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口舌之祸

在朱怀古看来，老周其实并不胆小，只是事关已，已先乱，方会有此重重顾虑，而忽略了事情本身便同他无关，他根本无需忧虑什么。
而刘三木回答老周的“一切都是命”，在她看来，刘三木一定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危及性命，刘三木有自知之明，方会同老周做出形同遗言的嘱托。
这点大概老周也是有所察觉，但老周之前未曾提及而说的缘由，也是小老百姓畏惧官府而产生的合理理由。
老周先带着朱怀古前往中水村因古物横祸而失去家人的五户之一，也是尚还能找到唯二的其中一户，这户人家姓林，七年前因买了家中古物后，林家长子自此得了疯病，年仅九岁，也是受古物横祸事件深害的十一户人家中的得病家里人年纪最小的一户。
如今已过七年，当年林家长子倘尚在世，已然是十六岁的少年郎。
老周敲门，是林母来开的门，见到是老周，问了什么事儿，又见到朱怀古，经老周介绍朱怀古的身份及来意后，林母直接关上了院门，给两人吃了闭门羹。
朱怀古微诧，继想起口舌之祸的定论来，对老周道：
“刘三木死后，村民还信谁提谁就得死的揣测？”
老周点头：“是深信不疑。”
朱怀古又以老周夫妻做例，说他夫妻俩没什么顾忌，不也活得好好的。
老周却苦笑着说：“村中人都认为就因着我与媳妇儿毫无顾忌，即便这些年来四处拜佛求子，也未能如愿，这都是拜口舌之祸所赐，说比起家中殒一人，我老周家自此断子绝孙成为绝户，这才是最严重的惩罚。”
朱怀古立道：“无稽之谈！”
诚然老周夫妻俩也不信这个，也觉得是无稽之谈，然一年过一年，吃药求神，听说哪儿的大夫神，听说哪儿的寺庙灵，他们便往哪儿去，什么招都使了，就是未能有一儿半女。
老周又说自七年前林家九岁的长子发病失踪后，林家便只余一女，林家夫妻是再没能生个儿子，如今林家女儿已然十岁，当年也才三岁，与林家长子是足足差了六岁，林家夫妻儿女也是艰难，只是比起他老周家，却又好太多。
朱怀古听罢倒是能理解些林母让两人吃闭门羹的做法，倘林家女儿再出什么事儿，那林家还真要同老周家一般，要成为绝户了。
但林母不开门，她问不到当年古物横祸细节，特别是关于林家长子当年是怎么发病的，发病的时间，发病时的症状，再者最后不见踪影时又是怎么样的情形，这些她都想细问一番，然这无疑是揭林家的伤痕，还猛洒了几把盐。
不止林家，余下十户因古物横祸失去家人而搬离松脉山下早不知所踪的人家，此番因翰林浮尸案，再查七年前这连连的诡事，无疑皆是让七年前经受过悲痛的人家再经受一回。
余下十户寻不到，自查访不到，林家能查访到，她光想着就不忍心，可要不彻查个清楚，难保中水村还会不会再有人丧命。
默默地转了个身，她看着足尖，脚步慢慢往开迈开，朱怀古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着林家院门，与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的老周道：
“周大哥，我们先走访其他家的左邻右舍吧。”
找不到当年的当事人，找找当年的邻居，看能否提供些什么线索也好。
老周叹气，也唯有如此了，可连连走访完中水村余下四家的邻居，都吃了闭门羹，末了老周控制不住脾气，强行啪门，连出口的话也不再友善，朱怀古阻止了他，他愤愤道：
“这些人就从来只想着自已！哪真有什么口舌之祸！自七年前，我便曾说过，这些疯病一定是人为，一定是谁想害我们中水村！可他们不信，偏说是二油子害的，倘不是他们贪钱，谁能让他们把自家祖上留下来的古物给买了？笑话！”
诚然这话是大实话，但大魏立国，较之易学，更推崇佛教，于易学里，佛教更信奉鬼神之说，莫说小老百姓，就是京中豪门贵人，谁敢真的不敬着鬼神？
便是心中质疑，最多算心不诚罢了，逢年过节佛会法事，该拜的该敬的还是照做。
老周未卖过祖上古物，也是家中没有，便是有，他也不会卖，但说鬼神之事儿，他虽嘴上说病绝对不是先祖所惩，但到底是信鬼神的，不然何来先祖不会害自家子孙之说，他家里的灶神也是恭恭敬敬地供奉着。
朱怀古将老周拉离人家院门口，到一旁说话：
“周大哥，你别激动，他们这样，其实也可以理解。”
她更理解因着刘三木生前那般的嘱托，让老周不仅自她上门查问便十分配合，最后心中即便有忧虑，也道出嘱托一事儿的实情来，皆是因着老周觉得刘三木已惨死，刘母又有左邻右舍及殷朗后来的出银子雇邻家大姐固定的照顾，这点已然解了刘三木生前之忧，那便只剩下为刘三木收尸，如刘三木生前之愿将刘三木尸骨埋到刘父坟边，再者便是刘三木惨死的冤屈。
诚然这最后一条是老周自个加上去的，刘三木生前并没有请求倘他死了，请老周为他申冤。
想到此，朱怀古更加确信刘三木对于自已的死早有察觉，且没有早冤之念，对于自已的死因也是心知肚明。
再走往邻村的庆阳村与吴岭村，都是相同吃闭门羹的结果。
到吴岭村另一户未搬离松脉山下的人家时，那户人家姓余，家中只余婆婆一人，七年前被病而亡的是她小儿子，一听老周带朱怀古上门的来意，朱怀古她不敢动手，对老周却是全然不客气，抄起门后的扫帚便一顿好打。
余婆婆年岁大，老周待之如自已的母亲，任她打着赶着，赶到院门外，老周回头看朱怀古，十分无奈：
“朱小公子，看来真如你所言，大概今日是白白走这么多家了。”
确实是白走了，直到日暮访完最后一家，两人齐齐往回走，走回中水村老周家，没进门，朱怀古牵起拴在老周院门外大树下的白玉，同老周郑重地谢过，言道想到法子约莫会再来，后便回了城里。
老周同媳妇进院，是一步三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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