指道：“要不小哥与你家少爷到别处问问？”
朱怀古见老汉指的下一家是在老汉右手边的邻居，也是有独立小院的一户人家，里面灯火通明，想必还未曾歇下，去问问也无不可。
她正想顺着老汉往下一家问问，没想身后的池千望上前来，问老汉：
“大爷，倘若这右边的人家也无空房可容我们主仆二人借住一宿，不知这左边的人家可有？”
老汉顺着池千望指的左边一看，连连摇头又摆手：
“不行不行！这右边人家公子去问过了，要是不行那就再往下下一家问去吧！这左边的人家不必去问了，那是个空屋，里面没人！”
没人？
朱怀古一听双眼都亮了，脚步往左边移了移，还掂起脚尖企图透过院墙往里瞧，可惜个子太矮，掂得再高也瞧不到里面。
老汉本在自家院门槛内，见她如此行动，已然是心动想去借宿，他心一急，跨出院门急声道：
“行行行！公子与小哥要是不嫌弃，今晚便在我家暂住一宿吧！”
这态度转变得太过神速。
不仅朱怀古进老汉家堂屋时还是懵的，连已在堂屋桌旁坐下的池千望也有几分不解，不过两人皆在心中暗想着大概与左边的空屋有关。
老汉家虽带着一个小院，可大都种了菜，只余中间一条用一些红砖头粗粗铺就而成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走到末，便是待客、用饭、闲坐等诸多用处的堂屋。
堂屋左右是两个不大的房间权当寝屋，一间老汉病卧在床的儿子住着，一间老汉与孙女儿住着，确再无空房。
朱怀古在堂屋外时便仔细瞧过，老汉家的厨房也就是在小院里菜地旁搭了个简易的草棚，日子过得大概不算宽裕。
再到堂屋里听老汉大略说了情况，她觉得这何止是不算宽裕，没了主收入来源，老汉不仅得给儿子请大夫看病，还得照顾年幼的孙女儿俊丫，这日子过得已算是艰难。
没有问起俊丫的母亲，因着她一进堂屋，便与池千望双双第一时间看到了摆放在堂屋正前方高几上的牌位，正是俊丫母亲的牌位。
老汉本身日子虽过得艰难，但心地纯朴，也见不得客人挨饿，很快去了厨房重新下了点儿小米熬成粥，再抄了一小盘野菜端上桌：
“两位莫嫌弃，我家也就这些东西可吃了，先垫垫肚子，等明早城门一开，两位进了城里，肯定能吃上一顿好的！”
稀粥与野菜，这的确算不上好的。
放在朱怀古眼里，她吃过重生后数月的苦，其中挨饿便是家常便饭，已将她原本生为贵女的傲骨磨得半点儿不剩。
然池千望不同，他素来养尊处优，自小锦衣玉食，她想着这些定然入不了他的眼：
“少爷，这野菜……其实挺好吃的……”
还未全然说完，池千望已然动了筷子，夹了一筷野菜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喝了一口粥：
“粥熬得清甜，野菜也抄得可口，确实不错。”
又招呼看他看得有些呆的朱怀古：“你也不必拘礼，坐下一起用膳吧，莫要辜负了大爷的一番好意。”
这好意当然是不能辜负的！
朱怀古二话不说，便在他身旁凳子坐下，也是饿极了，一坐下便立刻拿起筷子端起碗，她吃得津津有味。
相较起他的言语赞叹，她直接用行动来证实，看得老汉乐呵呵的，笑得一双老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俊丫已有八岁，很是早熟懂事，见朱怀古吃得那般快，她赶紧去厨房提烧好的热水倒来了杯给朱怀古：
“大哥哥，你慢慢吃，祖父抄的野菜是好吃，可有点儿咸，大哥哥要是渴了，喝喝水！”
朱怀古听着俊丫软糯糯的声音喊着大哥哥，还这般关心她，她双眼便开心得笑成俩月牙。
她正想感谢一句，没想池千望插进来一句：
“这个大哥哥有，那我呢？我这个大哥哥就没有么？”
俊丫没被他的打趣吓着，反很开心地连连应道：
“有的有的！这个大哥哥，你等等，我现在就去给你倒杯水来！”
说完她连蹦带跳地跑出堂屋，往厨房再去倒杯水来。
老汉看着自家孙女儿那活泼蹦跳的背影，不禁感慨：
“我家甚少有客人来，左右邻居与亲友也不与我们往来，我这孙女儿自她母亲病逝，她父亲出意外只能躺在床上后，她便不曾这般开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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