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腐尸从土里爬出来的速度极快，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护卫拔剑围在马车旁，时刻警惕着，厉声呵斥着：“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不少马车内传出惊恐的尖叫声：“护我！护我！”

        一时，人仰马翻的。

        赵元清捂着脸，手指缝里往外看，哆哆嗦嗦道：“这什么玩意……”

        沈妙音绷紧小脸，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搅动在一块，显然远没有她表现的那般镇定：“诈尸了。”

        “……这玩意不是庙里才有吗？！”

        “应该不是吧。”

        沈妙音奇怪的瞄了眼赵元清现在的模样，他将马车门帘扯下来，绕着自己身上裹了一圈。她善解人意道：“我斗篷借你吧，万一有个意外，你好跑点……”

        毕竟马车门帘，先不说迈不迈得开腿，跑两步也就掉了吧。

        赵元清丝毫不觉得尴尬：“等逃出生天，我让我哥给你送谢礼。”

        沈妙音也不客气：“要值钱的。”

        话落，她利索地接下斗篷递过来，掀开一点点窗门帘子，往外看。

        腐尸好像目不能视，他们走路时，分不清方向，没一会几个怪物就撞在一块，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但爬起来后，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起来。

        沈妙音下了结论：“是瞎眼尸体！”

        赵元清瞧着他们那笨拙的模样，也没那么害怕了，可下一秒，他看着准确无误朝着马车来的怪物群，否定了沈妙音的结论。

        虽然腐尸之间行走还是会时不时挤着，撞翻对方，可奔向马车的步子却坚定的不行。

        一点都没有瞎眼的样子啊！

        腐尸们来的快，护卫反应也不慢，拔剑就往攻来怪物身上砍，剑劈近腐尸时，却像遇到一股无形的阻力，使护卫挥剑的动作变得艰难万分，待他们咬牙加大力量，再一次挥剑，只听见“铮——”声后，剑身断成两截。

        护卫每一次的攻击都是徒劳，渐渐地，也有些力不从心。

        腐尸逐渐突破护卫们的安全圈，马车被他们的撞击的左摇右晃的，里面的人就跟坐加强版摇摇椅似的，晕头转向。

        沈妙音抓着窗沿，勉强稳住身形，下一刻，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她重心不稳，砸在赵元清身上。

        赵元清一声闷哼，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别是死在你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沈妙音嘴上道歉，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砸了回去。

        外头的厮杀声愈烈，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沈妙音听着这动静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往外看，幸好，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的高地上，董寒月，沈清容，和她那病弱的二哥都平平安安的站在那，正担忧地望着这边。

        董嬷嬷和佩玉在一旁候着。

        赵锦年和几位眼熟的贵人也在那。

        周围一圈的护卫正在与腐尸搏斗。

        他们都是马车距离高地近的，想必是一出事，就撤退了。

        永宁侯府的护卫长林军，正带着三位护卫，一路斩退怪物，往他们这来。想来，是董寒月派来接应的。

        而那充斥在耳旁的哭声，沈妙音大眼睛快速的瞄着，很快就锁定了哭喊声的来源，当下震惊在原地——

        不远处的马车被包围的更为严重，护着马车的护卫已经伤痕累累，手上的剑也断的不能再断了，只能疲惫的踢打着拳脚，靠肉搏，将攻来的腐尸踹开。

        马车内哭声一片，下一刻，伴随着绝望的哭喊声，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被毫不留情的丢出了马车。

        蓦地，机械地攻击这马车的一群腐尸，统一地转移了目标，蜂拥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啃食着被扔出马车的少女。

        不过喘息的功夫，腐尸们将婢女啃食的干干净净的，就连衣角也没留下一片。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愣住了，短暂地错愕后，爆发出更加害怕的哭喊声。

        腐尸吃人？

        一滴水落在膝盖上，沈妙音茫然地摸了摸湿漉漉的脸蛋，才发觉自己哭了。下一秒，回过神的就是窒息的恶心感，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不过十三岁，即使从小流落在外，可在师父的爱护下，却从未吃过苦头。就算是拂柳寺的两次危机，她也是有惊无险的度过，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何为人间炼狱。

