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新和旧

但丁堡山体区只有基戈尔知道的那个昏暗空间中。

刚刚从炼狱回到主物质界的魁梧法师盘腿坐在地上，面对着身前的四个雕像。

“你的推断很惊人，说说你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那个留着山羊胡子名叫但丁的黑曜石雕像抱着手说。

虽然是石头材质，可是雕像的制作者技艺高超得令人无法相信，不细看几乎和本人毫无差异。连眨眼和皱眉这种小动作都能反应在脸上。

基戈尔“嗯”了一声，和身前的这座好友的雕像说：“这次探索我在炼狱里遇到了混乱纪元之前的堕落神明，从他们仅存的理智里获取了一些信息，基本可以证实炼狱和天堂、深渊之间的关联。再结合之前我们曾经论证过的，炼狱和主物质界的物理规则非常相似这点。最符合逻辑的结论，就是炼狱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对世界侵蚀的结果。”

嘉斯汀那座雕像蹲了下来，俯身看着基戈尔说：“这可以解释我们在‘努力战争’里和那个地上神明交战时在空间裂缝中看到的那些景象。鄂尔多斯，你当时应该看的最清楚。”

嘉斯汀问的是但丁旁边的另外一座雕像带着明显的高等精灵特征，他的容貌和奥科维奇的风格很像，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他思考了一会说：“那些景象过于错乱，如果不是但丁空间魔法的保护壁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守护，我想，可能任何一个凡人看到那些景象的第一时间就会陷入疯狂。我还是无法给你们用语言完整表述，但是从基戈尔的调查结果来看。当时我们看到的，可能正是炼狱边缘的情景。在那里，炼狱、天堂、深渊和主物质界都被揉成一团，伙计们，相信我，那是比世界末日更可怕的景象。”

“这能或许能解释混乱纪元里众神和魔鬼们那些矛盾的举动。”第四座雕像是个年纪略大的中年人，他有着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是的萨博，我也这么推测。”基戈尔摸了摸胸口的圣痕，“可惜索尔的记忆一直都很破碎，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善。不然他这样一个经历过完整混乱纪元的特殊存在，肯定可以告诉我们更多秘密。”

但丁雕像摸了摸黑曜石胡子说：“我生前在解析空间魔法时曾经质疑过，天堂、深渊和主物质界之间共存的底层逻辑有着巨大违和感。从基戈尔探索的结果来看，我的质疑很可能是对的。伯格多虽然是教廷的人，但是不得不说，这这一点上他的研究结果比我更深了一步。他对世界真相的推测和基戈尔的探索结果以及我的质疑有很大的共通点，我觉得可以按照他的设想做进一步的印证。”

基戈尔回想了一下那一周那位前任“智慧之心”和自己的交流：“伯格多推测的深渊和天堂都是主物质界的附属界域这一点过于颠覆，当时我根本无法相信。但是这段时间重新顺着这个思路探索了炼狱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以前我们在探索历程里忽视的细节都在向这个方向靠拢。我会设计一些实验进一步论证炼狱是否是某种外力推动下三者的融合产物。等实验成果出来，可能就要再次冒险进入天堂和深渊。但丁，上次只是运气好，我才没有被留在那两个意识被无限放大的界域里。这次我需要你好好帮我设计下足以应对不同规则的防护魔法。”

“你还是谨慎点，我觉得直接破开次元壁这个方法太过危险，最好还是从炼狱边缘下手，那里的意识和物质之间的界限要稳定得多。说真的，你上次回来的第一时间，我都不敢确定回到我们面前的到底还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基戈尔。你的运气确实不错。”

基戈尔点点头，回答这个死在了“奴隶战争”里的天才空间魔法师伙伴说：“我会的。在和霍恩海斯做个了断之前，就算是众神和深渊领主们，也没资格收走我的性命。”

抬起头看着那四张熟悉的脸，基戈尔平静得说：“‘弑神者’之名，可是那些将永久在炼狱里哀嚎的远古神祗和神明们映射给曾经的侍奉者的。我那位差点打造了一个和天堂、深渊同层级界域的老师，教我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法师可以接受任何意外，但是不能接受同一个意外。”

“索罗斯确实是有文字记载以来最强大的天才魔法师。可惜他的计划太过疯狂，不然我们也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铲除了他。”回忆起那个总是眯着眼睛微笑的疯子，但丁心有余悸得说。

基戈尔说：“其实我并不在乎他要把天堂和深渊都拉入主物质界这件事。索罗斯可能到死都没明白，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弄死他的。他永远不会知道，当他笑着和我说出整个计划，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我最憎恨的那些奴隶主们一模一样的表情时，我就做出了决定。”

最后，这位被少数知情者称为“弑神者”的强大法师补充了一句。

“从我学会魔法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发过誓，无论是谁，只要骨子里刻着‘奴隶主’三个字，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拧断他们的脖子。哪怕祂们在天堂或者深渊，我也早晚会找上门去。”

