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嘶声

但他从来没想过她是怪物，从来没想过！
他只是需要一些旁证，一些时间，来让自已接受，给自已一个解释得通的理由。
他从来就没有认为她是怪物，更没有怕她远离她！
“少爷，我想回家了。”朱怀古幽幽地说了一句。
回家？
回哪儿的家？
朱怀古的家，还是白怀古的家？
池千望不敢想，倘是后者，倘她真回了白怀古的家，那他怎么办？
殷朗再次听到朱怀古说想要回家，他瞬间将一切怪力乱神的东西抛下：
“怀古，你总说回家，难道你是想回百年前的家么？”
“对，不可以么？”事到如今，朱怀古已无什么不能承认的。
“你怎么回去？你能回得去么？”殷朗看了眼池千望，他知道少爷也想问，可少爷问不出来。
“能啊。”朱怀古带着泪笑了，“我梦到玄机子，玄机子让我找冯家古画儿，古画儿上有画着我能回家的路。我相信玄机子，前世我命定死劫，他殾能让我重活于今生，那么他给我的回家的路，也绝然不会有错。”
殷朗怔住了。
池千望身形越发僵硬。
朱怀古任沉静一会儿，见他们并不言语，眼努力不去看池千望，她道：
“虽然现在好像有哪个地方错了，我暂时回不去，但没关系，那幅古画儿的每一处都已在我脑子里，我一点一点地想，想清楚每个细节，一样一样的试，我总能成功的。”
像是解释他们初到时看到的情景，又像是在向他们保证，她会走，会离开，他们不必怕，纵当她是怪物，待她走了，怪物也就不存在了。
池千望再也受不了，他猛地上前，抓住朱怀古的手臂，狠狠攥住，他气得眼通红，泪光骤成了怒意：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倘你走了，你离开了，我该怎么办？你从来就没想过是不是！”
手臂被攥得生疼，朱怀古蹙眉，却未让池千望放开她，只愣愣地看着他：
“我在少爷眼里成了怪物，少爷怕了，那我走了，不是正好么？”
“我说了我没怕！你也不是怪物！”几近自喉底嘶吼出来，池千望手劲又重了几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听进去？才能相信？”
“是么？那是谁在那晚一声不吭地走了？又是谁异常得让整个京城议论纷纷？”朱怀古不想落泪，不想在池千望面前表现得那么柔弱无能，可她控制不住泪水往下迅速滴落：“不是你么？少爷，不是你么！”
“我只是需要时间……”池千望试图解释。
“对！需要时间！”朱怀古却打断了池千望的解释，双目赤红如血：“我们谁都需要时间，我们谁都需要适应接受的时间，你需要，殷朗也需要，就像当初我莫名奇妙死了，莫名奇妙重活在这具身体里，我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
池千望震惊地看着临近崩溃的朱怀古。
殷朗亦站着没动，他不敢动，此时此刻的朱怀古已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朱怀古，而成了百年前真正的白怀古。
“为什么我会在出宫归府的途中被刺杀？”
“为什么我死了却又活在百年前的大魏？”
“大周灭了，白家没了，我的冤屈，却被史记写成大婚前夕得急病而亡！这些我也需要时间去接受！”
“可不管多久，我无法理解，却必须接受！”
“终于我想通了，我孤身上京，我努力探听哪一个地方离百年前的白家最近，我努力靠近或许能帮我查清百年前真相的你！”
“而首先，我得让你信任我，看重我，才会有可能得一个你相助的机会，所以我努力地查案，我努力地在你面前表现，你总说我为了查案，便会查到连好好吃饭都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只是不敢松懈，我怕我一松下来，步伐慢了，我白家的冤屈，我便永远无法查清！”
“相隔百年，大周大魏，两个朝代，我知道，这很难，难如登天，可我没办法，我不查清楚，我无法安宁，我得知道在我死后，我父兄过得如何，我得知道我被刺杀身亡，到底是为什么！”
“大婚前夕，快与太子完婚的我，我总得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突然就被杀……被杀了呢……”
吼完，说完，将自死亡重生到现今隐瞒抑制的所有情绪嘶喊出来后，朱怀古蹲下身，池千望手指松开，任她慢慢滑落往下。
她蹲着，抱住脑袋，将脸埋在双膝，她嘶心裂肺地大哭，哭得天地为之变色。
殷朗泪跟着掉，一直往下掉。
起先得知朱怀古身体里另有其人，乃百年前白家怀古的灵魂，他是被吓到了，可这会儿，朱怀古身为白怀古的冤屈，身为朱怀古一路走来的艰难，他听得心酸，心酸得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池千望慢慢蹲下身，没有去拉去攥，他沉默地蹲在朱怀古面前，眼落在她脑袋上，听着她的哭声，想着哭成这样，她那张娇俏的脸上这会儿该有多狼狈。
“小古，百年已过，不管你是白怀古，还是朱怀古，你都是我的小古。”
“大周灭了，大魏仍在，白家冤屈你已查清，既史记失实，那我们往后想法子，努力将它纠正过来，还白家一个清白，还你父兄一个公正，还你一个真相。”
“刚见到你那会儿，我还嫌弃过你，同应管家说，倘你不顺我意，我便让应管家将你领回去，该回哪儿回哪儿……”
“我很高兴，你能从百年前到百年后来，我很高兴，你能想通接受，只身上京，选择池家，选择到我身边。”
“我信任你，我相信你，是因着你有查案的天赋，有对细微线索的敏锐，我说你总不好好吃饭，那是因着我已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占据了我的心。”
“你其实不必一个人担着，你早可以告诉我，纵我一时接受不了，但不代表我真的接受不了。”
“小古，我池千望心悦于你，是因着你这个人，是因着你追求真相揖拿凶手的狂热，是因着你那股子努力让生者安死者息的冲劲，不是因着你是朱怀古，更非因着你是白怀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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