        “操。”赵元清沉默半响，吐出一句粗话。

        腐尸们快速地解决完一位，见了血，吃了荤腥后，他们对鲜血的渴求更胜。僵硬的脖子转动着，血红色的双眸失神的盯着眼前，倏地，锁定了目标，一部分怪物汇合，包围了一辆马车。

        “救命——”

        恐惧地尖叫声将沈妙音的思绪唤回，她擦了把眼泪，即使再害怕想哭，也知道现在不是该难受的时候。

        她好不容易拥有了亲人，她才不要折在这个地方。

        还有师父，要是她没了师父得多伤心。

        所以绝对要活下去！

        沈妙音扭头看着傻眼的赵元清：“在马车上被包围就完蛋了，我打算下去，你呢？”

        赵元清拍了拍胸脯，撞着胆子，发抖着声音硬撑着：“……你一个小姑娘都不怕，我怕什么！”

        说着，他抱着胸前，往前带路：“跟、跟我后面。”

        沈妙音冷静下来后，想起自己的荷包里还装了满满的香灰。虽然在拂柳寺没用上，但是在此时，确实她唯一能自保的手段。

        从马车里钻出去，虽然就几步的路，却分外艰难。

        护卫和腐尸缠斗时，撞击在马车上，一个摇晃，就会让两人好不容易稳住地身形，摔作一团。

        于是，两人决定，稳重一点，爬着出去。

        生死存亡之际，沈妙音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边爬边想，有什么符，是能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的。

        火云符攻击力极强，效果也是她见识过的。怪物无畏惧刀剑，却未必不怕火攻。可她身边没有符，若是用马车作符，就怕马车焚烧后，她成灰烬了，腐尸却毫发无损。

        若是扯下衣角来画——

        车上无水，香灰不是湿的，就怕还未将衣角扔出窗外，上面的灰就全扬了。

        沈妙音咬着唇，努力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原地发起攻击，又不会伤害到自己的符。

        等等。

        她忽然灵光一闪，也不一定要攻击类的符吧。

        沈妙音记得，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符箓，叫召唤符。是师父自创的，顾名思义，是可以召唤来就近厉害的精怪，为自己所用。

        她当初还觉得，师父创这个一听就是坑蒙拐骗的符没什么用，现在却觉得，不愧是师父，未卜先知，救徒弟于水火，牛啊！

        沈妙音当机立断，趴下。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爬到马车口时，一起爬行的小伙伴说趴就趴。赵元清不明所以，条件反射趴着，低声询问：“有危险？”

        沈妙音双眸认真盯着地面，她将荷包解开，撑着手肘，将香灰倒出。

        赵元清恍然大悟：“你这是准备拜佛，求菩萨保佑！有道理有道理……怪物都有了，那菩萨肯定也能下凡……”

        他双手十合，双眸紧闭，开始碎碎念：“阿弥陀佛，救救我，阿弥陀佛，救救我们……”

        “……”

        沈妙音眉头蹙起，皱着小脸，看着他说话时呼出的气，吹乱了她画的符：“你走远点拜。”

        “这么大的位置还不够你趴吗？”赵元清在家也是千娇万宠，本来一觉醒来丢了衣服就有点憋屈，又见了怪物吃人的惨状，现在求神拜佛还被小姑娘嫌弃，语气也有些不大高兴。

        沈妙音啊了声，似乎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强烈。

        不过她也没空解释，她对召唤符不是很熟悉，一边画，还要回想，自己画的对不对。好在，赵元清不高兴归不高兴，但还是挪着身躯，往边上靠了靠。

        不远处，林军凭借高超的武艺，一路杀到了马车前。

        他手掌撑着木板，轻易的跃上马车，侧头就瞧见了马车内狼狈趴着的两人：“大小姐？”

        “成了！”

        回应他的沈妙音激动地呼声。

        还未等他疑惑，就见沈妙音脸前那堆乱七八糟香灰，忽然燃起了星星点点，蓦地，点光相连，光芒万丈，直冲天际。

        赵元清瞠目结舌：“菩萨显灵了？”

