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如果我说是鬼干的，二哥能挺住吗？

        显然不能。

        沈妙音就比打住这个可怕的念头，支支吾吾道:“就那个……那个谁的。”

        她企图蒙混过关。

        沈慕青满脸问号，恨不得四肢没有乏力，能跳起来掐着她的脸，撬开她的嘴，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紧接着，他又把期待的目光转向董寒月。

        董寒月选择视而不见，转移话题：“董嬷嬷怎么回事，说拿药粥，半天也没拿回来。”

        沈妙音怕自己扛不住二哥的眼波攻击，趁机脚底抹油：“我去找！”

        他们所在的厢房是专门给前来上香的游客，留宿时住的。从小院门出去，就是一个大大的院子。

        院落内停满了马车，好多来迟了，没有厢房可住的病人，就躺在马车中休养。地上盘腿而坐的，则是病人的亲友们。

        沈妙音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从缝隙中穿过，直到离开了大院子，方才觉得那在那悲戚的氛围下，憋闷的感觉好了不少。

        院外朝着领取药粥的这条走廊很长，两旁栽种着雅致的竹子，是碧玉的颜色。

        沈妙音左右张望着，她记得，嬷嬷是往那个方向去的，然后朝着东边的那条路，直走就是拂柳寺的素斋了。

        蓦地，脚踝处摔过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沈妙音定睛看去，是一只有她两只手掌心那般大的小狐狸。

        白白的一小团，毛发蓬松，正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乌黑的小圆眼很人性化的闪过懊恼的情绪。

        沈妙音与它四目相对，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它身后摇摆着的两条大尾巴上。

        她心跳顿时慢了半拍，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是吧……

        狐狸在庙里成精了？比话本里写得还嚣张啊！

        就在这时，小白狐迈着六亲不认的小步子往草丛里钻，丝毫不给她消化的时间。

        沈妙音瞧着，小白狐去的方向正是她前往素斋的必经之路。这撞路了，我是先等它离开，还是一块过去……庙里的狐狸精应该不害人吧？

        沈妙音正迟疑着，就见小白狐脚底一打滑，像个糯米团子一样滚了出去，还在地上还弹了两下。

        犹豫顿时没了。这么笨的狐狸精，谁欺负谁还不一定！沈妙音从荷包里摸出一张符，捏在手心，拔腿追了上去。

        在她快到的时候，小白狐又原地抖了抖毛，开始往前跑着。

        它跑的不快，四肢像是刚驯化般，各跑各的。跑着跑着，四肢叉开，给大地劈了个叉。

        “……”

        沈妙音不由得皱了皱脸，替它倒吸一口凉气。

        绕过这条回廊，就到了一处小院子。在院门前，沈妙音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整齐庄严的诵经声。

        沈妙音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匾，往生殿。

        是大和尚念经的地方吗？

        她正好奇的探头往里看，下一刻，身后颓废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沈妙音默默缩脖子，侧身让位，这才发现小白狐早已不见踪影，她左右看了圈，也没发现，干脆收回了目光，看向来人。

        领头者身穿华服，腰上挂着象征皇室的龙纹玉佩。眉眼压低，嘴唇紧抿着，额间系了个白布条。

        正是同他们一路来的康郡王。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是京中有名的几位世家公子哥，也是一般的神情与打扮。

        一队人死寂又严肃。

        沈妙音不由得贴紧墙壁，往后缩了缩，减小存在感。待他们进去后，正准备离去，又见身后来了一批人。

        也是同样的打扮，锦衣华服，头戴白布。

        将沈妙音准备离开的脚步，默默的收了回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个走在队伍中间的小公子，不就是安雅的同胞弟弟。婚宴那天，她还在董寒月的带领下，与他见过一面的。

        安国公府的人，怎么也来了拂柳寺？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往生殿门前，他们垂着头，神情沮丧，并未将目光分给两边。

        沈妙音轻声道：“安凌。”

        队伍中，安凌停下脚步，朝着声源抬眼。认出叫他的人后，垂下眼眸，断然道：“是沈二哥死了吗？节哀。”

        回应他的是踹向他膝盖的一脚。沈妙音又想到，他那确定的语气，实锤了安国公府是故意把有病的姑娘往侯府嫁的猜测。

        他们家怎么这么坏啊，我二哥招谁惹谁了！

        沈妙音火气顿时又冒起来，没忍住又踹了一脚。

        用力过猛，安凌一个踉跄，一头栽进了往生殿。

        “……”

        沈妙音赶忙跟进去，一入内就发觉了不对劲。她停下脚步，不知所措的看着地面上，一排又一排，被白布所覆盖的尸体。

        前一步进来的几位世家公子，正分别跪在不同的尸体边。

        尸体的正前方，是十来位穿着雪白僧袍的和尚。

        和尚们原本双手十合，双眸紧闭，口中诵着往生经，正在超度着亡魂。听到安凌滚进来的动静后，年纪小的和尚忍不住抬眸望去。

        沈妙音悟了，她这是误入超度现场了。下一秒，她又想到，安凌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安国公府也有人没了？

        她左右看了看，果然找到了眼熟的人。那个跪着的年轻男子，是安雅的大哥，安国公世子。他边上抹泪的两位妇人，分别是安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

