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来自矮人和命运的馈赠

从商业联邦回来的第八天，斯努比斯又被迫躺到了床上。这次他完全不知道冲着谁宣泄自己即将达到临界点的情绪，因为这次重伤完全是飞来横祸。

就在上午，身体迅速恢复的斯努比斯在城堡外的练习场上做一些体能恢复训练。整个同届的学生中，就他和有着北地蛮人血脉的阿图经常会在那锻炼身体。

然后，灰发法师在那遇见了刚刚从矮人王庭回来的老佛朗斯基，这个嘉斯汀学院的创始人之一——一位年龄已经超过三百岁的老矮人在看到斯努比斯后，展现出了一以贯之的热情。他在斯努比斯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边用他那招牌式的巨大嗓门呼喊着灰发法师至今无法接受的小名一边给他来了个深情的拥抱。

然后，半年没有看到他可爱的“小狗崽子”的老佛朗斯基，因为一时没能控制住力度，把斯努比斯勒得旧伤复发了......

在挨了赛文先生几乎是咆哮一般的责骂后，这个从他们小时候开始就没怎么变过的老矮人乘着这位医生开启治疗的时候悄悄溜了。最后，没处说理的斯努比斯只能绝望得看着宿舍的天花板继续养伤。

亚索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放下手头的事情回来稍微看望了一下可怜的灰发法师。在相顾无言了很久之后，他又回到了属于他的工作地点。于是，此刻的斯努比斯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那双看上多少次都觉得很骇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想着无人知道的心事。

伴随着开门声，一阵浓重的酒味飘进了宿舍，老矮人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其他人——尤其是愤怒的赛文魔法导师在之后，搓着他那双布满茧子的手跑到了斯努比斯床头。

“对不起哈小狗崽子，好久没看到你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哈哈哈哈！”老矮人讪笑着尽量压低了他那破钟一样的大嗓门对着可怜的灰发法师道歉。

斯努比斯侧过头看着这个只有成年人类五分之三高的老矮人，闷闷得回答：“算了，习惯了。”

老矮人听到灰发法师的话又发出了一阵尴尬得大笑，可能是还是心怀着一丝愧疚，他对着斯努比斯说：“矮人从不回避错误，小狗崽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斯努比斯艰难的爬了起来，靠在床头，对着这位学院里唯一一名铁匠说：“算了。你回去过了？”

老佛朗斯基跳上放在床头的那张椅子，从腰边掏出他那只心爱的铁皮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眉飞色舞得说：“嗯，啊哈哈，我们地窖里的那些小家伙们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亚索这娃娃说这玩意儿在人类那边没法卖，所以我就偷偷过去尝了点，你知道，平时他可不让我碰酒窖里的东西。星辰之锤在上，那简直就是给我们矮人定制的宝贝！所以我就赶紧带着第一批酒回了趟老家。”

讲到痛快的地方，老矮人啪嗒一声跳下了椅子，但是发现这样说话好像需要斯努比斯撑着床沿低头，于是又跳到了椅子上站着和斯努比斯说：“啊哈，我的十六个兄弟、三十几个侄子和十六个侄女恨不得把我带回去的酒桶都舔干净了，小狗崽子，跟你说，矮人从不吹牛，要不是亚索跟那些矮精灵一样小家子气，再多给我十桶新啤酒，我的那位矮人王堂兄能把王位卖给我！”

斯努比斯对于进入状态的老矮人已经具备了相当强的免疫力，他对这些琐事也不感兴趣。

“我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老矮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瞪起了铜铃一般的双眼：“嗷，我怎么会忘掉我可爱的小狗崽子的事！矮人从不辜负朋友和亲人！”

“找到了？”

老矮人把胸口敲得“砰砰砰”直响，他裂开嘴巴大笑着说：“那不可，为此我单独请我那位矮人王堂兄喝了一桶！喝完他就亲自给我开了我们矮人王庭的宝库门！哈哈哈，你知道我在那找到了什么？”

斯努比斯冷着脸，看着吹的愈发离谱的“从不吹牛”的老矮人，嘲讽了一句：“总不会是‘原初之树’掉落的枝桠吧。”

结果老矮人一脸震惊得看着灰发法师，把一肚子想吹的“牛”都憋了回去：“你这半年去过精灵王庭的预言之塔了？你怎么会知道！”