光辉教廷大教堂一个规格极高的礼拜室里，一名带着皇冠的老人刚刚结束完礼拜。站在他面前手持圣典的人，正是光辉教廷当代教皇英诺森九世。这是近年来，因为身体原因深居简出的老皇帝第一次亲自到大教堂来进行礼拜。

英诺森九世手持教廷至高无上的两件圣物——白金权杖和光明圣典，少见得披上了属于教皇的白金门襟圣袍。看上去枯瘦的老教皇在帝国老皇帝结束礼拜之后睁开了双眼，他用平静而温和的口吻对着那位虽然和他年龄相仿并对外称病的老皇帝说：“圣光在上，奥古都斯，你看上去好了很多。”

身材魁梧，仅比基戈尔小上半号的帝国老皇帝看上去完全不像身体有问题，他穿着镶满黄金饰品的长袍，头上戴着那顶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之一的“金色日冕”皇冠。

奥古都斯帝国的皇帝和光辉教廷的教皇是世俗和宗教上的统治者。在民间的表述中，又分别被称为帝国极其附属国肉体的统治者和精神的统治者。

帝国皇室被认为是光辉主神在主物质界的子嗣后代，而教皇被称为光辉主神在主物质界的代言人。从帝国权力架构上看，两者没法区分主次。然而，因为帝国皇帝的更替需要经过教皇的血统认证和代表主神的赐福仪式，因此在光明纪元漫长的帝国史中，教皇都要隐隐高过帝国皇帝半头。

帝国皇室虽然掌控着整个帝国的财税和行政大权，但是仍然需要向教廷缴纳固定比例的供奉。并且，教廷掌握了帝国数量最为庞大的神眷者和神术者，也有效得保证了教廷的影响力。但在这任奥古都斯皇帝的统治期里，教廷的权威被控制在了史上最低的水准，主要是因为这任被尊称为奥古都斯的老皇帝大胆启用了教廷和帝国军队两名新人，用铁腕手段结束了另双方都疲惫不堪的千年“矮人战争”，这为帝国皇室创造了巨大的声望。而老皇帝执掌帝国期间，帝国贵族前所未有的团结。这些都让教廷对皇室的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小。

在英诺森九世跟老皇帝开启谈话之后，老皇帝也站了起来，两位帝国权力最大的老人面对面站到了一起。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没什么外人，这次我到你这里来透透气，你应该也知道原因。”老皇帝声音洪亮，略快的语速和他铁腕的形象非常契合，“因为伯格多打开了圣裁所下面那个囚笼，将主神积累了这么久的神性散到了整个帝国疆域。所以你要借圣裁所之手一次性解决那些已经丧失神性的远古神祗，防止祂们侵蚀神国的基石，我默认了。你要重铸主神的地上神躯，我也没理由反对，毕竟奥古都斯家族做主神在主物质界的后裔也超过一千年了。”

说完这些，老皇帝直视着眼前的枯瘦老教皇说：“我今天来只是要确定一点，你眼中的主神到底是哪一位？”

英诺森九世闭眼笑了一下，并没有提到老皇帝话里话外的“亵渎”，他说：“教廷建立千年以来侍奉的对象，是且只能是我主。”

老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对着这位勉强称得上是半个同学的当代教皇说：“呵呵，说实话，从小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在老师那里学习开始，我就不喜欢你和伯格多，因为你们都是偏执的疯子。反正你们两个，我哪边都不会偏袒。管着点你手底下那群年轻人，我还没老到快死的地步，别再插手皇储的事了。这次我来就是想明确告诉你：你赢了，那么皇储的位置我就交给卓格里斯；伯格多赢了，那么就交给卡斯兰。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包括我那个善良的小孙子费舍尔。我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在死之前把遗产分好，并且确保弄死每一个对我留给孩子们的遗产有想法的强盗。其他的，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依然平静看着老皇帝的当代教皇微笑着说：“我以主神之名向你承诺，你的要求会得到尊重和实行的。老师很早就说过，你是你们那批皇子当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你确实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

老皇帝歪了歪嘴，回应老教皇说：“要不是我的父亲足够谨慎，我怀疑我能不能在你的前任教皇老师安排的那些阴谋下熬到成年。行啦，我们之间没必要那么假惺惺的，就这么说定了，好好教导卓格里斯吧。我们这代人是永远不可能好好相处了，毕竟活在一个把‘大局为重’挂在嘴上的、糟糕的、满是血腥阴谋的时代。孩子们就幸运得多了，至少他们有一个足够自私的爷爷。”

说完这些，老皇帝转身就离开了礼拜室，门外已经有一队皇室卫队在等待着他。

这一天，距离这位奥古都斯帝国现任老皇帝病逝，只剩下了两个半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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