        下一刻，铃铛环佩的撞击声响起，由远到近，一道粗狂，毛绒绒的身影，地动山摇的狂奔而来。

        沈妙音两眼发光，利索地爬起来，往马车下一跳，仰着头往山腰上瞧，召唤来的精怪是谁。

        护卫长紧跟着跳下来护持。

        “砰。”地一声，那人跑得太快，踢上石块，咕噜咕噜地，半山腰一路滚了下来。

        身上的铃铛环佩，头顶上硕大的珍珠也滚落一地，准确无误的滚在混乱厮杀的战场下。

        沈妙音一眼就认出来了来者，正是夜里偷偷摸摸，钻她马车，穿红戴绿的那个贼人。

        护卫和腐尸们，一时不慎，脚踩珍珠摔作一团。

        这时，赵元清从马车上跳下，一脚踩上了滚来的珍珠，连带着沈妙音一块，摔了个四脚朝天。

        沈妙音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召唤了个什么添乱的废物草包？

        简直是无差别攻击，还害得她也摔了个屁股蹲。

        不过，这大混乱却给了她逃离战场的时间差。

        护卫长反应也极快，朝着摔倒的两人伸手。

        沈妙音想抬手时，却发现自己像是刚从冰窟里被抬出来一般，浑身僵硬地不行，动弹不得。

        等等……不会是摔瘫了吧？！

        林军见沈妙音没反应，又见腐尸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道了声赎罪，就要来扛沈妙音。

        就在这时，抖着身子爬起来的腐尸，还未站稳身子，刚一抬脚，又踏上了珍珠，一路横冲直撞的滚向了马车。

        “砰。”

        在所有人诧异地目光中。

        腐尸慌忙挥舞着手臂，即使滚得晕头转向的，路过沈妙音身边，也不忘攻击人的本能，掐住了沈妙音僵硬的小腿。

        拉扯下，沈妙音被迫劈了个叉。

        要驾鹤西去了！

        沈妙音惊恐:“别扯……”

        好在，林军和赵元清眼疾手快，一人抓住了一条胳膊。

        腐尸不甘示弱，握着她小腿的手指收紧，指甲划破裙摆，掐向小腿——

        “嘎嘣。”

        腐尸五指尽数碎裂。

        没了沈妙音的小腿可握，腐尸噼里啪啦的，滚到马车底。

        沈妙音眨巴眼，看着自己小腿上的五根断指：“我眼花了？”

        回应她的是，赵元清木木地一声：“嚯！”

        错愕后，林军率先反应过来：“望小姐恕罪。”他用刀鞘，轻轻地敲了敲沈妙音的小腿。刀鞘与小腿想碰，发出“砰砰”两声。像是刀鞘敲击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

        沈妙音表情凝滞在脸上：“我还挺硬？”

        赵元清感叹道：“比剑强！”

        闻言，沈妙音随口扯道：“那你们都能拿我当武器用了。”

        话应刚落，就见赵元清恍然大悟地点头，沈妙音见状，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等等——”

        嗯？

        沈妙音忽然腾空而起。

        就见赵元清一把将他扛在肩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了战场。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到，护卫长都没来得及阻止。

        等下！

        沈妙音慌了神，着急忙慌地想要拍打赵元清的肩膀让这个二傻子放自己下来，却发现以她现在僵硬的程度，压根抬不起手。

        “啊啊啊啊你是猪脑子吗——”

        支离破碎地尖叫声卡在喉咙。

        沈妙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赵元清把她使得虎虎生威，打得腐尸手脚分离，溃不成军。

        ……

        腐尸减少了。

        她也快嗝屁了。

        终于——

        赵元清胳膊累了，叹了口气，将她放下。

        “呕——”

        沈妙音原地呕吐。

        护卫长瞧着节节败退地腐尸，向来沉着冷静的神情，也开始了崩裂。

        寂静下，云影退散。

        沈妙音干呕的动作顿住，感觉四周的风开始流动，耳旁也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那道哭声，又小又细，忽远忽近。

        护卫长握着剑的手，五指收拢，另一只手虚搭在沈妙音的肩上。

        “叮——”

        是铃铛清脆摇晃地声响。

        这道音脆生生的，拉长的尾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敲起，转瞬就传到了你的耳畔。

        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啪嗒。

        鞋底踩在枯草上。

        顺着声响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纯黑色的靴子。

        领头者一身黑，手上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每走一步，就晃动两下。伴随着叮当叮当的声音，身后抬着四四方方，漆黑色棺材的人，稳步跟上。

        沈妙音惊奇地发现——

        救命！

        他们脚后跟是悬！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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