斯努比斯愣愣得看着这都能露出“我没有开玩笑”表情的老矮人，一时无言。

三天后，恢复了稍许行动能力的斯努比斯就拄着拐杖踏进了老矮人在右城堡区那个几乎只属于他们两个的锻造室。

早就已经生起了炉火的老矮人只穿了一条短裤衩，露出了宽度甚至超过了长度的强壮上身。他此刻正在材料台前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在看到踏入锻造室的火系法师斯努比斯后，老矮人向斯努比斯挥了挥手里一根长长的略有些蜷曲的灰褐色枯枝。

“啊哈，你来啦小狗崽！快过来！你比我想的要早几天回到这温馨的窝里来！矮人就喜欢‘急性子’的年轻人！”老矮人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属于锻造师的兴奋，“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真是一个天才的想法，我那矮人王堂兄听了肯定恨不得马上把王位让给我！”

感受着确实久违的熟悉燥热，听着老矮人响彻了整个锻造室的大嗓门，确实有种回窝感觉的斯努比斯一拐一拐得走到了老矮人面前。

“来看看这，亚索这小子说恩维那个小贼头把这个给了他，并让他转交给我。啧啧，这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老矮人将目光落在材料桌一块黑色的水晶上。

斯努比斯看着那块黑色的水晶，越看越有熟悉看，他很快回想起了它的来历——那是他们在沙漠里打完那一架之后，恩维从圣骑士菲德尔的佩剑“凛冬”的剑尖上找到的东西。

在他恢复意识后，从恩维手里看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块足有人头大小的黑色晶石。后来在回学院的路上，他们三个研究这东西的时候，看着它慢慢塌缩，最后成了这个差不多鸽子蛋大小的黑色水晶。

老师在看了这个东西一眼后，似乎非常嫌弃，很快将它抛给了恩维，并让他随意处置，没想到恩维竟然通过亚索给了老矮人。

老矮人兴奋得搓着手，嗓门好像更大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么？恩维这个小贼头终于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情了，矮人向来‘恩怨分明’！小狗崽子，你这次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灰发法师都不屑于提这东西他和奥科维奇也有份这件事。

“这是一块混沌水晶！而且还是火系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适合成为你法杖配件的魔法石了。和它比起来，我偷偷从矮人宝库里顺走的红宝石简直不值一提。”老矮人兴奋得说，“这才是能够匹配‘原初之树’枝桠的魔法石。小狗崽，我们将打造出史上最强的火系法杖。我那个矮人王堂兄看到后恨不得马上退位让贤的那种！矮人从不‘吹牛’！”

灰发法师这次没有把老矮人的话打折扣，因为他知道这个一天有半天时间在喝酒的老矮人虽然很少有靠谱的时候，但是在锻造室里，他是一名真正强大的锻造师——他那个矮人王堂兄确实提出过退位让贤的那种。当然，是在各自喝了超过一大桶啤酒之后。

在他们这批孩子小时候，但丁堡还没有现在这样充沛的物资。学院创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矮人打造的物件都是学院和周边的村庄和半兽人部落交换食物的重要商品。那段时间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除了学习魔法外，都需要参加各种工作。因为最不受老师待见，斯努比斯被分配到了终日如同火山口一样燥热的锻造室，来给老矮人打下手。

斯努比斯选择学习火系魔法，也和这有关。但是在火炉边的打铁工作并没有对他学习火系魔法有任何帮助，他能感应和调动火元素的时间比公认最没天赋的那批学生还晚了三个月。在开始能一定程度掌握火元素后，斯努比斯就在老矮人的强迫下，成为了人力火源。那段时间是斯努比斯最不愿意回想的如同身处炼狱的经历。要知道，魔力枯竭对于年幼的他们而言，是身体和精神上都非常痛苦的感受。而他整整五年，每天都在锻造室里经历这个。那段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怀疑老师和老矮人想要在私下里折磨死他。

随着斯努比斯年龄和魔力的增长，他渐渐认识到锻造房里的经历，对他学习和掌握火系魔法有着明显的帮助，就渐渐改变了对老矮人的看法。曾经这个力量大的出奇的老矮人，排在他心目中报复名单的第二位，仅次于老不死。