        所以——

        如果不是二哥运气好，也该被他们害着躺这，与他们阴阳相隔了吧。

        沈妙音浮起来一点点的好心情顿时又没了，低头对着摔的一脸蒙圈的安凌做了个鬼脸：“是你爹没了吗，节哀！”

        安凌：“……”

        就在这时，大和尚的诵经正好结束。

        院门口进来一批身强力壮的武僧，他们快步走入，道了声失礼后，抬起尸体就要往外走。

        这麻利的动作惊到不少人，康郡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敢问这是送往哪去？”

        一名武僧回道：“集中到后山进行焚烧。”

        “不行！”这话一出，遭到了在场家属剧烈的反对，“拂柳寺凭什么焚烧尸体！”

        武僧好声好气道：“一旦染上邪祟，若是没熬过去，人虽死，可污秽之气依然存在。若是不进行焚烧，尸体体内的污秽之气还是会传染给下一个人的。”

        另一名武僧搭腔：“你们前来治病的时候，惠真大师也一一跟你们说过，若是没有救治过来，在做法后，得火葬。这事，你们也是答应了的。”

        焚烧？沈妙音对这事丝毫没有印象，想来是大师跟娘亲说的吧。

        闻言，长公主由丫鬟搀扶着起身，强硬道：“驸马必须回京大葬。”

        武僧急了：“不行！惠真大师说了，尸体必须焚烧，不然会出大事的。”

        两人对峙着。

        见争执不下，康郡王主动缓和气氛：“娘，不如就听大师的吧？我们把骨灰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长公主心急火燎的打断这话，泪流的又汹又涌，她一下子扑在驸马的尸身上，“你爹爹最怕火了，我怎么可以让他火葬……”

        倏地，驸马紧闭的双目张开。

        长公主又惊又喜：“醒了，康儿你爹他……”

        长公主惊喜的话语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来，一个瞬息的功夫，清醒过来的驸马毫不留情的拧断了她的脖子。

        就像是一个信号，其余的尸体，也一个接一个的睁开了赤红的双眼，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机械的攻击这就近的活人。

        短暂的沉寂后，在场的众人回过神来。

        “救命！”

        一时间，哭喊遍布了往生殿。

        沈妙音顿时傻眼了，不是吧，她跟一个斗争失败的二哥打架就很费劲了，这里可是一群！不，这是比二哥还要难搞的。

        这可是尸变啊，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不过，倒是能试试荷包里其他符的作用。

        沈妙音看了眼手中一直捏着的符箓，这是火云符，是攻击型的符箓，在道观的时候，她一般贴在门口辟邪。

        想着，见怪物脚步不慢的朝她奔来，沈妙音灵活躲过，反手一拍，火云符就重重地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下一刻，火云符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符箓化作一道火光，直冲正面对着它的一名怪物而去。

        “砰。”

        被击中的怪物脑袋炸了个开花。

        沈妙音，牛啊！不愧是你师父的真传弟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夸了自己一把，又迫不及待的往荷包里摸符。

        火云符一张……

        她再掏。

        摸了个空。

        沈妙音不死心，扯开荷包往里看，空空如也。她的豪情万丈瞬间熄灭，还是苟着吧。

        沈妙音猫着腰，往后退、退不动？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才发现，因为她用符的动静太大，让逃窜的人都注意到，顿时，她身边挤满了寻求庇护的人。

        不是……沈妙音捏着手中的符箓不知所措，她就剩一张符，保护自己都困难，更别说护住身后这一群人了。

        僵持中，“嘎吱”一声。

        往生殿的木门被推开。

        殿内很黑，没有点灯，窗门也是紧闭，立于门间的少年，却自带光芒，将世间万物衬于身后，成了在场最耀眼的存在。

        “咚。”

        佛珠轻敲，这一声似带着玄意，又像一双轻柔的手掌拂过，将在场人内心的恐慌抚平。

        少年从黑暗中走出，长身玉立，穿着洗的发白的僧袍，墨发高高竖起。他抱着小木鱼，手持佛珠，看向众人的眼神，又悲又悯。

        沈妙音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少年。

        他在发光啊！

        不是说他救世主的意思，是少年身上，真的自带光晕啊。就跟话本里菩萨现世，身披霞光彰显身份一样。

        亮得不行，夜里看书都不用电灯了。

        “是敛之师叔！”

        一道惊喜的呼喊，打破了寂静。

        敛之微微颔首，他眼尾长微挑，上眼皮弧度又圆，垂着眼睑看你时，看着又乖又无辜。

        他手指拨动佛珠，嘴唇微动，下一刻，梵音响彻天际。

        他身上自带的光芒突然增多，随着梵音的念诵，化作一道道柔和的小光点，落入怪物体内。

        蓦地，疯狂攻击的怪物动作顿住。

        紧接着，他们僵硬地调整着姿势，生涩的盘腿坐下，学着和尚们的样子，双手合十。

        更诡异的是，他们口中念诵着往生经。将自己超度得，魂飞魄散。

        尸身更是现场自焚，干净得就像刚刚那场混乱是不存在般。

        沈妙音捏着手中的符箓，现场表演了个，呆若木鸡。

        好、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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