此刻，眼里放光的老矮人给了灰发法师莫大的信心。除了老师基戈尔那种不能用常理来认知的怪物，没有一个魔法师不想要一把威风凛凛的法杖。这个魔法师唯一的武器，能大大提高法师们的施法速度和施法损耗。有些特殊材料制成的法杖，甚至带着很多奇特的功能。但是因为材料的稀缺，极少有魔法师能够拥有合适的法杖。在外面的那些冒险故事里，总是作为反派出现的魔法师人手一把法杖的描述，仅仅只是小说家们的臆想。

老矮人在工作上一向从不拖沓，他花了一点时间告诉了斯努比斯锻造流程。对于那些珍贵的材料而言，要锻造出合适的附魔武器，流程从来不算复杂。真正重要的是锻造过程中对于火焰温度的精准掌控和锻造师们对时机的把握。

老矮人在安排完工作后，跳起来拍了拍斯努比斯的肩膀——这次力度控制得很好。

“都清楚了吧，小狗崽子！”

斯努比斯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两样珍贵的材料，他冷冷的反问：“你还能找到比我更熟悉炉火温度的法师么？”

老矮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酒，然后对着斯努比斯喊出了他们之间才能相互理解的指令：“好！听我的，现在放火，六阶！”

斯努比斯口中念着咒语单手施法，火炉中火焰开始蹿升。

矮人锻造师佛朗斯基聚精会神得感受着炉火的温度，在确定了之后毫不犹豫得将那根被他当宝贝一样拿到了现在的枯枝丢到了火炉上的锻造台上。来自原初之树掉落的枝桠在火焰中不但没有燃烧，反而渐渐焕发了生机，它因为枯萎而弯曲的形状渐渐伸展开来，很快伸展到了大半个成年人高的长度。几根嫩芽从枯枝的顶端长了出来，渐渐缠绕成了一个手掌的形状。在那只“手掌”即将合拢的刹那，老矮人抓起桌子上的黑色水晶，丝毫不顾炉火的高温，准确得将它扔进了“手掌”的掌心。

然后老矮人对着斯努比斯吼道：“尽你所能，有多高温度提高到多少！”

灰发的火系法师丢下拐杖，等着赤红的双眼靠在桌子旁大声而快速的念出了一段艰涩的咒语，然后炉火如同疯了一般蹿上了天空。

老矮人带着极具仪式感的虔诚姿势，拎起了那根被他吹牛说是矮人王庭圣物“熔岩号角”实际上被灰发法师检验过是一柄普通工具的巨锤。然后，他高高举起巨锤，一边大声呼喊着矮人祖先星辰之锤的名号，一边不顾火焰狠狠将它砸向了火焰之中的半成品法杖。

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雷霆交加，在老矮人砸下那一锤之后，炉子里的火焰突然如同被吸食一样全部卷进了那颗黑色水晶里。老矮人仿佛被某种力量带着那柄沉重的巨锤一起弹向了半空。

最后重重摔在地上的老矮人用前所未有的巨大嗓门对着斯努比斯吼道：“别管我，快，在它没有成型前抓住这柄属于你的武器！”

斯努比斯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向还处于高温状态的锻造台，一把抓在了那根法杖的手柄上，他的手剧烈的颤动起来。法杖“咔咔”作响，生长成了最适合他的长度。然后，从手柄被他握住的地方传来了一股磅礴的生命力量，让灰发法师身上的伤口快速的开始愈合，就连被老矮人抱断的那根肋骨都很长好了。这神奇的效果完全不同于那些魔药和治疗法术，竟然没有半点副作用。

很快，灰发法师的手就停止了颤抖。

仿佛和这根生来就该属于他的法杖完成了某种心灵的沟通，斯努比斯在那个瞬间看到了他和它之间命中注定的牵连。这份来自矮人和命运的馈赠，就是他过去人生经历过所有的苦难的回报，而它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伴随他一生。

老佛朗斯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到眼睛愈发血红的灰发法师竟然肩膀一耸一耸得发出了抽涕的声音，莫名其妙的老矮人问：“完了，烧傻了？”

灰发法师看着这次真的没吹牛的老矮人，擦了擦眼睛，斯努比斯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法杖，说：“谢谢你，老佛朗斯基，谢谢！对了，它让我告诉你，它名为‘阴影’。”

老人张开了大嘴，半响哀叹了一声说：“看来是真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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